《当爱成负累》甲甲木散人

50、懂得

　　开远，我懂你，无论是你抬眸，或者是你扬眉，我都能读懂你的心意，深刻到每一个转瞬之间的眼波飞转，我都能看到你的灵魂。这一刻你目光深沉，我知道血浓于水，这毕竟是抹不去的事实。咫尺之间的距离，我能看到你的忧郁。
　　虽然你在笑，可你的笑容中带着三分辛酸，七分无奈，我倒在你的怀里，看着你的眼睛，直到让你看到我眼中的担忧，任你用手轻轻的掩住我的眼，你的声音很轻：“西西，你介意不介意，我用这样的方式让你暂时的离开。”
　　我一怔，身体略有点僵硬，可还是摇摇头：“不，我还要谢谢你，让我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想既让我得到休息，又不想让他们因此而生气，才想到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我得到实惠，他们得到面子，这样很好！”
　　开远目中露出丝哀痛之安，缓缓道：“他们对你的敌意和误解，居然这么深，让我很吃惊，我不想让你和他们有正面的冲突，那样的伤合是无法愈合的！”
　　我轻轻一笑，开远，你以为这样的伤口，就可以云淡风轻了吗，你可知道这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当心思轻轻掠过时，也会有痛楚。
　　我避开他炯炯的眸子，只是很努力的淡然：“你让我休息多久，一个月还是二个月，你得告诉我，有多长时间我可以不必接触到她们？”
　　开远扶住我的脸：“不用见他们，你很高兴，是吗？”
　　我淡淡的别过脸，不能对你说谎，那么我只有沉默。
　　开远微微苦笑：“你定吧！”
　　我咬住下唇，沉吟了许久才挑出一些字句回应：“真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也许我应该感谢他们的苛责呢？”
　　我知道我表现得恶行恶状，虽然，他这样的处理方法是最正确的，但是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从他的口里说出让我‘滚’，这样刻薄的字眼。
　　开远低垂着头，语气闷闷的，有些防备地说：“西西，你这是讽刺吗？”
　　我锐利的眼逼视过去：“开远，事情到了现在这样的程度，你还是奢望我能和你的父母和平共处，是吗？”
　　这样短暂的回避，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刻意冷凝，问得似乎漫不经心，可是一颗心却为着即将到来的答案而忐忑期待着。我们必须为以后再见面的相处之道达成一个共识，我不可能永远这样的退让。
　　仓卒的脸，狼狈的神情，开远也许不能接受我的直接，这张脸在面对我时，永远如初升煦阳般的温暖和平，此时，却低迷的让我心伤。
　　有时侯，感觉人生就像一个磨盘，而我更像是条推磨的驴子，被人蒙上了眼，一圈一圈不停地走，以为已走了很远，其实却还在原地不动。
　　开远扬起眉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西西，你知道吗，刚刚，我本来要发怒了，我看他们这样对你，咄咄逼人，我本来想带你离开，在心里下了决定，如果以后他们不疼你，我就再也不见他们了，可是，我盯着我妈妈，我发现她的头发都白了！”
　　开远叹了一口气：“于是我只好把气忍下，想这样中庸的方法，对不起，我只能选择伤害你！”
　　我看看他的脸，望入他灵魂的最深处，那里间是和我一样的无奈，我只好耸耸肩，伸手掠掠发：“不要说了，你这样做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你是一个对自己的父母都不好的人，那我也不可能爱上你，我不介意你表面上牺牲的是我。”
　　我有些难堪的侧身想要逃开他的视线，这种间接告白，令我有一些羞赧，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如释重负，他的神情像脱去的枷锁，终于没有了羁绊的囚犯。
　　开远望望我，自嘲地笑了：“可是，我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就算是那只是做戏给他们看，虽然只是为了能给你一段放松的时间，我还是很介意自己伤害了你！”
　　开远伸伸揉揉我的长发：“西西，你愿意听我小时侯的故事吗，这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因为你和母亲做正面冲突的原因”
　　我点点头，因为问题存在，因此，我们必须找办法来解决。
　　开远疲惫的揉着眉：“那年我也不过四五岁，那时侯，□□已经结束了五六年了，可是因为爷爷和叔叔们都去了美国，爸爸和妈妈都被定为现行□□，咱爸被隔离起来，所以我一直记得那段日子，妈每天以泪洗面，还要参加声讨会、批判会、斗争会，经常被批斗，家里来来去去有许多人，他们都只有一张嘴脸，就是愤怒和残忍，高呼着口号，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妈抱着我，把我的头放在她怀里，我能感觉到她怕到发抖，但是，她还是记得要保护我。”
　　我看他望着车窗外的日光，继续说：“再后来，政策好了一些，妈妈在下面的农村当上了老师，爸在市里面的国企当领导，但是得常常出差，因此，没有办法照顾到妈和我，所以我们只能住在农村，从学校到住的地方，天天走二三公里的山路，记得有一次，走到半路上，天突然暗了下来，黑压压的，妈拉着我的手就开始跑，天上突然掉下冰雹来，先是指甲大小的冰雹稀稀拉拉地落下来，再过一会，就更大了，因为打雷，妈不敢带我去树下躲藏，只好一把将我推到一个大的岩石下面，把我放到山缝里，用身体挡住我。这样过了足有半个小时左右，冰雹才结束，可还是下雪，我从石缝下挣扎出来，看到地上到处都是冰雹，妈直起身体，抱着我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跑，我在妈的怀里，感觉雨水从妈的头上一直流、一直流，回到家以后，妈却赶紧给我换干的衣服，那一刻，我就知道，在她的世界上，我对她比她自己更重要，那时侯，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的爱她。”
　　我望着他，身子微微一震，只要有爱．就有嫉妒。有人说“爱是奉献，不是占有，既然是奉献，就不该嫉妒，说这句话的人若非千年不遇的圣人，就是一个标准的小人，圣人爱这世界上所有的人，而小人不会爱任何的一个人，我自认二者都不是，因此，我不愿意我的爱人的心中，我的位置比任何一个人低。
　　他侧过身，握住我的手：“前几年，你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但我在潜意识里一直怪妈，如果不是她不同意，那么我们就不会决定离开学校，如果不选择一起离开，也许你就不会失踪，我一直在无意中冷落她、不理她，就算从她的眼神里，我能看到她的期待，我也置之不理，我自私的一直恨她，恨她夺走我的幸福，心里面一直和她赌气，暗想她不让我快乐，我就不让她快乐，只有让她不快乐，那因为她而错失你的心，才会有一点点满足。”
　　我拭去他的眼泪，看他哭得像是个孩子。
　　他的手很冷，我紧紧的回握住，我们两人相望，这深层而赤袒的对视，都望入了彼此内心深处，再无遮掩。
　　开远捧着头：“可是，我终于受不住自己的自私，可我又不敢对妈好，因为那样会让我感觉对不起你，于是我一个人出去住，明明知道，她和爸会很寂寞，我和她做剧烈的冲突，我用伤害自己来击怒她，看她泪流满面，看她心碎。”
　　我凝望着他．我的爱人，仿佛已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碎裂，开远，为了我，你到底受了多少的折磨。
　　他的一只手在轻抚我的脸，充满了宠爱与呵护，好舒服……舒服得我的眼泪不知为何一直一直地流下来：“原来，他一直为我做这么多的事，就算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也在下意识中，为我报不平”
　　我一直以来，我站在人群之中是完全孤立的，可是我终于知道，一直都有他，站在我这一边，我一把拉下他手。心中有着感动与忧愁，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痛，痛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开远扶住我双肩，缓缓将我搂进自己怀中，让我靠在自己肩上，也让自己逐渐变得空洞的眼眸可以望向虚无的远方。以极淡极淡的声音道：“可是，你回来了，我很感谢上苍，感谢他还是厚爱于我的，然后你有了我的孩子，我想如果这个孩子出生，我会多爱她，怎么会忍心伤害她呢，因此，我就从心底里原谅了妈，我相信她拆散你和我的出发点，是对我的爱，而不是她自己的虚荣，只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办法理解我们的世界，我就想以后，我们一家人合乐融融的过完下半生！”
　　开远充满疼爱的亲吻，轻轻印在我的额头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我真恨，真恨他们为什么不给你机会，恨他们不好好的了解你，恨他们为什么总是要让我感觉这么不幸。”
　　他的脸侧向外面，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有一个朋友曾经问过我，他问我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这么回答她，我说，如果你看到一个男人的泪，会很舍不得，会不由自主的让步，会无法抑制的心软，会想给他拥抱，会愿意给他全世界，那么，这就是爱了。
　　我疼得眼泪郎流出来，但我忍着，咬着抱紧他：“开远，不要这样想，不要恨他们，更不要折磨你自己，你让他们痛，你只会更痛，我不想你伤害你自己。”
　　开远以专注的眼神牢捉住我开始不安、游移的眸子：“你说什么？”
　　我终于望向他，我要帮他找回自己，让他可以放下恨，他是我的爱人，我应该让他幸福的生活：“我说，爸和妈都是好人，他们都很爱你，也是最合格的父母，只是不幸的是，我不符合他们的期待，够不是他们的标准，让他们失望了，因此，情绪上才会有反差，我相信，过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开远一时无语，静默地瞪着我，我低下头继续说：“我也有孩子，如果我的孩子，成大了以后，找一个我不喜欢的女朋友，我也一样会失望，进而去伤害她吧，如果我的孩子，因为自己的女朋友，让我难过，我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对她有好感吧！”
　　我收回眼光与杂思，回到正题：“我能理解他们做为父母的心情，也能理解你做儿子的心，你爱我，也爱你的父母，如果他们伤害我，你会心疼；如果我伤害他们，你也会不舒服！”
　　所有的伤害、仇恨、折磨，不管能不能弥补、能不能被原谅，能不能被淡化，都应该放下，不管多痛，不管多恨——我们都应该在生命中只留下爱，这样接下来的人生才能快乐的出发。
　　我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因为我心里只有爱和关切，并没有嫉妒和埋怨：“开远，其实，你的心里最苦，是不是，比我更苦，是不是！”
　　开远的手慢慢松开，垂下，头也垂下：“他们这样伤害你，你恨他们吗？”
　　我甜蜜笑出来，脸颊在他胸口轻轻厮磨：“开远，在宽容与刻薄之间，我选择宽容，因为我想愉快的生活，我不是一个不懂宽容的人，但是，我不会一味的宽容，可是，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件事为出发点，就是努力让他们接受我，而不是让事情僵掉！”
　　不管发生多么年，我仍然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开远望着我，终于振作起来，加大了声音道：“他们对你的误会太深，而我不想让我的老婆再受这样的委屈了，我们先冷他们一段时间，我会找个借口和你一起住，让他们不仅看不到你，也看不到自己的儿子，这样，以后，他们就算是说话不注意，也不会没有底限，你看怎么样？”
　　我点点头，满心暖暖涨涨的，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谢谢你，开远，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又怎么置你于不顾。
　　开远叹了口气，笑得仿佛已有点凄凉：“你怪我吗，把你带入这样的生活？”
　　我微笑，面对这些伤害、面对这些抑郁、面对这坎坷崎岖的人生：“我想这就是人生吧！无论我和谁在一起生活，我都得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乐观、理解是生活，埋怨、愤怒也得生活，我选择前者，放过我自己，也放过你！”
　　玫瑰有刺，因此它象征爱情，因为爱的同时，也一样代表危险，我奔走天漄之间，就是为了回应这爱的呼唤。
　　我看着他脸上还有泪，忽然觉得胸中阵热意上涌，喉头似已被塞住。勉强控制自已，道：“而能和你一起，来面对这些生活，我很快乐，因为这样我会更有信心。”
　　开远慢漫地点了点头，目中带着种异样的光采看着她：“西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这么爱你吗？”
　　我一点也不退让，双手捧住他脸颊，仍在逼问：“为什么？”
　　在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于他给予的爱，一直是渴望的，很渴望的，多深也不够。
　　开远眼睛里也不禁露出赞赏之色，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因为在你的身上，我能看到一种力量，就是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能让你倒下的力量，你永远可以站起来微笑，我想你比我更坚强！”
　　开远扭转头，他生怕眼泪会流下：“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让我一直以这样的状态去爱，可以毫无保留的为爱付出，可以完完全全的奉献自己，西西，你记住，爱你，是我一辈子要做的事。”
　　我感激的望着他，却没有丢掉理智：“开远，善意被人怀疑、位置不被承认、热情受到冷遇、人格受到侮辱，这些，我也会感到委屈，既然我坚强，我也只是个女人。一样会因为这些而消沉、而愤怒，最后只会灰心。开远，我不想我们的爱情有一天走到这一步，因此，你和我一起去努力的避免，好吗”
　　开远点点头，看到他眼中那份深切的关爱与疼惜，我的心又充满了光明。原来，爱情能抚平一切创伤。你若爱过，你就会懂得我的话，那么你也一定会同意，为一个两心相悦的爱人，你怎么都可以去做。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开远，我想做一个真实的人，不想再演戏，不想再保持风度，也不想再装淑女，这都不是我，我累了，你的父母没有问题，他们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他们，可是陆小行不行，你一定要配合我，让她快点离开，去嫁人，只要有她在，只会让问题更复杂。”
　　开远的目光冷静而锐利，温暖而坚定，显示出他智慧和决心，而且带着无比的自信，使得任何人都不敢低估他的力量：“好的，我懂了，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原本看着窗外天空的双眼，缓缓转回来，看向他：“好，你答应了就行！”
　　爱情的真谛是什么，莫过于信任，开远，你这样的给予很及时，胜过给予我许多爱的承诺。
　　开远很快恢复镇定，至少表面上是平静无波的：“但，身为男人，应该为此而感到庆幸，谢谢你为了我做的所有努力，让我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
　　我嘻嘻一笑：“开远，你听说过彼岸花吗？”
　　我闭上眼，轻淡道：“不知道是一本什么书，有这样的话，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我平和轻淡的口气，不带一丝沉重：“开远，也许，我们应该做朋友，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害了！”
　　开远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叹了口气：“不，只有你是我的爱人，我们才能更亲近，我想和你再亲近一些，更亲近一些，恨不得，你就是我，我就你，只要我遇到你，就不可能接爱爱人以外的关系。”
　　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可是，你忘记了，越亲密越容易反目，可，如果是朋友就不会！”
　　开远看来还是那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好了，放下负累，什么也不用想，只是勇敢的去做，从此以后，我们就只为自己活着。”
　　我凝注着他的眼神，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黯然道：“嗯，这才是我最英明的相公！”
　　开远按住我的鼻子：“嗯，你要经经常赞美我，给我信心，我才会活得更有自信！”
　　我细声细气的嗔笑着：“算了，你本来就是自大狂，我不能再害你成为一个更恶心的人。”
　　开远终于展颜而笑，道：“才不会呢！我谦虚得近似自卑，特别需要老婆的夸奖。”
　　我望着外面的天，未来的路很长，我要付出许多的东西，来经营和维持我的爱，不要问我，值或者不值，累或者不累，只因为情之所处，早已一往而深，我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