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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〇二 多少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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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鹰堡内植物众多,夏夜闷热无风,各种昆虫趴在自己窝内发出嘶哑的鸣叫。影影绰绰间,漆黑的回廊被悬在檐边的灯笼罩下朦胧的光,两道笔直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前面的身影一个转身,步至一门,推开便进。后面的身影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挂在墙上的大幅山水墨画,画上悬了一牌匾,曰:海纳百川。那龙飞凤舞的大字有些眼熟。
钟离永见端木瑾看着那牌匾怔怔地出神,笑道:“这是洛儿亲娘所提的字,跟洛儿很像吧?”
端木瑾恍悟,微颔首:“嗯。”
“坐吧。”钟离永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往紫檀木椅里落座。丫鬟很快奉上热茶,又安静地退去,并轻手带上了门。
“端木公子找老夫,是否有事?”钟离永捋了捋长胡,心中已猜到几分。
“伯父应知,端木为洛儿而来——”端木瑾微笑,眸中流光,“自从第一眼见着洛儿伊始,端木心中便下了决心,非洛儿不娶。”
钟离永往前倾了倾身,双手握在身前:“端木公子可知洛儿自小便有心上人?”
“是的,知道。”端木瑾笑意未减,端坐的姿势犹如青竹一样笔挺:“可是那个人已经……”
“端木公子,”钟离永打断他,笑容微敛,目光变得锐利:“即便如此,我们洛儿的婚事也不能随意定下,我很抱歉。”
端木瑾眉头有一瞬的拧紧,随即又笑道:“伯父此话何意?”
“不可知矣。总有一日,公子跟洛儿都会知晓的,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钟离永叹了一口气,捧起清茶轻啜一口,抬头见端木瑾目光逼人地盯着自己,忙道:“这茶是犬儿钟离玦自柳下带回来的,端木公子请尝。”
“伯父邀至书房,并非只听端木提亲之事吧?”
“是。”钟离永搁下杯子,“老夫确实有一事相求。”
“莫不是要动用玉影门?”端木瑾了然一笑,“伯父请说,端木定当竭尽所能。”
“端木公子可曾听过本朝丞相大人?”
“伯父指的可是,月相?”
“是。”钟离永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端木瑾手中,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请玉影门替老夫查明此事。”
天鹰堡的另一边,洛园印在葱茏的树木之中,加之主楼四周皆为水池,自成一片清凉。由于洛湮一向不喜人近身,洛园里除了月瑶和几个守门婢女便再如他人,字夏夜里显得分外安静。
依然是一身鹅黄的月瑶坐在书案旁边,借着明亮的灯火做着刺绣。而书案正对着的大床,洛湮盘腿坐于其上,身上仅着白色丝衫,外披浅白纱裙,一头未干透的青丝披在左肩,但仍是沁出细汗。
“小姐,入睡前可要再沐浴一次?”月瑶见她热得不太舒服,禁不住问道。记得少时的炎夏,洛湮一天要泡四五次澡才肯罢休。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着,一手拨弄着床上的几个白色小瓷瓶,一手轻摇着一把白玉折骨扇,不时把瓶内药粉点至扇上轻嗅,秀眉蹙紧,复又浅笑盈盈,看得月瑶一头雾水。
“小姐,你在干嘛呀?”
洛湮头也不抬:“试毒。”
月瑶显然是惊住了,声音微颤:“小姐拿自个儿试毒?”
见她惊恐地煞白了笑脸,洛湮忍不住笑道:“傻月儿,我只是在配毒。”
月瑶这才抚抚胸口放下心来,随即轻声娇嗔:“小姐你净爱拿月瑶开玩笑。”
“你这不在冤枉我么?配毒跟试毒本就一回事,配完了自然得试。”洛湮一本正经地道,伸长手去够那放在床边的药箱,纱衣往上臂缩,露出她莹白如玉的细腕,明明就是冰肌玉肤宛如仙人姿态,偏生一副古灵精怪的性子,让人哭笑不得。
月瑶好奇了:“那找谁试?”
“一般自己试,要不,随便找个人亦是可以。”
“呀?那不是害人么?”
洛湮睇她一眼,意味不明,月瑶刚又想问,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月瑶应声,起身起开门。门扉一开,她愣在那里,红云满面。
“小月儿,是谁呀?”洛湮见没了声响,一边低头收拾着小瓷瓶,一边朗声问道。
“是我。”
一把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而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走入房内。他身上带着一股远行归来、风尘仆仆的味道,脸上挂着浅笑,面容英俊形如刀刻,年纪很轻但已是眉眼深沉。
洛湮转头看他,打量了几秒。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随即惊喜地喊了一声,“玦弟!”
“是,三姐。”钟离玦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伸手抚了抚她柔白的脸,眸中笑意更深,“我回来了。”
他曾无数遍地想象着她归来的样子,却没想到竟已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洛湮握住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拍拍床边:“来,跟姐姐说说话。”
钟离玦应声而坐,月瑶已经把一杯冰凉的茶放在了床边案几上。
“哎哟,我们小月儿真会做事啊。”洛湮打开折骨扇掩面轻笑。见那动人的眉眼里尽是取笑的意味,月瑶小脸又是一红,一跺脚便转身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做刺绣去了。
洛湮“嘻嘻”一声,复又转向钟离玦:“玦弟,给姐姐说说柳下可有什么好玩的么?”
天鹰堡除了在朝廷、整片大陆上都有一定地位外,同时亦是富庶的商贾之家。自第八代堡主以来——也即是洛湮爷爷那一代,天鹰堡便培养出一批具有高超交际手腕的商业奇才,纵横于整片四国大陆之上。如今,天鹰堡富可敌国。
钟离玦与她同年还要小上数月,许是父亲母亲都精于商,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展现出惊人的经商才能。因而这一代,自然而然就是钟离玦领队。
“柳下玉石很多,我没料到三姐这么早回来也没准备礼物,倒是给月儿带回了一只镯子。”说罢,他便从袍中取出一个雕工精细的木盒子。一打开,一只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镯躺在鲜黄色的绒布上,在烛光照耀下闪着莹润的光泽。洛湮招手让月瑶过来,又拉拉钟离玦:“快、快给她戴上。”
月瑶微愣,看着钟离玦握住自己的手腕给自己套上那清凉的玉镯,顿感无措,只能站在那儿脸色潮红。
“美玉配美人,还真般配。”洛湮举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抬头高深莫测地朝钟离玦笑:“玦弟可知自古以来玉镯皆为定情之物?”
“啊?”钟离玦怔忡,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点,但见洛湮笑意盈盈、月瑶脸色绯红,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们两个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吧,不然小月儿要成老月儿了!”
“小姐!”月瑶瞥了钟离玦一眼,娇嗔道:“月瑶比小姐小一岁,小姐怎么不先操心自己的事反而来担心月瑶了?”
“我啊……”洛湮凤眸顾盼,流转过浓浓笑意:“一点都不急。”
“那你怎急月瑶的事了?”月瑶有些气急败坏,转身又回自己位子:“不理你这个坏小姐了。”
洛湮又是笑,却不见钟离玦的眼神深沉起来。
第二日清晨,微曦的晨光被婆娑的树影揉碎,轻柔地落在房内,逗弄着床上的人儿。过去十年间已习惯早起的洛湮悠悠转醒,也不待月瑶起身服侍,便自个儿更衣洗漱,推门一出去,便见月瑶慌慌张张地跑上主楼来。
“小、小姐,你起、起了?”她跑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眼神里满是慌张。
“我习惯早起,以后早晨不需服侍,你就睡晚点吧。”洛湮边说边伸手扶了扶她的发髻,“跑得簪子都快掉了。”
月瑶微微一吐舌,转而疑惑问道:“可是小姐你这么早要做啥呀?”
“习轻功之人,每日皆要练气,不然你以为天生能跃数尺高么?”
“那小姐能跃多高?”月瑶比划着旁边一棵枣树,“那么高么?”
洛湮不屑地哼了一声,指指远方子桑皇宫最高的楼,“那个可以吧。”
月瑶看着那足有十几层的檐顶,眼光满是深深的崇拜:“小姐,你实在神了!“
“傻月儿啊,”洛湮掩嘴暗笑,“我说说你就信啊?”她顶多就能跃个两三层。子桑皇宫那么高的楼,恐怕她师父都难以驾驭,更何况是她?
“啊?”月瑶愣了,脸色垮了下来,“小姐你又骗月瑶了。”
“乖,不哭哦。”洛湮摸摸她的发,随即撩起纱袖,又抽出那把白玉折骨扇给自己扇凉,菱嘴一撇:“怎一大清早的就热了?”
“现下正是盛夏,热自然是难免的呀,要不等下去泅水?”
洛湮眸儿一转,似在思考,复又蹙眉,语带失望:“不行呀,等下要去姐姐府上。”
“那月瑶去冰窖找凌人取些冰回来让你泡澡可好?”
“还是小月儿最懂我心。”洛湮嫣然一笑,伸手拧了拧她脸颊的嫩肉,“用早膳的时候我就该回了。”
月瑶刚想问她上哪去,洛湮却足尖一点,轻身一跃便如一只白蝶般翩然飞去。
她足下并没有停顿的意思,踩着迷蒙的晨雾往着熟悉的方向而去,轻盈得仿佛就是晨雾一抹。她嘴角蓄着甜甜的笑意,胸中溢满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悸动。
十年来,不知他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