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异谭》夕达

9、卿儿不吃素（下）

　　“呐，卿儿，以后没外人在的时候就不要叫我主人了，怎么听都觉得怪别扭的。”我双手支着头，满心欢喜地看着冠卿抱起面碗，“咕咚咕咚”几声就把面汤喝了个精光。

　　“好~阿典。” 冠卿一脸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眯着眼，很是惬意，身子一歪，便将头枕在了我怀里，似乎有了几分困意。

　　“明日得跟段叔说一声，让他在这楼附近给你安排个住处，反正宅子这么大，仆从也不算多，应该还有挺多空屋的。”我一边嘟囔，一边拨弄着冠卿额前的碎发。

　　大概是被冠卿的那份惬意感染了，我忽然觉得，这大概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以后最轻松的时光了，心头忽然就有一种游荡于云霞间飘飘然的感觉了。

　　“阿典——”

　　“嗯？”

　　“为什么不叫我阿依了？”冠卿也不睁眼，只是用修得圆润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我掌心里轻轻撩拨着。

　　“只是觉得冠卿这名字更好听，第一次听段叔提到这名字，心里直觉地认为叫卿儿的就该是你。”

　　感觉怀里的身子明显一僵，一双碧眸已然睁开。探究的目光凝在我脸上，一寸一寸细细地扫过，有一种我不甚明白的情绪在那两潭碧水中流转。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我突然觉得有点手足无措，是了，段叔也说了，这是进了楼后改的名字，其中的屈辱是我之前未曾想到过的，瞧我这混账话说的。

　　“不是，”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慌张，冠卿一把抓住了我悬在空中意欲缩回去的手，盯着我，目光灼灼，“就叫卿儿，只有你能叫的卿儿。”

　　“哦。”我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明白为何此刻只是注视着这双碧眸就让我如此的心慌与愧疚。

　　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也有那么一双翠眼，就那样望着我，满眼深沉的哀伤，却没有泪水。

　　“卿……”

　　我张口欲言，却立刻被冠卿用手掌堵住了嘴，他斜瞥了一眼窗口，示意我噤声。见我微微点了下头，冠卿悄无声息地走了几步，到了窗边，双手巴着窗框，一个轻巧的翻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啪嗒啪嗒——

　　噗嗤噗嗤——

　　咚咚咚——

　　我这房顶上还真是好不热闹。

　　待我收拾了碗筷，坐定下来，冠卿已经一手抓了只白花花的大鸟回到了屋里。白色大鸟被冠卿随手一丢，就到了我脚边，我定睛一看，这只大鸟一身雪白的羽毛，手臂粗细的长脖颈，头上还顶了个红通通的肉疙瘩，模样还真是眼熟。

　　我砸吧了一下嘴，看了眼正挣扎着起来的大鸟，回头对冠卿叫了声，“真是好大一只白鹅呀。”

　　闻言，冠卿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笑了开来。

　　我看着他那犹如夜半时分，银月华光下，香昙绽放般的笑容，不禁有些痴了。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了吗？有些迷糊地看了看他，又回头去瞧那只白色大鸟。

　　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见大鸟正一脸忿然地瞪着我。揉了揉眼睛，我再次确定，没错，这只大鸟一双乌黑发亮的眼里正喷薄欲出的，的确是——一种被人们称之为愤怒的情绪。

　　看着大鸟起身，扑扇了两下翅膀，昂着头，大摇大摆地朝我走来，我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时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是鸿雁，鸿——雁——”鸟嘴开开闭闭，蹦出来的居然是个有些尖细的童声。

　　“妖怪耶！”我睁圆了眼睛，语气中满是兴奋。

　　“妖怪？哼，比起我，你旁边那只……”大鸟很是不满，我简直可以从它眼里读出“你丫就一村姑”。

　　不过大鸟被冠卿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后，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

　　“这是种专门用于传信的鸟，天生就会说人话，经过驯服后，对主人相当忠诚，即使死了也不会把消息泄露给他人。”冠卿拉开大鸟的翅膀看了一会儿，“不过，我们运气不错，这只刚驯服不久，让它开口应该还不会太难。”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把把大白鹅，哦，不，是鸿雁，抱起，放在腿上，慢条斯理地梳理起它的羽毛，同时还不忘祭出我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

　　“小~雁~雁~，”感觉手底下的身子已经僵硬了，很好，“你就把那个消息告诉我们好不好？”

　　“小雁雁最好了，是吧，说说吧，说说吧。说了，就有好吃的给你哦，你之前绝对没尝过的好东西哟！”

　　“哼~”它梗着脖子，瞅了我一眼，闭了眼睛，继续对我不理不睬。

　　“唉——多可惜，我原本还想多留你些时日，”我故作万分惋惜状的摇了摇头，“恐怕，我家的这位是不会允了。”

　　原本由着我在那里装模作样的冠卿，此时倒也很是配合，冷冷的瞥了它一眼，咧开嘴，鲜红的舌尖在雪白的牙齿上缓缓游移，末了，还“嗤——”了一声。

　　结果，我们可怜的小雁雁就这样，两眼一翻，双腿一蹬，昏死过去。

　　“卿儿，这几天苦了你了，听说这掌这肉都很是滋补，不如一会儿，就让厨子给你炖了，好好补补身子。”

　　“嗯，主人果然细心。”

　　“一会儿先让人把这些毛，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拔下来，留到以后做把羽扇，夏天就不用愁了。”

　　“唉，你主人是故意想让你被我们逮了的吧，要不怎么这么白的一身，白天不用，偏偏要等到黑漆漆的晚上才传信，多显眼。”

　　“好，我说，我都说！”立时清醒的它，扑打着翅膀，翻了个身，声音颤抖着，听上去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主上有令，速抓凤雏归，无论生死，不得有误。”是一个有些怪异的女人声音。

　　“呜——完了，完了，回不去了。要被杀了，要被杀了。”小雁雁的声音又变回来了，蹲在地上，垂着脑袋抽泣着。

　　“傻瓜，”拿起床边的手绢帮它擦干了眼泪，又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我不是说了，以后我来养你吗？”

　　“真的？”它可怜兮兮的望着我，“不炖汤？也不拔毛了？”

　　“嗯，真的！”我信誓旦旦地伸出一只手，翘起小指头，“而且还有好吃的，不信我们就来拉钩约定。”

　　“没诚意——”小雁雁挥了挥白色的大翅膀。呃，我忘了，它没有手指。

　　“抱歉，我疏忽了。”我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好，那你说怎么定？”

　　“这里，亲这里。”它提着翅尖，指了指眼下的一处,“我就相信你。”

　　“哦，好。”我依言搂住它的脖子，就听得身后忽然响起恨恨的一声。

　　“慢着！”

　　冠卿从后面靠上来，长臂一伸，牢牢揽住了我的肩，“小家伙，骗她是很容易，不过不要想哄骗我，你们族里的规矩我清楚得很。”

　　“什么规矩？”我好奇地盯着凝了一脸霜寒之气的冠卿，他却又偏偏不作声了，连看也懒得看我一眼。

　　“呼~~凭什么你就可以！”小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指了指头顶的肉疙瘩，“那，就亲这里好了。”

　　冠卿这才松开了手，让我亲了小雁雁的头顶。当双唇触到那软软的凸起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股暖暖的气息从唇上流向身体深处，一瞬间，一道白光在我脑中炸开。

　　“多多？”我有些迟疑的重复了一次脑中的声音。

　　“我的名字，阿典主人。”小家伙颇有些自豪地仰着脑袋，用嘴从背上拔了一根羽毛，塞到我手里，“如果主人有什么吩咐，拿着它，对着天空叫我的名字就行。”

　　“哦。”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任何时候。”多多将颈仰起贴向背部，行礼般的重复了三次，“晚安，我的主人。”

　　“晚安，”笑着看多多奔向窗口，“路上多加小心。”

　　回过身，我拉起冠卿白皙的手，拨弄着，嘿嘿，刚才的问题，我可不打算让他就这么蒙混过去。

　　“卿儿，刚才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规矩？”

　　“……”

　　“要不把多多叫回来问问？”

　　“我困了，睡觉！”

　　“啊！卿儿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