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 御 玄》南宫墨

44、千夜（2）

　　轩昊麒一路狂奔至“风荷苑”，轻舞的住处.来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真要将她拉入这趟浑水么，还是让她走，放她回到原本的生活比较好.她有她要守护的人，无论这个天下易谁为主，她们总是外界无法撼动的坚韧.如此做，她会怨恨他么？轩昊麒在门口踟躇，踱至“风荷苑”外的“沁月亭”旁，绕着“沁月湖”走了一圈又一圈.眉间的沟壑也愈加深刻.
　　而此时“风荷苑”内，轻舞正坐于一棵桂树下的石台旁.她喜欢闻桂花清淡的香味，那让她忆起一袭月白身影，和那轻快灵动的琴音.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门外“沁月湖”边踱步的身影.踱步十几个来回，看样子他是有话想说，只是如此犹豫又是为何？轻舞只作不见.罢了，既然无法开口自己何必去问，招惹麻烦.这“风荷苑”布置甚好，他对她，自是不同一般，但自己没那份心思，又待如何？能没有瓜葛就没有吧.轻舞轻叹，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她们二人，还要在这“逸明山庄”呆多久？

　　第二日，天还未亮轻舞便自梦中醒来.抚了抚胸口，定下心来.却是再也无法入睡.只着了单薄的里衣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一阵冷风贯进来，轻舞瑟缩了一下，并未添衣，仍旧立于窗前.细密的雨丝交织着，夹着风跃进窗户.轻舞伸出手去接，指尖冰冷的触感，直牵扯着她的左心房，一丝一丝紧扣，窒息般的痛感..
　　就这样呆站着到了天亮，雨已停，天气却仍不见转晴.单薄的里衣上一层薄薄的雨水，虽不至于湿透，却一层层的寒冷渗入肌肤.直刺得骨骼生疼.此刻才回神，一脸的水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抬手，才发觉浑身已然冻僵.深秋的天气，转倏而来的寒意.抹去脸上的水汽.叫了下人打来洗漱的水，收拾妥当，不用呆在锦楼，便也不必梳那复杂的发髻，拉开精致的梳妆匣，取出一把简单的檀香木发簪挽了一个简单的髻在脑后，碎发遮住了光洁的额头，却更衬得这张脸清丽无双.着了一身月白长裙，那绯红的颜色太过耀眼太过华艳，自失去她们后，她便开始着白衣.爱极了那白，沉重而内敛的白色.
　　此时的轻舞，一身素颜，头上仅一把檀木簪，身上也无配饰，绸缎织锦的腰带正衬出了修长的身段.若九天仙子下凡一般的不识人间烟火.此番相貌似乎更摄人心魄惊得前来寻她的轩颐涵驻足在门口，张大了嘴看着房里的人.突然觉得她似烟似水，一碰便消失不见，那样清冷的容貌那样寂灭的眼神.

　　“颐涵？颐涵？”轻舞回身看见站在门口的轩颐涵，出声唤她.
　　“啊？！哦.”
　　“你怎么了？”轻舞见她奇怪的样子出声问.
　　“啊！对了！差点忘了.”轩颐涵一拍脑门，拉住轻舞的手就往外面跑.边跑边说：“我大哥昨天晚上在房中喝了一夜的酒.醉得不省人事，你帮帮我吧.我担心死了，去找二哥，爹说他一早便出门去了，便让我来找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等等.你大哥？昨晚喝酒？”轻舞突然想到他昨晚在“风荷苑”门口徘徊的样子.他到底有何难言之隐？
　　“是啊！姐姐快走吧，我大哥那身子不能这么折腾的.酒这种烈性的东西与他体内的寒毒相冲，弄不好会要了他命的.”轩颐涵不顾三七二十一拉起轻舞就跑.
　　“寒毒？你大哥平时吃些什么药？”轻舞有些奇怪，他看起来很健壮，怎么会受寒毒.
　　“大哥...他不吃药，爹从小便让他练一种内功来抵抗寒毒.”轩颐涵如是答.
　　内功？难道是...轻舞一惊，嘱咐轩颐涵：“去叫人准备一大桶滚烫的开水来，我先去看看，你快去找人，之后送来你大哥的房间.”
　　“好好.我这就去.”轩颐涵一溜烟地跑向后院.
　　轻舞疾步走至“致轩阁”，推门进去，一阵难闻的酒气扑鼻而来.轻舞一下子别过头去，艰难地适应了一会，才抬脚踏进房门.房内窗户紧闭，屋内乱糟糟的一团.散落着七八个酒坛子.轻舞推开窗，让阳光照进来.扫视一圈，才发现床上倦缩着一个人影.
　　轻舞走过去，看清了床上的人影正是轩昊麒.头发散乱着，下巴上冒出一圈青灰色的胡渣，模样甚是颓废.脸色泛起不正常的青白，颤抖着在床上滚来滚去.
　　轻舞掠上前一把扯下床上已被污秽物弄脏的被单，扶起轩昊麒，自己坐于他身后.左掌顶于他背后，右手托住自己左手的手臂，将真气猛地一下渡入他体内.轩昊麒从昏迷中苏醒，只觉体内寒气逼人，一张口一口血咳出，血中带出了深蓝色的块状物体，那形状甚是诡异.轻舞不禁大骇.
　　此时轩颐涵指挥下人将木桶搬进房中.轻舞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出去.抬手真气凝于指间，划出一道指风，霎时轩昊麒背后的衣服从当中被劈开.轻舞拎起床上的轩昊麒，将他架于木桶之上，用开水的蒸汽打开他背后皮肤上的毛孔.随即在他身前几处大穴点了几下.将其体内寒毒聚集在他背上.正待下最后一掌逼出他体内寒毒之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外一阵嘈杂声贯进轻舞的耳朵.她只作不见，正待下掌，却觉颈项上一凉，斜眼瞥了一眼肩上的长剑，不作声继续动作.
　　“你不想要命了么？把他放下来.”身后的人寒声道，手中的剑又往她的玉颈处移了一寸.
　　“如果你不想要他的命，那就把剑继续往下好了.或者你只需往后轻轻一拉.”轻舞头也不回淡淡地道.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道：“他中的是‘雪满天山’吧，用化雨心法压制了十几年，功力也快不够了吧.”
　　身后那人闻言一惊，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剑，负剑立于轻舞身后.轻舞冷哧一声，便一掌向轩昊麒胸口拍下.
　　“啊.”一声闷哼从轩昊麒口中逸出.似有万箭穿心一般，穿体而过，再度昏迷.
　　而几千根针状的蓝色物体，细密地从他背后的毛孔中冲出，落入他身下的木桶发出“咝咝”的声音.轻舞此刻转身.身后那人一身黑衣，手执长剑负手而立.此刻抬眼看向她，眼中无波无绪，静若秋水，幽若深潭.轻舞暗叹一声，这样的人，所有悲喜不形于色，太深太可怕.没多说什么便向屋外走去，经过他身边之时，顿了一顿，说：“你把他弄下来吧，在火山石上躺两天寒毒便不会再发作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经过他身边走了出去.
　　黑衣人转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般仙子气质的绝色女子，如何知晓那是“雪满天山”.又如何能够治得好这种奇异的西域奇毒？
　　他收剑入鞘，将轩昊麒从木桶上扶下来，叫了两个下人把他抬去密室.不经意瞥见桶中的水，竟已变成诡异的深蓝色.良久，他的眼底浮起一抹讶色，还有一丝痛惜.这小子已然中毒至此了么？慢慢转身，看向轻舞离去的方向，眼中流转起深黯的琥珀色.她是谁？

　　“千夜！”轩颐涵冲进来，一把抓住黑衣人的手臂，：“我大哥...大哥他怎么样了？”
　　“寒毒发作，不过已经好了.过两天，他的毒就解了，以后便不会再发作了.”千夜浔摸摸她的头，淡淡道.
　　轩颐涵面上一红，低下头去.喃喃道：“霜夏姐姐，还真的能救大哥呢.爹果然没骗我.”
　　“颐涵？你说的霜夏姐姐，可是刚才那女子？”千夜浔问道.
　　“啊！是啊！”轩颐涵一时有些气结，霜夏姐姐那样的女子，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的，难道千夜他也...
　　“她是谁？”千夜浔看着面前的这个比自己年龄大却仍旧一脸稚气的丫头，不禁有些无奈，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她...她是大哥喜欢的女人！”轩颐涵有些犹豫.
　　“这样啊...好好照顾你大哥，我先走了...”千夜浔若有所思的点头.昊麒那小子怎么会把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家伙放在家里.而她似乎不像是对昊麒有什么感情的那种.回去查一下她的来历好了.思索着向屋外走，轩颐涵却呆愣在原地.
　　千夜浔忽地一顿，转头看向房内低头站着的轩颐涵.
　　“涵儿，你刚才把我的马栓到哪了？”千夜浔嘴角漾起一抹灿若朝霞般的微笑.
　　“啊？哦！哦！我带你去.”轩颐涵抬头，目光凝在千夜浔脸上.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带着一股干净的味道，像四月樱花飘下时吹过的风一般，清爽透明.
　　愣了一下，跑上前去.千夜浔拉过她的手，向门外走去.

　　这样的情境就如同是冰天雪地中的火把，在阴冷的天气里，注入了一线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