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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琅玕珠 ...

  •   新一届弟子刚入剑道六班修习,上一届则皆四散游历。走在玉浮五重丘的山道上,谢瞻白周围几乎没有熟悉的面孔,旁人总是匆匆向他问候一声便与他错身而过了。好在他本身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才能习惯这种冷落。
      夏季的东丘南麓浓香熏人,哪怕刚被一阵雷雨洗过,那残留的花露气息也依然让谢瞻白皱起了眉头。他有时觉得这些浓艳的夏花就像尤道漓似的,想必有人喜欢,但这多情的色与香实在招摇得过分了,光看都觉得躁得慌。他所倾慕的,应是白石清涧上的明月光,独立空山自开落的梅花霜。
      佳人,当内敛不发,使人反复求之,魂梦萦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要不屑于薄夫之巧辞令色,方配得上厚重君子,哪有自为令色巧言,以取悦端庄君子的道理?且阳当刚健,阴为柔顺,阴者阳之所求,阳之所求者阴,如此男求女应,方得阴阳相合,哪有女求男应,阴者动而阳者静的道理?
      他对着夏雨过后零落尘泥的芍药慨想了一番,愈发肯定了尤道漓不是自己的良配。可自打尤道漓离山之后,他怎觉得那白石清涧上的明月光太过清冷,这花木生发而人迹悄悄的九渊阁也太过安静了呢?居然静到他有些看不进书,真是奇也怪哉。
      正摇头间,忽觉脚下踩了个空。那松木地板突然似软泥一般塌陷下去,吞没了原本立于其上的白衣青年。
      四下一暗一明,他竟来到了一间从未见过的藏书室!
      奇怪,那书舍之下就算有暗室,也当是埋于土中的地下室,怎地这书房墙上还有扇窗子,窗子似乎还透着光?
      谢瞻白快步过去,伸手一推,不料呼地一阵北风吹进,那洒了他半身的冰冰凉凉东西,不是雪花是什么!?明明是夏末秋初的炎热天气,东丘上的芍药开得正旺,眼前窗外却是一片肃杀的寒冬之景,怎不让人觉得是在做梦?
      不,不是做梦……传闻九渊阁建于多个空间交叠之处,当中有无数非有缘不得进入的缝隙暗宅——这竟是真的!
      谢瞻白立刻转头去翻墙角的乌木书柜——他今日别无其他反常之处,唯一可能导致他入此书阁的东西,便是揣在怀中的一颗琅玕珠。如此想来,书阁中所藏典籍,多半与琅玕珠相关!

      “琅玕珠,为琅玕树之实,原出昆仑山。道人持之,可吸风饮露而不食,不假多劳而功倍进……至珠人一体,行坐忘之法,使此世性空,则往世梦现。其前生所修之德,乃得续。然或惑于两生情思而不辨彼之虚,恋于往世之人而不识此之实。此为险关,不可不察也。……”
      原来琅玕珠不只能助道人修炼,还是恢复往世记忆的关键所在。而寻回上辈子的记忆,亦是恢复上辈子的修为。若前生也是道士,修为自可叠而加之?如此说来,这琅玕珠确实是至宝一件。
      谢瞻白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发现其大抵都记载了以琅玕珠辅助修行的各项要诀。从石碑拓文、帛文、简册到纸质书无所不有,将隶书篆文对照着看,倒也能读懂个大概。当下一一默记,并干脆盘腿坐地,修炼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瞻白见琅玕珠上冒出青色的一缕烟气,似是灵力暂竭之象。他从古书上得知,这琅玕珠一日之内最多用上两个时辰,心想自己大约已在密室中呆了两个时辰有余。此刻琅玕珠需要休息,自己也得歇口气。然而适才只顾着翻书与修道,竟没去想怎么从这密室出去,这可如何是好?他在墙上敲敲摸摸,想寻出什么机关暗道。
      随着怀中的琅玕珠一亮,谢瞻白只觉得衣袖与头发都被来自头顶的怪风吸得向上飞扬,顿时足下一轻,整个人又被提了上去。
      他回到了之前所在的书舍,四周阳光晃亮,暑气弥漫,仍是雨后初霁之景。
      原来密室里的时间亦与此处完全隔绝。自己偷得了两个时辰的光阴。

      谢瞻白回到宿处时,发现门板上插着一封书信。取下一看,原是兄长所寄来的。
      内中提到两桩事,其一,是所谓的“墨宝”已递去杭城尤家,请他放心。
      其二,是此前想为他迎娶过门的表姐易华真,上个月被邀请到了玉浮山中修复法器,虽然这门亲事暂且耽搁了,但表亲之好不可不叙,提醒他多为关照。
      易华真正是表妹易朴真的同胞姐姐,师承琼州无极岛。谢瞻白心想,这位表姐既早已到了玉浮,为何不跟他招呼一声?据信中所提日期算来,她应已在仙箓司呆了十天半个月了。
      收了书信,藏好宝珠,谢瞻白再度出门,御剑往中丘仙箓司飞去。

      秦畴夜本被安置在了惠子坞的南面,但庄知濠得知此事后,立刻将他接到了北边的上等厢房。这样一来,左寥夕照顾他倒是近便了些,另外几个姐妹也与他搭上了话。
      傍晚时分,尤道漓又满身血污地回到所居院宅,但见院中石桌上摆着惠子坞发放的五菜一汤,四周所坐的,除了姐妹之外,还有个秦畴夜。
      晏如寄冲她招招手,道:“快过来,就差你了。”
      尤道漓不待洗漱,便在秦畴夜身旁的空位落了座。左寥夕习惯性地给她施了个咒法,她的脏脸脏手才恢复白净。
      “吃啊。”尤道漓端起碗筷,冲身边的秦畴夜笑了下。她到现在也没搞明白为何自己一见秦畴夜便手足无措,只能用笑和简短的语言来掩饰尴尬——从前不是好好的吗?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餐桌上这才响起筷子碰碗和咀嚼吞咽的声音,秦畴夜倒不急着祭五脏庙,而是旁若无人地问尤道漓:“听说你明日休息?”
      尤道漓差点没噎着,“嗯嗯”了两声。其余四人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张大耳朵听着二人的动静。
      秦畴夜夹了一筷子鸡肉到尤道漓碗中,道:“多吃点,你太辛苦了,不可累坏。”
      尤道漓耳红脸热,但觉得不是被秦畴夜说红的,而是被姐妹四人盯红的。她猛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喉咙,对秦畴夜说道:“不累不累,都是些分内之事。就像如寄运粮草,槐枝径柳催稻谷,寥夕治伤病,我就抬活人、烧死人,都是应做之事,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不辛苦。”
      言下之意是,我救你也是例行公务,你可不必对我太过感激。
      秦畴夜:“听说,你有东西想还给我?”
      “哦!是是是!”尤道漓大大松了口气,心想原来秦畴夜是来要回他的玉簪的,那还给他不就得了?她放下筷子,伸手往胸口暗兜中探去,取出一支用帕子裹好的钗子,递给秦畴夜,道:“一时情急拿了你的东西,抱歉抱歉。”
      秦畴夜犹豫了一下,才把玉钗收入袖中。
      尤道漓这才意识到她在怕什么。以前她年龄小,不太懂秦畴夜为何三天两头寻上她。现在她隐隐猜到了,这位皇子似乎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这怎么能行呢?!她是良家女子,可不能做什么贵胄王孙的露水情缘。她也是乡野小民,不敢奢望秦畴夜以爱侣相待。不管他的兴趣到了什么程度,自己都得躲得远远的。
      好在他把东西收回去了,也就是没有交换定情信物的意思,想到这茬,尤道漓抚了抚胸口,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连谢瞻白都看不上自己,何况秦畴夜?尤道漓啊尤道漓,你真是昏了头了吧。她想。
      秦畴夜转向其余众人,问了一声:“谢瞻白呢?他去何处游历了?”
      晏如寄等面面相觑,显然是答不上来。自从尤道漓不再骚扰谢瞻白之后,她便很少跟姐妹提起此人了。姐妹们更不会主动去打听那人的下落。
      尤道漓心中暗道:“怎么就没一个人出声呢?你们也未免太不关心我的‘前准夫婿’了吧!”她清了清嗓子,答道:“他不游历,他说他想早日进往世洞修习坐忘大法。掌门允了。”
      秦畴夜:“他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尤道漓一句“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刚要出口,又吞了回去,说道:“放心放心。”
      姐妹几个听了尤道漓的回答,都觉得莫名其妙——她明明与谢瞻白无甚瓜葛,为何不稍作辩解?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她是怕秦畴夜这个麻烦上身,便默默吃饭,也不说破。
      然而这秦畴夜到底是不可多得的俊俏公子,左寥夕不要,尤道漓也不要,岂不是太过可惜?严径柳忍不住说了句:“哈,从前发下姻缘命牌时,我还觉得浮樽长老为老不尊,竟弄些骗人的把戏来逗我们。现在一看,好像那命数之说,也不必尽斥之为虚妄。”
      严槐枝:“一半一半吧。庄知濠与晏如寄,秦师兄和尤道漓,看来都是缘分不浅。不过你我的楚北游与田在宥,却是面都不曾见过。”
      秦畴夜听言,无声地笑了笑。尤道漓只道是朋友之缘也是缘,就没去纠正严槐枝的措辞,依然像个八哥一样重复道:“有缘有缘。”
      “我在这里别无熟人,你明天若没有安排,可否待我四处转转?”秦畴夜兀自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我、我有……那个——”尤道漓看看晏如寄,又看看严氏姐妹,竟无一人搭腔救她,只得回道,“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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