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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前途 ...

  •   时过晌午,徐伯再回端着方热好的午膳进来时,床上那团棉花包依是团缩着一动不动,四角连个缝隙都不透。

      “公子哎,出来透个气罢,可别闷坏嘞。”好容易从一角扯开个口,手才一松,即刻却又教扯了回去。老汉苦着脸摇头,“这又是怎的了?公子哎,舌头与牙齿都难免有个碰啊撞的,你与郭小姐是表兄妹,有个小打小闹也是常事,何必往心里去呢?”

      棉花包的下摆似乎弹了弹:嗯,小打小闹是小事,那争风吃醋呢?

      “公子哎,先用膳罢”,老汉回头瞧了瞧桌上,神神秘秘凑近,“今日有你喜欢的酱猪蹄哦,清风楼的哩!”

      棉花团上端微微顶起个包,转瞬即逝。

      老汉脸上的菊花绽了绽,“老爷方才教人送回来的!”

      被上波澜迭起。老汉转身端过碗凑上,须臾,棉花团上角破出一口,一手迅疾伸出,长了眼般直捣碗口,一把抓住那油油腻腻的物事正要往回缩,却教一只粗糙的大手捉住,“公子哎,这天,被褥可不好干。”

      季筠蹲在床头默默啃完了猪蹄,徐伯的话头才从郭小姐的衣裳转到医馆门前的队伍。

      “阿言,还未回来么?”低头在饭碗里拨拉两下,闷闷发问。

      徐伯摇头,“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件衣裳不是精工细料、量体裁衣啊,再说这顾城又不比京城,一时半阵要寻出件合意的成衣,想来以郭小姐的眼光,是不甚容易呵。然你说这郭小姐也是,既是出远门,为何不多带两件衣裳呢?。。。”

      季筠垂眸搅着汤碗:你要知道郭府的院墙有多高,就不会有此一问了。。。说来,若非如今已成反目,季筠还果真忍不住要对表妹这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大加赞赏一回哩!

      瞧着那怏怏不乐之人,老汉叹了气,“公子哎,你莫怪老汉多嘴,然你若不欲与老爷添扰,今后,还是让着郭小姐些,毕竟她是客,又是你亲表妹,你说你与她这一介小女儿家赌那气作甚?这终究难为的,不还是老爷?”

      然而此话不提还罢,一提起季筠便觉恼意上涌,狠狠搅动了两下勺子,教汤水溅了满手,“我又未教他那般殷勤!是他自己又要留宿人,又要给人买衣裳的!”哼,自己要吃颗蜜饯求了他那般久都未能得偿所愿,说起给郭小姐买衣裳他倒是眉头不皱一下,且还亲自陪着去了!也教人心平气和?他为难,小爷还委屈呢,到底,这坏人全教小爷当了,他陶大夫倒是顺顺当当成就个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

      徐伯据理力争,“公子,你这般说可有失偏颇啊!老爷善待郭小姐,还不是因她是你亲戚么?何况,老爷乃知恩图报之人,当初那冤狱不多亏郭侍郎才得平反?遂如今老爷善待郭小姐,乃是情理之中。”

      话是不错,然而,季筠就是想不通,“为甚每回他要报恩还人情,就非要我受委屈?”

      老汉嘴角抖索着,看去痛心疾首,“公子哎,你自入这陶府,除了吃过两天下人灶,打过两回洗脚水,还受过甚委屈啊?”到如今,都要反客为主了呢。。。

      这是说他忘恩负义?连徐伯如今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了?季筠那满腹的心酸再是压抑不住,“他收余小大夫为徒就是不收我;余小大夫伤了得他亲自上药,我伤了他探都不来探;郭小姐要甚么他就陪着去买,我要颗蜜饯要了大半年都不见影子!”

      老汉抚了抚胸口:“。。。公子哎,你怎能。。。这般比较呢?”

      季筠转过头去哼哧了声,“不这般比怎比?”

      老汉叹了气:“余小大夫是老爷的徒弟,郭小姐的身份,更不必说,然公子你,只是。。。”

      季筠沉吟,“是甚么?”

      “公子,纵然你与老爷是有自小的情谊在,然到如今,也是事过境迁了,再说上回为救老爷,你虽是功不可没,然而老爷对你,已是另眼相看了啊!所谓知足常乐,老汉以为啊,这人情回报甚底,还是莫过强求为好!”低头,声音放轻,“况且万一,今后这郭小姐果真成了夫人,那。。。”你在这府中,可还如何待得下去哟。。。

      话音落下,室中也随之沉寂。

      徐伯收拾完杯盘,回头望了眼,“公子,老汉的话,你再思量思量,不可执着啊!”

      床上的棉花包一动不动,看去,较之先前包裹得更为严实了。

      陶府的午后,是一日中最为清闲之时。悄寂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的庭院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门教推开,却并未“惊动”到床上那一团物事。来人倒是见怪不怪,径直走到床前。

      “芙蓉记的桃脯,要不要?”清脆的女声。

      顿了顿,棉花包里缓缓探出一手,手掌向上。郭小姐撇了撇嘴,将小黄包放下,那只手便迅疾缩了回去,耳边随即传来拆封的声响。

      郭小姐转回桌前,搬张凳子到床前坐下,开始拆手里的杏干袋。

      “烫着了你,与你陪个不是。”

      棉花包里滚出一块桃脯:愿意分享,便是无妨罢。

      郭小姐捡起桃脯,又从缝隙中递回一块杏干:礼尚往来!须臾,被中的手再回伸出,依旧掌心向上,掌中摊着几块桃脯。拿走桃脯,手却还摊在原处,郭小姐星眸一转,抓了把杏干放下,才见它缓缓缩回,继而棉花包上轻一起伏,看来甚是满意。

      放块桃脯进嘴里,郭小姐柳眉微蹙:这滋味,与唐楼相去甚远,无端撩起人的思乡之情。。。到底是祖母说得对,天下之大,要论吃穿住行,又有何处及得上京城?遂她将来的夫婿,必须是平步青云,能稳稳立足帝都之人!

      “我看中了陶景言,要他做我夫婿,遂你将他让与我罢!”忖了忖,还是开门见山。

      被中的窸窣声即刻止住,良久,一个手指自缝隙中探出,朝她摆了摆:不!

      “枫露糕桃脯杏干酸梅要多少随你挑!”

      不!

      “给你在京城果子铺最多的街市置间宅子?”

      不!

      “教祖母给你攀门好亲事,唐楼掌柜家的小姐可好?”

      不!

      “为甚?”

      阿言不卖!

      “然你二人皆是男子,总有一日要各自婚娶!难不成还能这般厮混下去?那子嗣要如何延续?”

      不要!阿言和我,一个养家一个败,正好!再多一个,败不起!

      “却不知人言可畏?”

      。。。小爷是教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却还怕甚底人言?

      “陶景言呢?他可是声名在外,教他因你而受世人指摘,你于心何忍?”

      这。。。那就教阿言定下规矩,长舌妇今后不许踏入陶氏医馆一步,哼!

      “那陶景言的前途呢?”

      棉花包动了动,一角缓缓掀开,露出张显为困惑的脸:甚么前途?阿言如今,难道不是已然功成名就了么?难道还能去做官?

      郭小姐沉吟片刻,竟然叹了声,神情颇有些落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果真以为我就这般儿戏,没廉没耻,擅自做主了么?”

      季筠嘴角扯了扯:要不呢?难不成离家出走,千里追夫,还是姑婆之命,表兄之言?然而,此些都非紧要了,“你—-方才说,阿言的---前---途?”

      郭小姐垂下眸,“祖母与大哥本是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大哥且已答应保举陶景言进太医院,就等我与他定下亲事,便可平步青云。。。”

      季筠眉间紧了紧,似是回味良久,才半信半疑,“你是说。。。阿言将要当---御医?”

      天色微暗,季筠坐在庭前的台阶上,望着婆娑的花影出神。连那人走到身侧都未发觉。

      “今日怎这般安静?想甚呢?”那人的声音,甚是温和,似是怕惊到沉思中的人。

      季筠未抬头,只是将背往那人腿上靠了靠:“阿言。。。”

      “怎了?”挨着他坐下,陶景言将人往怀里纳了纳,“午间的猪蹄味道不好么?”

      季筠摇头,“阿言,我在陶府,究竟算甚么?。。。”家人?下人?借宿的旧友?

      那人显是一怔,迟疑片刻,“阿筠,我午间带郭小姐出去,是不欲教她再与你生衅。。。你莫多想。”

      攥着他衣襟,季筠甚执着:“你还未答我,我在这府里,究竟算甚!”

      略一沉吟,抬手拂起他额前的几绺碎发,低头在那白皙的额上印下一吻,“你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遂,你说呢?”

      “然而,你要娶的原是我妹妹。。。”咬了咬唇,“若非当日我偷梁换柱,不定,你如今已做了爹了呢。。。”

      “阿筠!”对这无厘头的揣测,陶景言实是有些难招架。

      季筠倒是一反常态,似乎并不怕惹恼那人,“阿言,你当初,究竟为甚要娶我妹妹?”

      陶景言:“。。。只是想与你能亲近些。。。”能说是当真想报复么?以防他再出这等令人难以作答的怪问,迅疾揽他起身,“回屋罢,晚膳已备妥了。”

      方迈步,却教那人扯住衣袖,“阿言,你,想做御医么?”

      脸色微变,陶景言握住那只微凉的手:“郭小姐与你说了甚么?”

      季筠摇头,“姑婆来信中提及此,说你若有此想,她可令表兄替你斡旋。”

      陶景言垂眸,面色一时有些难以捉摸,沉吟良久,抬头一笑,“如今这般,已是极好。此事,就莫再提了。”

      然不知为何,季筠只觉得那笑脸背后,隐隐藏着几分怅然。

      又一个清朗月夜,季筠托着腮帮坐在灶间看着火,眼前却浮现着前庭的情形:花前月下,才子佳子,谈诗论词,对弈谈笑,端的个令人称羡!简而言之,就是阿言陪郭小姐在月下论诗话,自己一旁陪坐,不时打着瞌睡,自然是煞风景,遂只得躲到这厨间烧水来了。

      当锅里的水汽在狭小的灶间弥漫开时,门外也恰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教我来作甚?”郭小姐推开门时,满面的春风痕迹犹在。

      季筠指了指脚边的水盆,“打洗脚水!”

      端着水盆进屋时,陶景言正倚在床头翻着医书,平淡一如往常。

      “阿言,洗脚。”放下盆,谄媚亦是一如既往。

      床头之人目光依在书上,顺从的由他将脚塞入盆中。

      “如何?”蹲在地上的人仰起脸,满面期待。

      “力道正好。”

      “我是说水。”

      “不冷不热,也正好。”

      “那便好。”地上之人长舒了口气,低下头去,继续在那双脚上揉捏着,全神贯注,似将此生余下的柔情蜜意,皆倾注在了这一盆洗脚水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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