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至荼蘼》苏十二

49、四十七 探访

　　四十七回
　　唐云雅让小桃在雅间待着，自己则避开人群，向溶月楼走来。
　　从外形上看，溶月楼坐北朝南，背水独矗，周围的树木与之相隔皆远毫无遮蔽，屋后的池亦深不可测，确如小桃所说，若一直监视着，很难看不到有人出来。
　　这么说起来，白无夜确实还在小楼里？唐云雅抬起头，望向楼上的灯光，呼吸不觉急促起来，似乎多了一些兴奋，一些不安。
　　白无夜与翦离也认识么？是旧识还是新交呢？
　　花闲庭也在楼上，如果白无夜真的没走，是不是躲在密室里？他究竟只是来不及走，还是另有图谋？
　　他们又在里面做什么呢？
　　各种念头交织着缠绕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个昏黄的影子映在窗楹上，不停摇晃。
　　唐云雅一阵苦笑，向溶月楼阁大门走去。
　　行，花闲庭，我输了。
　　我输给了对你的感情。

　　溶月楼门口只立着两个侍婢，一着青衣，一着黄衫，各提一柄长剑。却并不见花石，见唐云雅走近，二人对望一眼，均上前一步止住唐云雅，右边着黄衣者打量她一眼，清声喝道：“来者何人？”
　　唐云雅心中暗道这小丫头好不知礼数，冷哼一声，负手而立：“既来此处，自是寻芳之人。难不成，还有来看病的？”
　　黄衫女子正要再斥，青衣女婢拦住她，对唐云雅施了一礼道：“公子请回罢。今日我家小姐不见客。”
　　唐云雅哈哈笑了两声，合扇指了指楼上：“不见客？那这楼上坐着喝酒听曲聊天的，莫非是你们的姑爷？”
　　黄衣者心急，脱口而出：“胡说，我们小姐还没姑爷呢！”
　　唐云雅道：“里面的既不是姑爷，你又怎可拦你将来的姑爷？”说罢，便要往里走。
　　黄衣者愣了一愣，明白唐云雅戏弄与她，恼羞成怒喝斥道：“你这人好生无赖！”迎着唐云雅便一掌劈来。
　　唐云雅似早料到她会武功，身子微微一偏，脚下已向右滑开避开了这一掌。
　　那黄衫侍婢见一击未中，更是气急，逼着唐云雅又是三掌，掌掌生风，势不可挡。
　　唐云雅一手负在腰后，只用那扇子一翻格挡，不但将那三招轻松化解，还扬手“赏”了黄衫侍婢不轻不重的一记。偏生她又是一派气定神闲，别说看黄衫女一眼，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青姐，这小子无理的紧，我们一起上！”黄衫女婢连连吃亏，脸涨得通红。呼唤了一声同伴，便拔了剑，一招秋雁长空朝唐云雅而来。
　　黄衫女婢右手持剑，左手提掌，使的一套剑掌相配合的打法，只是不甚纯熟，唐云雅恼她态度娇蛮有心戏弄她，指东打西，弄得黄衫女子剑掌难以相顾，狼狈不堪。唐云雅正要出言相讽，却觉一旁剑风忽至，忙侧身躲避，但见那剑招未老，掌风又至。原来是那青衣女婢见拦不住，又怕黄衫女婢继续吃亏，犹豫了一下，只得提剑加入战圈。
　　与青衣女一过招，唐云雅便收起了玩闹的心，同一套打法，青衣女婢比那黄衫女婢更加老练，也让唐云雅更仔细地看到了这套寓掌于剑的打法的精妙，远用剑，近攻掌，一招未老一招又跟上。眼看一招普普通通的凤点头，斜斜地指向她的琵琶骨，唐云雅抬手用那扇骨去挡，那青衣女婢却将身子侧扭，一掌拍向她门户大开的小腹，云雅忙将腰后缩，伸手拍住她的掌势，刚化开，青衣女却似跌了一下，步下踉跄，右手一变，将剑粘唐云雅的扇子，往前一送，滑过了她的肩，原本去势颇缓的剑招忽见凌厉，向下劈去。
　　唐云雅见躲避不过，左手一翻，射出一枚透骨钉，将剑挡开几寸，躲过剑势，随即向后一个翻身，右手已散出六朵铁莲子，她无意伤害二婢，所以铁莲子均往剑上招呼，只听叮叮之声一时不绝，黄衫女婢功夫不深，长剑竟被震的脱手而出，而那青衣女婢长剑虽未脱手，却也是震的虎口发麻。
　　黄衫女婢正要再攻，却听楼上一声音清喝：“青砚，桑墨！不可无礼！”
　　黄衫女婢不服气地瞪了唐云雅一眼，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那青衣女婢低声警告：“桑墨！”只得忍住，退于一旁。
　　只听翦离的声音又从楼上传来。柔柔软软，清清糯糯，好似清露从月色中泻下：“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唐云雅在心中叹气，她还没见到她，只听声音，便觉得自己已败下阵来。心中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地答道：“在下姓云。”
　　“青砚，请云公子上楼。”翦离的声音分不出情绪，只透着丝丝的温柔，直听得唐云雅没了丝毫脾气。
　　青砚早已收了剑，恭敬地立在前侧，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公子请。”
　　唐云雅整了整衣袍，冲一边突然出现的花石眨了眨眼，便淡定地跟着青砚迈进了溶月楼。
　　于是小解回来的花石瞬间石化。他不过去小解了一会，怎么连这姑奶奶也来了！
　　他抬头看向楼上，无比同情地想：少爷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欲哭无泪啊……

　　花石想的没错。花闲庭现在的表情，已经不是难看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一盏茶前，他还在兴致大好地跟谦称自己的侍婢粗通武学的翦离打赌，这个不知趣的来访者与翦离的侍婢，究竟谁能取胜。不一会儿，当他听到击中青砚和桑墨的剑分明是唐门独有的那一手金燕双飞时，他已经笑不出来了；当那一声“我姓云。”从庭中传来时，他开始坐不住了；当青砚将唐云雅带至他们面前的时候，花闲庭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云……无涯。”花闲庭黑着脸，他没想到她真敢到这里来。
　　唐云雅故作惊讶：“哎呀，原来是闲庭兄，早知是你，小弟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嘛！”
　　云无涯是她男装时候的假名，亦是她成年后第一次遇上他时报上的姓名。自武当山下的那一次相遇之后，她再没有在他面前以云无涯示人，她那么迫切地希望他能记住她真正的身份，女孩的身份。
　　花闲庭干笑两声：“呵呵，没想到云弟也有这样雅兴，来此寻芳啊！”
　　唐云雅故意忽略他话里的那点咬牙切齿：“彼此彼此！”
　　看着她脸上的那一份狡黠，花闲庭差点没骂出声：彼此个头！
　　唐云雅故意不去理他，转首对翦离施礼笑道：“翦离姑娘，今日云某唐突了。只是方才在园中信步，不知不觉便到了溶月楼附近，云某心道，翦离姑娘的美名早已传遍江南一带，都已至此，若不见上一面，岂不可惜？是以硬闯了溶月楼，不想却打扰了闲庭兄与姑娘的相会。还望姑娘见谅。”
　　“无妨无妨。”翦离浅笑着还礼，一欠身，浅绿色的长裙未动，环佩叮当作响，如流水鸣泉，让唐云雅一阵恍惚。
　　这翦离，果然与苏简一般容貌，却也如花闲庭所述，远胜于苏简。仿佛是深蓝的空中嵌着的一弯月牙，只那一圈光晕便已让人微醺，她蓦地想起那夜花闲庭的话来。
　　“是啊，见她第一眼，我的眼睛就好像离不开了。”
　　这样的翦离，明艳动人，却有着空谷幽兰一般的气质与幽芳，怎能不叫人心动。
　　于是她的心，轻轻地痛起来。

　　一边青砚早已送上新的酒杯与银筷，翦离提起酒壶为唐云雅斟上，递与她：“只是却得罚酒三杯。
　　唐云雅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好酒啊，美酒当前岂可无乐？不如让云某抚琴一曲，作为赔罪？”
　　此言一出，尚在兀自生气的花闲庭怔了一怔，云雅何时会弹琴了？
　　“云公子既有此雅兴，青砚，请将我房里的琴取来。”
　　青砚低声应答，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把七弦琴过来，放于一边。
　　唐云雅走近，伸手轻抚琴弦，带出一串如水乐声。点头赞道：“好琴啊！”
　　花闲庭看着唐云雅，捉摸不透她的想法。莫非她已学会弹琴？
　　他想起幼时学琴，她一拨弦，家里的琴师便开始叹气。学了半个月，却连最基本的五音都辨不清。
　　“闲庭兄……闲庭？花闲庭！”唐云雅唤回走神的花闲庭，不满地瞪着他：“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他……刚才有在笑吗？花闲庭不自觉地抹了一下嘴巴：“干嘛叫我！”
　　唐云雅走至他的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眯起眼轻笑：“想请花二少的金手帮小弟调弦！不知，闲庭兄肯不肯给小弟这个面子？”
　　花闲庭打了个冷战，这样的表情，绝对……不安！他仿佛又回到与她抬杠，吵闹，相互挖台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愿为贤弟效劳。”唐云雅，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调试时，他故意挑偏了几个弦，唐云雅丝毫没有反应，倒是翦离多打量了几眼二人。
　　该看出来的，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呢？云无涯就算掩饰的再好，身上的那抹淡淡的女儿香味总是散不去的。方才打斗时，那一招金燕双飞才出手，他就已变了脸色，云无涯上楼后，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这样一个随时都能扰乱他的气定神闲的女子，必定早已驻扎在了他的心里。
　　或许，他自己都还没有发现吧。
　　花闲庭调好琴，毫不掩饰脸上看好戏的笑容：“不知贤弟，今日打算弹奏哪一曲呢？”
　　唐云雅眼皮也不抬，吐出四个字：“随心所至。”语罢，将手放到了琴上，右手一勾，起了一个音，音未绝，左手拂过琴弦，运起内力，暗下一割，琴弦霎时崩断，唐云雅装作大惊，猛的抬头看向窗外：“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窗外竟扑进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手中长剑，直扑翦离！
　　此间变化，花闲庭也未曾料到，饶是他反应快，随手掷过手中的杯子，碧玉杯打在剑上，又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这一击，翦离已避开袭击，琴后的唐云雅也一跃而起。
　　黑衣人见一剑未中，就地一滚，竟往门外溶月楼内逃去。
　　“追！”唐云雅率先冲出门去。花闲庭也急追上去。
　　翦离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来，青砚过来扶她，低声道：“小姐，他们往琴房去了。”
　　翦离突然想到什么，脸色苍白，往琴房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