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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少年游 ...


  •   你若是随便问一个神奈川的少年,倘若他有一匹好马,一柄好剑和几百两银子做盘缠的话,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那么答案十有八九会是,江湖。
      你问那另外的一两个人答的是什么?
      他们早已身在江湖之中了!
      不错,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江湖,正是少年人的梦想。
      那里,有着最骄傲的剑客,最犀利的宝剑,和最吸引人的浪漫传奇。
      而在眼前四月晨光之中策马前行的白衣少年,自然,也是那八九人中的一个,而且恰恰,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可是,就是这个最出色的白衣少年,漆黑如暗夜的眼睛不耐地眨呀眨,里面赫然隐着一丝疑虑——
      江湖
      到底在哪里呢?
      * * *
      神奈川。
      从某个遥远得难以考据的洪荒年代起,人们便笃信着这样的说法,天下共有九州,其中,中州是大陆的核心,也是文明的集散地。地处其间的神奈川王国,是这片大地的强者。
      神奈川地势西北高而东南低。北部有湘山山脉横亘边疆,连绵万里奇峰无数,是神奈川大地与中州北部的广袤草原相隔的天然屏障。湘山山脉向东直坠入海,只临近入海口有一段小小缺口,王国北部的要塞——山海关就盘踞于此。
      湘江发源于湘山山脉最西端的忘隐群峰,湘水万里奔腾而东,两岸皆是鱼米富庶之地。
      此时,流川正在湘江北岸策马缓缓而行。
      那正是四月天气,草长莺飞时节,潺潺水声中间,夹杂着渔歌悠扬,俚曲缠绵。水中岸上,渔人撒网,鸥鹭惊翔,一派和乐风光。
      流川生性并不喜喧闹,但到底是少年心性,下山之初,看到这一派欢乐生活景象,也颇有几分新奇,然而这一路沿江东行,已近一个月光景,起初的些许雀跃消失殆尽之后,晓是他生性淡漠冷静,也不禁隐隐烦躁起来
      ——下山是为了闯荡江湖,但这一路上,别说是江湖,就连半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都没有见到——到底要怎样,才能进入江湖呢?
      接近中午,暖阳和煦,流川开始有些怀念寨子里太平木下的淡淡荫凉。一面打着瞌睡,一面把临行前师父的话细细回想一遍。结果,开始有些迷糊的流川颇有些沮丧地发现,师父絮絮叨叨了一个上午的话里,虽然几乎这几年来江湖中门派、规矩、诸多礼仪禁忌都说了个遍——但那些都是以前说过无数次的。偏偏,就是没说那最重要的一点,那里可以找到江湖呢?
      这一路之上,不曾见到半个江湖人物——虽说那些成名门派各有各的所在地倒是很容易找,但这么无缘无故的找上门去,实在没什么道理——因为江湖之中,这样的行为往往只代表一件事情,那就是有意去砸人家的场子。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又走了半日,回过神来时,已是落日西沉的时候。他乘的那匹白马也甚是有灵性,似乎留恋美景,一时竟然站立不动。
      拍拍自己的坐骑,流川有些嘉许又有些无奈,眼睛,也就顺势向江上看去。
      早前在江上打鱼的渔家们大多已经收网靠岸,就在那一叶叶小舟上生起火做饭,江面于是空阔了许多,只偶尔可见归帆几点,加入到两岸的炊烟袅袅之中。
      回首望向上游时,触目间但见残阳如血,澄江似练,恰合着那句“长河落日圆”的意境。一时间仿佛万古山河未改,千年日月不变,天地之间,只有那肃然一片金色,于辉煌苍莽间容纳万物于胸怀。
      落日映在他眼里,深黑的眼瞳之中,此时直如有火在烧一般。少年凝神看了不知多久,忽地唇一抿,眉一扬,眼眸中凌厉光华如电。
      下一瞬间,人已下马,剑已出鞘。
      剑气如虹,势若江水奔流,悠远澄澈。初时还可见银白剑身动若灵蛇,待到人越舞越急,渐渐就只剩了一片白影之中缀着银光无数,仿佛要融在这苍茫一色的天地之间。
      * * *
      落日沉,剑势止。
      “原来师父所谓剑意由心生,心境空明,则剑意浩荡空灵就是这个意思。”收剑回鞘,近日里总是不经意间微锁着的眉舒展开来,斜飞若剑。
      其实流川悟性本来就是世间少有的,以前在山上练剑时,一则是因为年纪还小,二则是练功太过认真勤奋,反而有所拘束,故而剑法虽然精妙迅疾有余,剑意却不免过于霸道刚烈。如今不曾想着习武的事,又恰逢这一番博大冲和的长河落日景致所启发,便使得他于武学的领悟又深了一分。
      这一来,原本些许烦躁的心绪复又踏实冷静,望一眼天边,已隐隐有晓月星辰出现。便自顾自的点点头,再抬眼时,方才明亮的眼神竟已同那斜阳的光辉一道逝去——已然睡眼朦胧了。那一抬眼间,似乎远远望见有个小镇,身形一展,一人一马悠悠向前行去。
      接连着的几天里,流川就住在这江边小镇的一家客栈里,白天在江边练剑,琢磨新悟出的意境,晚上,自然是忙着与周公华山论剑去了。这一住十来日,待到剑法演练得满意时,已是五月月初时分。
      且说进五月之后,这小镇上竟常有劲装快马,装扮迥异的行人经过。这下流川自然是精神一振,当下便接着沿江东行,一路追随这批行人。流川追得并不近,那些江湖人士似乎也无心隐藏踪迹,这番行路甚快,两日之内,天下闻名的海南城已经在眼前了。
      熙攘着的城门口各色人等混杂。流川抬头,海南两字笔力遒劲,深刻在高高的灰色城墙之上,庄严而冷漠。
      * * *
      五月初五,海南城。
      海南城位于湘江中下游,是北岸尤为富庶的一大重镇,更是天下第一大派海南派的总舵所在之地,因而无论在朝在野,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海南之名,大约是缘于它北部临海,其实所谓海,本来是个叫作释迦湖的巨大湖泊,只因那些正传野史上均言之凿凿,说道此地乃是佛祖释迦牟尼当年显圣之所,而且时至今日,每年五月月中之时湖水中央仍会有佛光出现,因此,故老相传,都对这湖尊崇不已,到后来,就尊称为“佛光圣海”了,这释迦湖的名字,反而很少有人知道。而每年五月间的圣海佛光出现之期,则渐渐成了海南城官民同乐、祈福游玩的节庆之日。
      这一日,海南城内大街小巷分外拥挤,除了临近节庆游人倍增之外,更有不少暗藏兵刃的江湖人士,那些人均是行色匆匆,却不见暴戾之气,更有甚者,眉间眼角难掩兴奋之色。
      进城之后,流川打听之下,便进了海南城里最有名的这家悦来客栈。茶楼酒肆,本就是江湖上打听消息的最好所在,而最有名的酒楼,往往也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至于海南城的这家悦来客栈,却又与众不同些。虽然这神奈川境内名字叫做悦来客栈的酒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没有一家比得上这一家这么出名的。为什么?自是因为它有最硬的后台,最豪华的楼宇,最好吃的酒菜,当然最不可少的是,还有最贵的价钱。
      这些自然是不错,但来这儿的人,却大多宁愿出比这儿的招牌菜还要贵上十倍的价钱,只希望能见一眼这里的老板娘——相田弥生。虽然碰钉子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时间久了,也就成了这就江湖中的一桩异谈。
      这相田弥生长的究竟如何,何以有这般魅力,真正见到的人并不多,见过的,也都是一脸陶醉模样,却无半点言语可描画。于是那些想寻觅芳踪而又不得其门而入的江湖闲汉们也就渐渐的打消了这念头。不过,这美人虽无福得见,美食却是有钱就人人吃得的,更何况如果是美人亲自烹调的美食,岂非更可一慰众人相思之苦!
      这美食么,最出名的自然是咱们的招牌菜了。
      客官您道这招牌菜是什么?不知道?啊,自然是鼎鼎大名享誉神奈川人见人爱的拌豆腐啊!
      要说这拌豆腐么,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儿,用的主料是街口钱记豆腐铺卖了一辈子童叟无欺两文钱一块的水磨豆腐,唯一的佐料——自然是葱了——也就是街尾张家阿婆每天一大早自家田里割的水灵灵带着露珠的小葱——虽说是比别家贵了一些,也就是六文钱一把罢。只因是相田姑娘亲自切的葱,持的筷,便成了这海南城里最贵也最出名的一道菜——价儿也不贵,一盘只取区区黄金十两,每天赶早儿侯着的人多着呢!恰好今儿您来得早,要不您老也尝尝——
      ……
      你道流川怎么会有心思打听这些?
      “我是要办正经事,不能和不懂武功的人动武,我要打听消息,不能睡觉,不能打人……”白衣的少年在心底不断地对重复着这几句话,握着筷子的手却还是越来越紧——眼看好好一副湘妃竹筷就要遭腰斩之祸,一直在旁边滔滔不绝向他这个打扮谈吐明显的外地人尽职尽责介绍本店光荣传统及海南风土人情的热情乐天的店小二终于感受到了脖子上越来越冷的目光,犹犹豫豫大着胆子打算说最后一句:“那个,今天,相田姑娘……在城东……城东……落日楼前……设了……设了擂台,说是,说是要比武……”
      “比武?”流川本来就笔直的脊背猛地一挺,眼神一亮看向那小二。
      可怜那小二早就被吓得舌头打结,被他如电目光一扫,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直到看他搁下银子长身而去,呆立在桌边缓了半天的小二这才把那硬生生吓回去的最后两个字说出来,
      那自然就是
      ——“招亲”。
      * * *
      不过,这个时候流川早已在几条大街之外,是不可能听到他的话了。
      待他赶到城东落日楼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那一片楼宇本来是建在街口,迤逦而下的楼群却占了整条街一大半的面积。当中的主楼共分三层,顶层之上纤巧精致的朱漆栏杆内挂着雪白幕帷,层层堆雪一般掩映其中光景。整个楼群都是琉璃华彩,飞檐雕梁,端的是有落日融金般光彩气势。
      主楼前聚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多是来自四方的江湖人物,当然也不乏好事的街头闲人。众人围着一个近一丈高的的巨大擂台,奇怪的是上面却只有一个男子持剑站立。那人一身绿色长袍,服饰雅致,发式却极为奇怪,竟是根根朝天竖起,不知是否有怒发冲冠之意。
      台下不断有好事之徒叫嚣起哄,却是没有人敢上台挑战,台上那朝天发也不急,自管垂剑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缓缓扫向台下众人,既似挑战,又仿佛无意一般。
      有那稍微顾大局明事理的,便扬声道:“少侠已连战七人不败,大伙儿都佩服不已,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台上男子正是欲言未言,却是流川正好赶到看清形势之时,待到听完这句话,便一跃而上了擂台。
      这一跃流川并不曾存心卖弄身法,只是那擂台说高不高,提气一纵就跃上却是万不可能的,因而本能的使上了一招“细胸巧翻云”。“细胸巧翻云”的轻功是玄门正宗武学,神奈川境内皆尚武,玄门又是武学源头,因而这一招在各地流传甚广,在场的内家高手和长于轻功者亦多,会这一招的自然也不少,却无一人自信真可使得如这般行云流水,半点不显造作。白衣一闪而过,当真如帘下雨燕,灵动无匹。
      他这一跃,台下众人心里都忍不住喝一声彩。刚才喧哗吵闹的也都安静下来,心中暗自揣测,看这两个年轻人,到底谁能赢得美人归。
      那台上怪发之人显然也是一愕,刚才台下那人的一句问话也就没有答出口。眼前这少年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竟能有如此修为,更兼得丰神俊秀,当下不敢大意,举目凝神,右手持剑略一下垂,剑锋自左而右划出一道寒光。
      “翔阳高足?”
      “?!”
      那人又是一怔。
      刚才他那一招,正是翔阳派蔷薇剑的起手式——“倦扫□□”。须知翔阳地处南疆,门人弟子在中原一带的行踪也甚是隐秘,因而中原江湖知道翔阳一派的人本就不多,更遑论熟悉本门高深剑法了。自己此次前来办事,也不过是一时意动,存了为翔阳立威之心,才上了这擂台,而是否抱得美人归,倒是其次的了。
      心念及此,见眼前少年既识得翔阳剑法,必然就不是寻常人物,心中不禁对这少年又生一分敬意,转念又想,此人必是自己夺魁的一名劲敌。
      他凝神对敌,诧异之态便一时尽去。当下微一颔首道:“不敢,翔阳长谷川请教。”
      流川点头回礼:“孤云寨,流川枫。”
      礼,是对剑的尊重,也是对对手的敬意。
      礼过,剑起。
      一刹间,长谷川竟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剑气锋芒,还是夕阳晚照,抑或,是月色流光。
      剑光不应有如此灿烂流畅,夕阳月华却不会这般凛冽逼人。
      三招,
      剑落。
      落的,是长谷川的剑,震飞上天,落下时余势不止,尤插入地面半尺有余,兀自振动不已。
      而流川的剑,则正指在他胸口。
      收剑,回鞘。
      长谷川方从那不可逼视的剑光之中回过神来,自己长剑已然脱手。三招弃剑,可谓出师以来未逢之败绩,之前虽然已经对这少年另眼相看,却不想对方武功真能高到如许地步。这一败之下如同冰水当头一浇,当初那番争胜之心不由黯淡许多。然而到底是不愧是名家子弟,片刻愕然之后也就神色自若。
      当下一抱拳,昂首坦然道:“流川少侠剑法远胜于我,长谷川心服口服,即日起自当勤为练习,盼日后再来讨教。”
      “好!”淡淡一声,流川虽是觉得打得不怎么过瘾,但也敬重他坦然服输的气度,可惜他语气虽然是绝对的尊重,台下却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哄声四起,以为他乃是故意奚落,这一阵嘘声,自然是对着长谷川的。
      “还真是不懂得客套呢!”长谷川心下苦笑,也无意计较。随即纵身下台,拔起自己的剑径直走出人群。只是,他上台之时用的也是一招“细胸巧翻云”,这番下台,却不由得换了别的招式。
      起哄归起哄,此刻台下众人心里的震动恐怕不比离去的长谷川少上半分,一时间更无人敢上台挑战。流川立了半晌,不免失望,正要下台,却听那正对擂台的落日楼头传来一个妩媚而不失爽朗的女子声音:
      “少侠留步。”
      说话的女子站在顶楼的纱帘之后,隐约可见身形秀美,却是看不清容貌。
      “女人?”流川微一皱眉,“我不和女人打!”
      “?”
      这话一出,帘后的弥生简直是哭笑不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本来这场所谓的比武招亲,只是为了引那人出现,原以为多年交情,他即使不愿娶自己,也必定不会让自己随便嫁个什么人了事。谁知道事到如今,他居然还真能沉住了气不现身。眼看有人胜出擂台,且是个功夫相貌都不输与他的少年——却还是一副不想认账的姿态,当真是乱得一塌糊涂。
      她正烦恼,转念却是一喜——那说不定还有转机。心念一动,已经是胸有成竹,不禁暗自得意,“哼,我就不信不能逼你出来。”一掀纱帘,径自从栏杆上跃下台来。
      那落日楼本就甚高,楼下擂台虽然也高一丈有余,两者的落差也还是极大,她这一跃而下,功夫胆量都必须是上上之选。而她偏偏落势甚缓,简直就像是九天之下飘下来的一般——足见其轻功何等的惊世骇俗。
      然而在场众人除流川以外,大约是没有人有心思去想她功力究竟如何的——
      她一身淡黄色衣裙,于袖展裙飞之间,犹如洛神踏波而来,风流云动,引得她羽衣翩翩,若最轻灵的花瓣沉浮于最轻柔的冷泉。
      所谓国色天香,当不过如此,台下众人心中不约而同闪过这样的念头。当真是如一朵新雨过后的淡黄牡丹,轻轻绽放于洁净的云端天际。
      “有一点像师姐呢!”不自觉地语气就稍稍和缓下来,“有事?”
      “啊?!”
      弥生第二次被他噎到,台下的看客们明知自己绝无希望,得见美人一面已经是幸事,此刻都已是心情开朗,听了流川这话,早就按捺不住笑成一片,晓是弥生女中豪杰,也不免尴尬,一时面上飞红。回念心里又暗暗骂道,“你害我丢这么大的人,居然还敢躲着看好戏,以后别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上,否则,哼,有你好看!”
      “你要比武?我不和女人打。”流川一皱眉,本来少言的他一句话说了两遍已经是耐心的最大限度了。偏偏见到弥生脸红,心想女人果然就是麻烦,要比武还害羞。
      弥生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暗暗银牙一咬,合了合眼,复又朗声道:
      “少侠可知,今日为何要比武?”
      “嗯?不知道。”比武就是比武,还要原因作什么?
      “那少侠也是不打算娶小女子啰?”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娶你?一头雾水的流川眉头一紧,看向弥生。
      弥生只觉得身上一寒,不由就加快了语速:“少侠既是不知,就不该贸然上这擂台来。相田弥生今日在此比武招亲,少侠既是上了台比了武,却又胜而不娶,置我于弃妇之地,相田弥生虽不敢自夸于人,但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物,少侠一句不知,便置我于万人耻笑的境地。弥生虽乃弱质女子,也不能无端受此大辱。”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加上面色端庄气度不凡,台下的哄笑之声立刻就小了下去。
      流川这才明白前因后果,他虽然年少,是非对错却是分得很清楚的。这件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在先,当下也就坦然答言:“你待如何?”
      弥生一笑,顿时风华无限,又美煞台下一干人等。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少侠既无意相娶,弥生也不能相强,但这擂台之上总要给江湖朋友一个交待,弥生虽不自负武艺高强,但女儿家声誉为重,还望少侠能与弥生一战,少侠若胜了,江湖之中强者为尊,悠悠众口也不能笑话我弥生受人欺侮;倘若侥幸弥生赢了少侠一招半式,这比武的擂台阁下既没有赢,也就无所谓胜而不娶了。不知少侠以为如何?”
      “好。”这番话乍听之下实在让人无可辩驳,尤其是结果对流川只好不坏,骄傲若流川也不禁赞这女子确实伶俐豁达。
      弥生一喜,也不多言,衣袖挥处,已在腰间拔出一把剑来。那剑剑身颀长,颜色却甚奇异,并不是常见的钢铁银色,而是泛着淡金色光辉,柔和如雾美丽非常。
      “秋荻?”这柄剑流川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是知道的——能将钢铁铸成如此美丽颜色的,天下只有师娘的家族有这等技艺。而这把淡黄色的秋荻,和彩子绯红色的惊鸿,都是此中的极品。
      “不错。”错字余音未落,淡金长剑已经攻了上来。长剑挥动间果断利落,一望间颇有几分男子形态,却看不出是什么门派。流川心下微惊,便有心要看个清楚——其实这本是学武之人的通病,有什么自己不曾见过的精妙招式,便容易生了好奇之心,而流川,则更是爱武成痴的人,论好奇,当是其中楚翘。

      流川好奇心一起,手中就只出了五分力,况且弥生武功比他意料的还要高出三分,片刻之间竟然也不呈败象。而弥生那边则是看准了他不会伤人,更是一味抢攻,十招里面难有三招防守。两人各有所图,这一斗竟已持续了不下百招。台下众人大多是看过了方才流川与长谷川二人之战的,此时方大大的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贪恋美色上台丢丑。否则,赢不过流川是肯定的,就连人家娇滴滴的大姑娘也比你高明太多,这相公当得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再过十余招,弥生又是左足后点、右手剑由上而下荡成一个半圈,这便是重了最初的那一招。这一剑接下来当是剑尖前刺,流川再不耽搁,看准她身法转换间的一个破绽,一剑直刺弥生心脏,速度之快,台下不少人已是高呼出口,都不禁大骇,均想这少年人怎么如此狠心,一剑就要置人于死命。
      流川当然自有他的打算,女子的剑一般要比男子的短,秋水剑尤比普通的剑要长,自己这一剑和弥生都是刺向对方胸口,弥生剑短,不回剑自救就会先受伤,因而她必定回剑相挡,那时只需以自己的秋水格住她的剑,再以左手空收入白刃夺她兵器,便可不伤人而获全胜了。
      流川算得很准,却没有算到,弥生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想要赢——
      她不仅不挡,反而提气直掠——竟似有意要撞上去一般。
      “?!!!”
      眼看秋水离弥生身前不过半寸,剑势已发收之不及,电光石火之间,流川也是应变奇速,立时真气灌注于左手,竟是要以赤手打落自己长剑——这一来,他不仅左手受伤,胸口也将撞上弥生的剑尖无疑。
      这一招之内大大出乎弥生意料之外,她掠向流川剑锋本来就是有恃无恐,料想流川在瞬时之间不会有办法再变招,却不想这个看上去冷若冰霜的少年竟然会舍己而救人,无奈自己功力不够害人害己,当真是后悔莫及。
      台上两人各自心惊,台下也是鸦雀无声,众人都是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弥生不见了。
      流川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手中长剑似被袖箭之类暗器打到,向外荡了开去,却并未脱手,显见这发暗器之人只意在救人,故而力道掌握得刚好。
      但这力道虽不大,加上自己左手全力击出之势,却成了一阵狂澜,直将自己向右侧卷去。不愧是流川,竟顺势长剑右挥,人亦腾空而起向右飞旋,如白鹤惊翔几有破空之象,一式“淡扫明湖”浑然天成。这一招恰好化解了向右的推力,白色身影堪堪落在擂台一角。
      “好!!!”台下喝彩声掌声轰然雷动。
      “果然好功夫!”那声音带着浅浅笑意,也不见有多用力,却在满场的喝彩声之中清晰如在耳畔。
      流川眼睛又是一亮,寻声看去时,那人正站在擂台的另一角上,微弯着眼看着他,
      “天涯水阁,仙道彰。”
      用语便是他刚才自我介绍的方式,而他懒懒地一手半揽着的,岂不正是刚才突然消失不见的弥生!
      台下此时彩声更洪,那仙道却自管悠悠闲闲的站在那里。他一身白袍,衣襟袖口隐约可见极浅的蓝色,奇怪的是,竟留着和那个长谷川差不多的朝天发,然而却出奇地和谐。
      流川淡淡挑眉,“你也不错!”
      却是回答他那一句“好功夫”的。
      仙道又是一笑,若不是亲眼看到,必然以为刚才于千钧一发之际发出暗器荡开流川的剑,又在同时另一只手抱着弥生以一招“相携卧白云”硬生生横飞半个擂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
      * * *
      流川正考虑是不是要道谢,那边的弥生就已经开了口:“流川少侠大义,相田弥生在此谢过了,他日有幸,必将报答。”
      陡然语气一变:“仙道彰,你果然还是不够狠心啊!”她笑颜温暖如三月春花,语气却比流川还冷上三分:
      “你躲了我整整一年七个月零十三天,终于肯出现了么?”
      正在一边笑得疏朗俊逸的仙道彰听到这一句,脸先是变成了苦笑,继而却又正色缓声道:“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着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也不能让你误伤他人。”这一句,虽是言在指责弥生,却也是为她向流川解释。
      “我若不如此,你肯现身么?”弥生方才心有余悸,确实是为差点误伤流川而迁怒仙道,也对流川心怀感激。而这时大家都已经没事,语气一变,已是小女子骄蛮模样。
      仙道心里暗暗叫苦,心想这次不知又要怎么脱身。抬眼却见流川已是不耐烦要走的样子,灵机一动,开言道:
      “少侠留步。”
      这是流川一日之内第二次听到这句“少侠留步”。
      他何等聪明,听两人言语,早就猜到这比武招亲实在不过是相田弥生逼心上人前来见她一面的闹剧而已,偏偏自己还闹了个更大的笑话,简直是白痴已极,一时恨不得马上就走,这“留步”二字一出,立刻就皱了眉头微眯了眼瞧向仙道,意思是说,你要是不说出个不走的理由来,我让你死得好看。
      仙道此刻脑子里已转过无数念头,抬眼看向流川时,见他双眸中如有冰冷烈焰般盯着自己,突然一笑,道:“你可愿意和我比一场。”
      见流川眸中精光如焰火一闪而过,仙道不由暗自得意
      ——自己果然聪明。
      仙道确实是相当的聪明,而流川自他救人起,也知道此人必定是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当然也有心想要比试一番。
      但可惜,现在他是闹了笑话急着要走,而且,被弥生利用的仇还没有报,但总不能去为难一个女人
      ——“好,我跟你比。”
      仙道一喜,弥生脸上的笑却是一僵。
      “不过不是现在。”
      流川看一眼表情正急剧转换的两人,又好心地加一句,
      “现在,你就先处理你的私事好了。”
      这“私事”两字一出,台下登时笑声如浪——这些江湖汉子自然多的是惯于风月的。只羞得弥生面若朝霞,仙道虽然洒脱不羁,也不由心里笑骂:“这个小狐狸。”
      仇也报过了,小狐狸嘴角一弯,纵身而起:
      “明日午时,悦来客栈,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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