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皆故人》未黎

14、第 14 章

　　府中进了刺客这种事聂晨芫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知道。
　　甚至，他是有预料到的。
　　「他们来过了？」
　　「是。」李管家垂着头应道，想了想，又补充：「已经被赶走了。」
　　「送客回去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宇文公掩饰得很好。」管家对此次突发的情况有些不安，「插在三少身边的人受了伤，是不是再多派几人？」
　　聂相沉默了，他提着狼毫一笔一顿地继续写着折子，笔尖磨在白宣上沙沙作响。两列字后，掩去眼中的神色缓缓道：「不用。宇文公和那件事干系不大，不用特别防范于他。」
　　李管家微感诧异，有些不解这回答暗含的意思，只用一人便够了？那若再有意外怎么办？他发觉自己还是猜不透老爷，唯一能肯定的只有这次问话已经结束了。
　　等人去房静后，聂晨芫放下了笔，负手看向窗外的漆黑。
　　宇文鸿桦与自己素无往来，只是偶尔朝上得见，也不曾听闻他在景安有何动作，这次意外的拜访真的只是巧合么？他拧起眉。
　　好在此人虽发现了秘密，还不至影响大局。至于文轻，人多便是招摇，他按下心中隐藏着的阴暗角落对自己的质疑，如此强迫着自己相信为刚刚那决定做出的解释。

　　聂七是在天亮时分醒来的。
　　他没有睁开眼，先绷紧神经蓄了力，感受着身边人的动静。那女人呼吸声轻细，频率听着十分熟悉，原来是凝霜。
　　于是有些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他无声地坐起来，取下额上敷着的毛巾，低头看看胸腹间缠绕的纱布。运气，丹田内力正常，只是有明显的失血所致的气血不稳，算是在意料之中。
　　下了地，看向身旁趴着椅子背打瞌睡的凝霜，略微迟疑了下，伸指点了她的睡穴，把人移到床上。
　　凝霜挨到柔软的枕褥，松开了原本有些皱着的眉头，安静地延长了呼吸。
　　看着她安宁的容颜，心中渐有暖意，说来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受人照顾，来了月余初次对这地方产出了亲近之意。
　　聂七缓缓走到院子中央。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府内的人大都在沉睡，周围一片静谧，几只绿尾的蜻蜓静物般停在墙边迎春的花枝上浅眠，空气中夹着股冰冷的湿意，刺激着他的皮肤泛起了细小颗粒。
　　连那空地中仅有的简易圆形石桌石凳都带着初春阴到骨子里的寒气，他无奈地换坐到地上，靠着表面粗糙又细得硌人的树干，对自己伤后的体虚反而有种异样的感激。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活着的真实感了。
　　他甚至不关心昨晚的来者有何意图，还会不会再来。碧熍派与他同批的前号们早已不在，不是毙于任务过程中便是伤残后被掌门灭口，上次任务归来后他五腑受了重创，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叫去说有新任务，本以为自己也到了大限，却是辗转来到了这聂府。
　　心知这次的任命只怕是至死方休。朝廷与江湖向来如隔世，牵扯了便是机密，何况是这样的重相之家。
　　不过，又有何妨。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个死法本就没差。
　　聂七坐在树下出神了一会儿，疲惫的睡意在周围静默的无声中袭来，他阖上眼，保持着警觉再次睡去。
　　这一觉一直到了上午，有人走近了他身边。
　　睁开眼，又被地上耀眼的反光刺得眯起来，询问地望向来者。
　　凝霜端着药碗，带着薄薄的怒气站在太阳下瞪着他。
　　「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做什么？」
　　「……」
　　「又哑巴了？」凝霜对这人的沉默恨不能拿鞭子再打一顿，她伸手去拽他的耳朵，被他侧头闪过，只好跺跺脚：「快回去喝药！你昨晚还在发烧！」
　　聂七听话的往屋里走，有些不明白这女孩为什么对着文轻那么温柔，对自己却总像头发着火了一样。
　　药汁很苦，似乎有些黄连的味道。聂七面无表情的喝下去，说了声谢谢，躺在对他来说有些小的木床上看着房梁。
　　凝霜站在他身边没有走，过了会儿，幽幽道：「你若真的感激，就对公子好点。」
　　聂七闻言看向她，她抿了抿嘴：「这只有一间下人房，你既然能起来了，就顾着点公子，我去睡外面的通铺。」
　　聂七点点头。
　　「你……平时睡哪里？」
　　「上面。」
　　凝霜睁圆了眼，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房顶。
　　「要不我去和管家说，在灶房加一张床。」
　　聂七点头。
　　「不过先说好，不是我排挤你。」凝霜居高临下看着他，脸有些发红。「是你一直看不见影子，现在才出现。」
　　聂七再点点头。
　　凝霜看来也不再指望他出声回答，收拾了碗走出去。
　　过了约一个时辰，两个家丁拿着木料在灶房打了张大些的单床。而晚上凝霜再端来的药，也没有了之前的黄连味。
　　这样的生活也不错，聂七躺在新铺的床上，模模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