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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   暑假很快来临了。
      空旷的校园里,只剩下大一工科班的学生幽灵一般四处游荡。工科专业暑假多了一项实践项目,金工实习。在其他年级其他专业的学生纷纷收拾行囊踏上回家行程的时候,苦得一B的工科生才察觉,当年选择工科是有多么的不明智,生生被砍去了半个月假期,像生生被砍掉了四分之一个假期的人生一样痛苦不堪。
      学校的附属机械厂是实习基地,远远地坐落在校园一角。和那个坐落在校园一角的篮球场一样,如果不是被人提及,谁也不会想到偌大的校园里还有这样一个存在。
      金工实习内容很多,铸锻焊车铣刨磨钳,在林烟的有限的认知里,这些全是做零件的基本功,她不明白,供变电工程和做零件有什么直接联系,学这些东西难道是为了拓展知识面?
      几个班的学生被分成几组分散在各个车间,林烟和宋佳幸运地分在了一组,同组还有几个不熟识的男生。
      第一个科目是铸造,铸造是一个挺有意思的过程,填砂、紧实、起模、合箱,林烟觉得就像是儿时在河边玩泥巴一样。
      把作为模具的零件放进砂箱底部中间位置,再捧起大把的砂土撒进砂箱,将零件完全淹没,很像小时候玩的藏宝游戏。
      伸直了手臂用力压紧砂土,擀平,将整个砂箱翻转过来,被砂土紧紧包围的零件底部平平稳稳地显露出来。
      齐着砂箱边缘再套上一层上下通透的砂箱,对准零件底部放置一个竖立的用于注浆的漏斗形模具,再用砂土围着模具填实压紧。
      林烟已经气喘吁吁,初时的玩耍心态早已荡然无存。缺少运动的她当然也缺少力气,小胳膊小腿的她,平时提两个八磅的温水瓶爬上六楼就已经是她的体力极限了。
      “宋佳,你的模铸好没?”林烟一屁股坐在砂土堆上,完全顾不得裤子会不会脏,反正是工装裤,肥肥大大的,劳动布材质,看上去挺耐磨的。工装是实习期学校统一发放的,实习结束还得洗干净了还回去。
      其实林烟心里一万个不想穿,略有洁癖的她一想到这套衣服不知道之前被哪位师姐穿过,穿过以后有没有洗干净,心里就难受得像吞了只苍蝇。拿到衣服以后她狠狠地洗了又洗,在太阳下晒了又晒,这才万分不情愿地接受了现实。
      “没呢,我这砂没压紧,一翻全散了。”宋佳继续蹲在地上和铸造砂箱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要是有人帮着压一下就好了,我胳膊都快断了。”林烟痛心地摘下手套,捏捏自己细瘦的胳膊,心里咒骂这该死的实习,顺便咒骂一下自己当初脑袋被门夹了才会选了这个专业。
      “等一下,我把我的弄好就来帮你。”宋佳这汉子真够义气,虽然她自己的活也干得不怎么的。林烟由衷地佩服她,永远精力充沛,永远活力四射,永远不会倒下,她应该会成长为一个传说中的女强人吧,林烟看着她,开心地笑。
      终于勉强完成了最后的分箱、取模、合箱,铸工师傅宣布全组同学铸造工艺实习合格,宋佳睁大眼睛瞪着他:“不用浇铸铁水吗?都看不到我的铸造成果吗?”
      师傅乐了:“同学,你们做的这些模,要真浇铸出来,我一会儿还得扔回炉子里化喽!”
      这师傅打击人的力度还真够柔软。这算是冷笑话吗?早知道这样就可以及格,当初真的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啊!
      宋佳搂着林烟的胳膊,头歪靠在她肩头,一副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早知道我就不这么卖力了,累得跟狗似的。”
      林烟严肃地回道:“同学,清醒一点吧,狗都没你这么累好么?”
      歪歪斜斜地走回宿舍,林烟换了衣服洗了脸,准备拉上宋佳去食堂,这汉子倒在床上死活不肯起,说是宁愿不吃饭,好用来哀悼一下自己白白浪费的力气。
      “我刚才在阳台上看见陆微他们去食堂了,”林烟轻描淡写,“你不起我就自己去了啊,给你带个包子回来。”
      这话绝对比起床铃都有效,宋佳像电玩《街头霸王》里的主角一样,瞬间满血复活,雄纠纠气昂昂地拉起林烟就往楼下冲。
      食堂里的人稀稀拉拉,四个人面对面坐了,互相看看似乎气色都不怎么好,被金工实习惨痛折磨的可怜的人儿啊!
      林烟很快将自己餐盘里的饭菜一扫而光,扫视了一圈桌面:“白逸晨,你咋吃那么慢,把你那包子送我吃了吧。”
      “你自己去买啊!”白逸晨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这不是没力气走路了么。”林烟白了一眼,自觉地伸手取过白胖胖的包子。
      “这么能吃也没见你长胖!”白逸晨出去转了一圈,手里攥着两个馒头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就想说我是一食物粉碎机吗?从小到大我也不过就做了这么一件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钱包里MONEY的事儿,你能收起你那悲天悯人的宽厚胸怀和你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包不?”林烟对着包子猛K。
      “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事实,你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开炸!”白逸晨目瞪口呆。
      “呵!敢情你那里开着一动物园来的吧?刚才才暗着说我是猪,现在又明着说我是猫。你是觉着我有七十二变吧?得,这下该要说我是孙猴子了。其实哪用那么麻烦,猪八戒也有三十六变呢,还是让我踏踏实实回归猪圈好了,”林烟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满意地拍拍手,“谁说人生理想不可以是过猪一样的生活,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才最符合我的实际需求。”
      金工实习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天,林烟几乎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左手,两个水泡明晃晃地矗立在手心。
      最后一个课目是钳工工艺,不知道是哪位老师出的钳工科目课题,要求把一块长方形铁块做成榔头,除了锯出尖角,还必须用矬子将整个铁块的厚度宽度分别锉低两毫米。
      有同学悄悄溜进车工车间,妄图请车床上实习的同学帮帮忙,结果被老师逮住加以警告,以至于林烟刚刚萌生的寻求外援的念头立马被扼杀在她浩瀚的脑海中。
      “我一定要把这小榔头保留到我生命最后一刻,以证明我曾经多么痛苦地为它的减肥付出了血的代价!”林烟恶狠狠地叫着,心底愤怒的杂草丛生。
      戴了手套仍然被磨出血泡的林烟咬咬牙,去学校医务室要了两团棉花和一卷胶布。回到车间,她把棉花垫在手心,缠上胶布,再戴上手套,狠命地和铁块较劲。
      游标卡尺的刻度显示榔头厚度宽度都已达标,林烟松下劲来,摘下手套,松开胶布,棉花已经湿乎乎一团。
      眼泪掉了下来,唇角却上扬着,露出骄傲的微笑。白逸晨走过来的时候,林烟略向上抬的脸庞散发出的青春光彩就那样轻轻地,像一片树叶,拂过他的心。
      真正的假期终于开始了,同学们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回家,校园里重新热闹起来。
      “林烟,你假期准备怎么过?”宋佳把打包好的行李放在桌上,她的暑假计划仍然是回家。一学期才能回家一次,对这些家在远方的学生来说,放假回家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还没想好。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除了小时候跟爸妈去过北京和上海,还没出过远门。以前是上学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就想出去走走,”林烟趴在铺开的全国地图上认真地用铅笔作着记号,“我的理想是在有生之年,把所有想去的地方走一遍!”
      “我这个假期已经说好了要回家,要不就和你一起了,”宋佳有点遗憾,“你准备一个人出门啊?”
      “一个人也可以出门啊,只不过会有点孤单。”林烟不觉得一个人出行有什么难度,一向自立的她喜欢这种有挑战的生活。
      “你没问问白逸晨他们去哪儿?”宋佳好心地提醒她,隐约还有点怂恿的意味。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烟越过宋佳,一样风似的向楼下跑去。
      “白逸晨!白逸晨!”林烟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大喊。
      “啥事儿?”白逸晨探出头。
      “快下来!急事儿!”
      白逸晨在林烟对面站定了,不紧不慢地问:“说吧,什么事儿这么急?”
      “你放假回家是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
      “你们哪些人一起?走哪条路线?”林烟笑得似有深意。
      “我和秦戬、王希尧一起,准备先到西安,然后转车去绥德,”白逸晨认真回答,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些许期待,“秦戬家在绥德,我们打算玩两天再继续北上。”
      “太好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林烟高兴地蹦了起来,“你们买票没有?没买的话帮我一起。”
      “我们是回家,到时候你怎么办?”白逸晨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关系呀!等你们都到家了,我就继续漂泊,做一朵流浪的云。”林烟仍然笑得开心,没有一丝担忧。
      最终一同踏上列车的是六个人,宋佳和陆微也加入进来,他们俩准备到了西安再各自转车回家。
      列车上六人卡座用来打牌正好。所有人很有默契地将组分好,宋佳陆微,林烟白逸晨,秦戬王希尧。
      两副扑克打升级,名为“双抠”,除了看自己手里的牌,还得记住出过的牌,然后根据出牌情况猜测其他三人手里的牌面,最终要争取本组先升级到A,并且将A级赢了,则全面胜出。
      林烟很少打牌,虽然记得出过的牌,却算不来其他三人牌面,于是和白逸晨眼神沟通多了起来。很快林烟就可以从白逸晨的微笑、眨眼、皱眉、撇头、抿嘴、白眼等各种动作读出潜在信息,出错牌的几率越来越低,两人一路过关斩将夺得胜利。
      “这样怎么行,没法愉快地和你们玩耍了!”宋佳抗议,“换秦戬他们来,你们俩边上偷着乐去!”
      “我们又没有作弊!”林烟嘟囔着让出座位,心想白逸晨这厮的表情还真丰富,完全可以组合一整套表情包。
      “我们配合得挺好。”林烟走到车门处活动身体,白逸晨跟上来兴奋地说。
      “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赶下来了。”林烟笑着,抬高手臂做转身运动。
      “累了?”白逸晨眼睛里有微光闪动。
      车厢里明明暗暗的光线下,他的脸部轮廓看上去线条分明,一向温和的脸庞增添了几许刚毅。
      “这会儿你看上去还挺帅的。”林烟继续乐,不由地调侃起来。
      “你这是褒义还是贬义?”白逸晨抬抬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想找出答案。
      “自己猜!”林烟像恶作剧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看来你还不累。”白逸晨轻松地说。
      “还好。”林烟转过身看看窗外,天已经黑透了,昏暗的月光下,有电线杆和树木影子一般飞速掠过,远处的山峦像一幅静默的剪影画,随着列车的移动,轻微地变幻着结构。
      两人不再说话,仿佛都在认真欣赏月色下的风景。良久的沉默之后,林烟轻轻地开口:“我真的走出来了。”
      身后白逸晨依旧沉默,好像是在等她继续。
      “从上高中起,我就盼望着能走出来,”林烟继续轻语,“就像逃离一样,走出家门,走出阴影,走出所有的不快乐。”
      白逸晨的心突然地疼了一下,想抬手扶住身前那小小瘦瘦的肩膀,却又轻轻放下,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林烟抬高了声调继续说:“其实我不怎么敢打牌,打久了头会痛。用脑过度,比如背书啦做题啦,久了都会痛。医生说,是神经衰弱,让我别想那么多,小孩子只想学习就行了。”
      “可我做不到,”林烟声音有些飘忽,“我努力想让自己快乐一些,可就是做不到。”
      林烟的头向后仰起,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转过身来时,嘴角已经扯起笑容:“对不起,夜晚总是容易让人伤感,我竟然也开始‘为赋新词强说愁’。”
      白逸晨怜惜地看着面前这个坚强倔强却又敏感脆弱的女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安慰的语言此刻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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