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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法子?”姜秀才问道。
余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还记得你让我保管的那个玉佩吗?”
“怎么不记得,你可得保管好,保不齐日后然儿要靠她寻亲。”
余氏和姜茂谈及的玉佩正是当年从姜未然身上发现的,成色绝佳。姜秀才犹记得当时姜未然虽然所着的衣衫褴褛污浊,但布料却是极好,不过身上并不像大户人家孩童那样,戴满诸如长命锁,福寿镯之类的玩意。只有这枚玉佩落在衣服夹层里,还是婢女为她换衣服时才发现的。
余氏自然不满丈夫的话,然而嘴上却说着:“这是当然!不过……现下正是家里的要紧关头……”
“你不会把它卖了吧!?”姜秀才急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余氏嗔怪道,心道:要不是碍着你这个榆木脑袋,我倒是早就想卖了。
“那又因何提起这遭?”
余氏忽然警觉起来,她直起腰板,凑到姜秀才耳边,用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耳语说道:“我前些日子特意到会宁城的”有还典当铺”去问了,那柜上的伙计专门请了掌柜出来,说是这玉值……”
“这生宝贵!”姜秀才听清妻子说出的数目后惊得叫出来。
余氏急得连连去掩他的嘴:“你可小点声!财不外露,让什么窃贼强盗听了墙角去,小心招灾招!”
这余氏素来泼悍,但还是闺中小姐时家里也是有些家底的,比起一般的村野莽妇来可以称得上心思缜密了。她看出姜未然戴的那块玉很值些钱,所以不去自己所在的县城治所找典当行,而是去临近的县城,还特意找了“童叟无欺,有口皆碑”的”有还当铺”。然而,当掌柜说出估价时,她还是吓了一跳,以至于不能立刻决定是否要抵押这块玉佩。最后只推脱还要同当家的再商量商量,便便匆匆离去。余氏怀里揣着玉佩,那玉佩被包得里三层外三层,余氏还觉得胸口发烫,放佛揣着她后半生的着落一般。路上更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这个宝贝被人盯上了,路上要出事,她甚至开始想若真的遇上强盗,她该如何应对才能既保住命又不至于丢了玉佩……
“这……这……,纵使它价值连城,也不能卖啊,否则让我日后日后对然儿交代。”过了许久,姜茂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努力摒弃自己脑子里千百种念头后这样说道,只是语气较之前多了一丝半缕的犹豫。
余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而她也自有法子对付:“自然是不能卖,不过那“有还当铺”是出了名的诚信经营,我们暂且把东西在那抵押了换些银钱,权当救急。等上京治好鸿儿的病,你也谋个一差半职,少喝点酒,一家子齐心协力攒一攒,还怕没有钱?到时候再将玉赎回来不就成了。白纸黑字的,典当铺还能抵赖不成?”
姜秀才的沉默昭示了他的心动,对余氏来说,对方的犹疑已经是最好的鼓励。这时候,她要趁热打铁,扩大胜局:“再说了,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然丫头的身世一点眉目都没有,空留着这个稀罕玩意儿一时也无甚用处。倒是我们鸿儿,才那么一点大,怎么受得了天天泡在药罐子里!再者,那玉的模样你细细记住,没准儿到了京城反倒有些消息呢。”
“这倒也是......”虽然仍带着些顾虑,但姜秀才到底还是应允了,在如此窘迫拮据的情况下,一笔横财确实能让他自动过滤到许多担忧:比如,怎么就能保证在当铺规定的期限内把钱加倍还上呢?若还不上,这玉那便再也别想拿回来了。若真像余氏所说的那般容易,当铺岂不是成了专做善事,解人之难的活菩萨了?
“呼!”看到姜秀才的首肯,余氏终于忍不住欢快地长呼一声。这下子可解决了太多的问题:他们不仅可以先还上王家的一部分欠债,而且还有钱上京了,不过,京城的大夫怕是诊金不菲,还是要省着些用......她已经在心底飞快地盘算起来。
姜秀才与余氏的话音终于逐渐平息,一切重归于寂静,只有熟悉的鼾声、呼吸声再次响起。一房之隔的姜未然却迟迟没有睡意,她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映着月光张开,闪着冷冰冰的光芒。
次日清晨。姜未然照例在天还未透亮的时刻起床,可她知道今天自己不必去山上采药了。果不其然,当她走出房门,故意发出一些她本能避免的声响后,余氏便急匆匆地半披着外衣趿拉着布鞋出来了。
“然儿,今天不要去采药了。这段时间可累坏了吧,快回再睡会儿。等天大亮了和娘一起去王家走一趟。”高昂而欢快地语调显示着眼前这个妇人在睡意之中也难掩好心情。
余氏的声音是罕见的温柔,这让姜未然极其不适应,她也不多说多问(毕竟她什么都知道,当然,即使她不知道也不会主动询问余氏的,那无疑是自讨无趣,有时甚至是自讨苦吃),乖顺的点点头就回屋里了。
等姜秀才也起床后,一家人难得地围在桌前吃了介于朝食与午食之间的一顿饭。一餐用毕,姜未然很自觉地起身收拾碗筷,却被余氏止住了:“放这儿吧,我回屋换身衣服收拾一下,你好好看着弟弟。”
姜未然将一岁多的弟弟抱在怀里,慢悠悠地晃动着,试图止住他因离开母亲怀抱而发出的虚弱的啼哭。姜未然力气很大,甚至超过许多成年的粗壮的妇女,抱孩子对她来说是很轻松的事情。
余氏去自己房间梳妆了,姜闻雁早早地爬了几口饭以后就去院子里玩泥巴了,此时堂屋里只剩下姜茂以及抱着小孩的姜未然。按照昨晚和妻子商量好的计划,姜秀才这时候应该回房里揣上玉佩,去有还当铺换成银票回来。可此时他看着姜未然,突然就有些不忍了。
阿鸿的哭声渐渐止住,他咂着自己的小手,又要昏昏睡去。姜未然看着怀里脸颊瘦得有些脱形的弟弟,心想:要是真能治好阿鸿的病也值了。她抬起头对姜秀才说:“阿爹,今天怎么不出去喝酒了?”
姜秀才听了,愈发羞惭,他摇摇手说:“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他发现印象中唇红齿白、可爱伶俐的大女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黑瘦而沉默了,小小的手上受了伤,随意地缠着粗布,还得为爹娘操劳家务,照顾弟弟妹妹。
“阿爹太没用了......”他喃喃地说。
姜未然敏感地捕捉到对方情绪上的变化,并且竭力地想安慰自己的阿爹。“怎么会呢?阿爹可是要做大官的!阿爹一定会高中的!”她着急地说。
有些小孩子总会被问到或者自己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是爹好还是娘好?而再这样的疑问对姜未然来说是毫无意义也不存在的。她不是姜茂的亲生女儿,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是她到姜家没多久,就把姜秀才当成了自己的父亲,这一点至今也没有改变。而余氏对她来说则是一个外来者,一个破坏她幸福生活的母老虎,她一切不开心与委屈的来源。
她简单地将姜秀才成婚前后的改变归为余氏的影响,甚至因此对一切成婚有儿女的妇女们产生了一种天然的害怕与敌意,尽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记得余氏没有嫁进姜家时,两人也曾见过面,那时的余氏也是宽容的,甚至可爱的。然而不过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余氏就变了,自己的爹也变了,他不再陪自己玩,不再开心,不再斗志昂扬地读书做学问。
这都是余氏的错,姜未然潜意识里是这样认为的。这种看法当然是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因为姜未然还太过稚嫩,她所有的人生阅历也不过是自家所在的几亩地而已。大到政权的更迭,小到家世的起落,科考制度的改变,这一切都影响着姜秀才,然而这是姜未然不能理解的。甚至,余氏何尝也不是受姜秀才的影响呢?若是姜秀才能撑起这个家,不必让余氏日日柴米油盐,锱铢必较,也许她也不会如此苛责于姜未然。
姜未然稚气的话语让姜秀才羞惭万分,他抬起手,掩住了那张白净俊秀的脸。再想到这几年自己日日颓唐酗酒,不思进取,家里一切靠妻子支撑,女儿小小年纪就得辛苦赚钱养家,如今儿子得了病,还要靠卖女儿的信物来换钱,更是悔恨万分。
姜未然细细听了一下隔壁屋子,悉悉索索地声音意味着余氏已经开始换衣服,一时不会出来。她思量了一下,小声对姜秀才说道:“阿爹,我的那个玉佩,可以换不少钱吧?”
姜秀才愣了一下,回道:“是,值好多钱呢。”
“那阿爹就先把它卖了吧,为阿鸿治病。”姜未然说。
“这......这,这是你娘让你这样说的吧。”姜秀才只能推出这么一个可能。
姜未然摇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想的。玉佩放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家里不是缺钱吗。”
“不过,”姜未然顿了顿,十分认真地恳求道“阿爹可不可以先拿出来,让我先好好瞧瞧样子?我把花纹模样都记下来,玉佩卖了也没关系。”
其实这番话姜未然是为余氏准备的,因为这样的请求即便没有刚刚“愿意为弟弟治病卖掉玉佩”的表态,姜秀才也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