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螺旋》清瑜

3、第三章

　　第三章迷宫圈
　　昼夜变更的循环，现实与幻想的交替，当二者交融时，总会有所谓的缝隙出现。梦就像是两者的产物，它是混沌，是矛盾，它介于真实与虚假的中间，可以变成现实，但更像是虚假的存在。

　　醒来的朱仁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那是非常关键的，和他密切相关的东西。但每每他回忆，记忆就会断片。无数次重复地回忆，只加重了无法言喻的焦躁。

　　尤瑟夫用细软的毛皮布擦干了朱仁脸上的汗，又用杯子给朱仁喂了点水。朱仁迷糊地坐在床边，与梦中相似的香味从头顶的花丛传来。尤瑟夫蹲在床边，用毛皮布擦着朱仁冻僵的脚。

　　对了，冻僵的脚。

　　朱仁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脚，因为踩在水中被冻得麻木了。此时，布料擦在皮肤上，就像隔着厚厚的衣物在擦拭。

　　如果只是梦，他的脚根本不会冻得发麻的。

　　所以，那并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些在夜晚里嬉闹的人群，那些在水边窃窃私语的怪物。那迷宫般的连廊全是真的。朱仁看向正低头认真帮他擦脚的尤瑟夫。

　　心中莫名的恐惧与愤怒又出现了。

　　尤瑟夫从未说过任何确定的话语，去帮助朱仁认识这个世界。如果朱仁认为那是梦，尤瑟夫就会附和说那是梦。

　　一切全凭朱仁的选择。

　　在这样的选择面前，朱仁总是恐惧的。他并不知道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他能做的，只是在做出选择后忐忑的等待着或好或不好的结果降临。

　　等待着未知的选择，带来的不可估量的后果。

　　因为畏惧未知，朱仁会选择性地去相信更无害的现实，选出看上去最简单无害的那个选择。

　　这只是个噩梦。

　　如果这些在梦里出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那么他确实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样，会顺应内心的恐惧，选择虚假的真实。但这些怪物，它们表面上是顺从的，却会在关键的时刻，给予他足够的暗示，让朱仁不得不面对他不想选择的，那个真正的真实。

　　它们是他的破壳者。它们是给出真理的果实的狡猾蛇类。

　　破壳者总是不讨喜的。

　　在朱仁心中，这些养着他的怪物岂止是不讨喜那么简单。他厌恶它们，就像厌恶那些最真的真实般。

　　它们给他的暗示，全像是对他的强迫。

　　朱仁越想越气，怒火不可遏制的再次席卷全身。他看着尤瑟夫低头仔细擦拭的脸，终于忍不住用力地踹了上去。

　　打翻了装有水的花型杯，他还觉得不解气，又抓起杯托，重重地砸在尤瑟夫的头上。把身边能破坏的东西全破坏后，朱仁才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尤瑟夫保持着蹲跪的姿势，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的伯爵发脾气。水杯砸到脑袋上也只是歪着头看朱仁。一副我的天哪，这个发脾气的宝宝是谁的表情。

　　"伯爵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尤瑟夫用哄孩子的语气笑到，伸手就要摸摸朱仁的脸，被朱仁啪的一声打掉了。

　　"滚开！不准碰我。"

　　尤瑟夫一脸无辜地起身。

　　朱仁发完脾气后没有后悔也没有害怕，破罐子破摔的他颇有些不管不顾的苗头。

　　"看什么，拿热水来，我要洗脚。我要换衣服，我要吃好吃的，快点去做！"一口气说完，朱仁朝床上的软被一靠，扬扬下巴，鼻子哼了一声。

　　尤瑟夫眨眨眼睛，突然笑了。

　　"如您所愿，伯爵大人。"

　　热水很快被送来。期间尤瑟夫没有与任何人交流，但水确实被送上来了。

　　又被窥视着。

　　朱仁本来有些快意，见到这情况又不开心了。

　　尤瑟夫蹲着给他洗脚，绿皮肤的手托着小小的脚掌，另一只勾着的利爪拨着水。比寻常人类大上几倍的手看上去十分吓人，动作却很细致，很轻柔，没有要突然暴起的趋势。朱仁将另一只脚踩在对方的肩膀上，眼睛朝下看着那张绿色皮肤的脸，试图确认上面是否有一丝的不愿意。

　　很遗憾，他没发现。

　　因为蹲着，尤瑟夫的脑袋凑到了朱仁面前，艳红色的花瓣中，黄色的花蕊一丝丝地盘在花瓣的间隙中。朱仁看了一会，毫无预兆地伸手，将尤瑟夫脑袋上的花瓣扯了一块下来。

　　和普通的花瓣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花瓣大得多。朱仁翻来覆去的看，花瓣底部正从纤维组织中渗出水珠子来。尤瑟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朱仁，朱仁充满恶意地问，"疼吗？"

　　"伯爵，这就和人类剪头发一样，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尤瑟夫无奈地回答，脸上的表情在说，你这个可爱的小傻瓜。

　　朱仁皱皱鼻子，然后嫌弃地将那片花瓣扔到了一边。

　　"伯爵真是淘气。"尤瑟夫笑呵呵地低头，继续给朱仁洗脚。洗完脚，又帮他换了身衣服。蓬松的丝绒泡泡衫罩着暗红色的袍子，颜色是真的花哨，料子是真的舒服。这些衣服是之前朱仁没见过的，他一直穿着原来的校服，还没等他打量，宽大的帽檐戴被戴到了头上。

　　朱仁左看右看，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将头上镶金带银的帽子取下来，扔到地上。完了，又抬起手前后看看自己的衣服，瞬间被上面精致又繁复的金线和镶嵌在上面的珍珠母贝吸引了，有些好奇地仔细瞅着拼出来的图案。

　　本来还想做些什么的朱仁有些遗地放弃了毁掉这件衣服的冲动，他倨傲地保持双手张开的动作，朝尤瑟夫看去。尤瑟夫会意地上前，将朱仁抱起。

　　"今天的伯爵真是特别可爱。"尤瑟夫笑眯眯地说。

　　朱仁骂到，"闭嘴！"

　　尤瑟夫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把朱仁抱到了餐厅。他们是乘坐升降梯到的餐厅，镂空的升降梯在螺旋梯中上升或是下降，完全区别不出来。反正朱仁从没弄清他身处马戏团的哪个位置。

　　没有这些怪物他就会迷路。

　　真是讽刺。

　　餐厅早就做好了早餐，熟悉的豆浆包子。朱仁落座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掀了盘子。

　　"谁说我要吃这个？换别的！"
　　于是桌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上菜的兔子上一样菜，朱仁就掀翻一样，最后负责上菜的兔子只能搬来很长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五花八门的食物。桌子太长，食物太多，朱仁恹恹地停止了无理取闹的掀盘子，勾勾手指命令，

　　"达姆，取碟三明治。"

　　尤瑟夫立在朱仁的旁边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好脾气的样子让朱仁嚼着三明治也觉得索然无味，眼珠子转了转，嘴角还粘着面包碎屑，开口道，

　　"早饭就我一个人吗？我醒了，其他人还睡着吗？"

　　"当然不是，伯爵。"

　　尤瑟夫将消息传播出去。很快，就餐的圆厅台阶下就整齐的站满了怪物。

　　朱仁将不想吃的三明治往盘子里一丢，朝座椅后背靠去，窝在高椅里。整个大厅群魔乱舞，一眼望去，他看到了马库斯，那团烂泥巴。

　　“你们就让我坐在这干巴巴的吃饭？！嗯？”整个圆厅里回荡着朱仁不满的宣泄，现在的他再也不怕被人知晓他真实的想法。

　　"我马上去准备余兴节目。"马库斯立刻说道。

　　"不了，就你吧。"

　　朱仁打断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他，道，"你，给我讲几个笑话。"

　　听到朱仁的要求，对方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朱仁的心情一下子又好了很多，重新抓起了盘子里的三明治。

　　"开始说吧。"朱仁含着面包，眼睛盯着对方囫囵道。他没有意识到在说出这句话后，自己的眼睛有多冷酷，那漠然的目光，仿佛看着的都是些死物般。

　　马库斯讲了几个笑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好笑。反正朱仁是一个笑容也没有。马库斯大概也知道不好笑，只能每次讲完后自己配上些笑声捧场。但因为朱仁的面无表情，他的笑声显得愈发尴尬。

　　等他尴尬够了，朱仁打了个饱嗝，觉得有点撑着了，才懒懒说，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那团本有一人高的泥巴，现在紧贴着地面变成了一片沼泽，偶尔冒出的一个泥泡泡也是小心翼翼的。

　　朱仁擦擦嘴角，慵懒地吸着甜滋滋的果汁，眯眼看着穹顶，回忆着开口道，

　　"我昨晚做了个梦。"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朱仁才不管这些听众的感受，

　　"找到我梦里的那个人，找到他，抓到他。"

　　"然后带到我面前来。"

　　莫名地有点兴奋，朱仁想了想，补充到，"今天太阳落下之前哦，快去吧。"

　　看着那些不敢违抗，想要尽快散去的怪物，朱仁满足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他突然觉得很饱很饱，非常非常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