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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冥皇子1 ...


  •   章一 北冥皇子1

      [ 征和七年,三皇子洛谨书薨于隐安,葬于定陵。]

      林慕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征和九年了。

      他身穿水蓝色的长衫,手中拿着一把纸扇子,正坐在北冥天都一家酒馆的二楼角落喝酒。

      他面色白皙,双唇如薄施粉黛般嫣红,双眸是浅浅的褐色,周身有股安静的气息。来往的女子都忍不住掩着面多瞧他几眼才离去,可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端着酒杯小口抿着酒。

      然而若是那些女子再细心一些,就会发现他的异常。他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酒杯,眼角却有一点血红,像是风沙迷了眼睛。

      征和九年的北冥天都,很冷,又正值寒冬,漫天飘扬着细碎的雪花。

      林慕轩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向着邻座的几名男子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三殿下过世已有两年了么。”

      一名男子道:“快两年了。”

      一名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看装束,你是......从南辰来的?”

      林慕轩:“正是。”

      一名男子道:“可就算你是南辰的,也不该不知道两年前那回事吧,闹得多大啊......”

      众人纷纷道:“可不是......”

      林慕轩微垂眼眸:“在下久居深山,不免孤陋寡闻。”

      男子喝了口酒:“梵古君你知道的吧?”

      林慕轩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男子咋舌:“仅仅是有所耳闻?”

      林慕轩笑:“不就是莫公子么。”

      男子神色古怪,眉头拧了起来:“莫......公子?”

      林慕轩解释:“莫公子虽是梵古的一国之君,但我与他相识之时,他不过还只是个皇族公子。如今叫他一声公子,也不算冒犯吧......”

      众人哄然打断他:“别什么公子了,梵古国那个邪门的地儿就没什么好东西,莫沉央他就是个恶魔、疯子。”

      林慕轩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讶异。

      男子把手里的杯子扔在桌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不是,我说你这人也够奇怪的,到底有多少年没打探世事了?该不会是有十多年了吧?”

      林慕轩没答话。

      男子接着道:“梵古君莫沉央七年之前为复仇改修鬼道,烧杀抢掠,天怒人怨,人尽皆知。两年前我们三殿下洛谨书亲自前去梵古,夺回了北冥国的镇国宝物,奈何遭其暗算而身殒,所幸那魔头也没活下来。虽是玉石俱焚,倒也算为民除害......”

      另一人道:“两年前那可是一场恶战,听说直到如今,捧月岭的土都是暗红色的,因为死的人太多,血水染了泥土,寸草不生......”

      男子:“寸草不生倒也不全是鲜血的缘故,兴许是怨魂太多......”

      林慕轩半晌静默不语,他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上,等众人的哄吵过后,才抬起眼睫,不紧不慢问道:“这么说来,北冥国的皇子洛谨书和梵古国的君主莫沉央,是不折不扣的仇人?”

      男子哼道:“那还有假?梵古鬼王满手鲜血,人人得而诛之;洛谨书是北冥君最赏识的皇子,深明大义惩恶扬善。正邪不两立嘛!”

      林慕轩没再接话,转过身子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目光望向了窗外。他再次打开了手里的扇子,扇面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扇子摇出来的风吹得他发丝微微飘动,正好挡在他清秀的眼睛旁边。

      “嘿,你这人。”方才说话的男子站起身,走到林慕轩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泛红的眼睑,啼笑皆非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才为北冥的亡者难过?”

      林慕轩转过头,微微笑道:“没有。”

      男子不依不饶:“没有?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林慕轩合上了扇子,放在手心里敲了敲,抬眼莞尔一笑:“是么。”

      男子:“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这么不痛快......”

      林慕轩浅笑不语。

      男子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道:“三殿下也算是英年早逝,死得不值,当年为这事掉眼泪的人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死者已逝,你也别太难过.....”

      林慕轩许久未接话,男子在他身侧立了片刻,觉得无趣,刚抬脚要走,林慕轩却忽然开了口:“我难过,并不是因为哀悼他。”

      男子满脸不可置信:“不是为三殿下哀悼?”

      林慕轩:“不是。”

      男子瞠目结舌。

      林慕轩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我难过,是因为世人所知太少。”

      男子莫名其妙:“所知太少?我们不知道什么了我们......”

      “你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根本不是仇敌。”林暮轩将扇子展开,遮住了下巴,抬起眼睛,慢慢道,“而是一对至交好友。”

      满座哗然。

      林慕轩抿嘴而笑,缓缓自语:“我和他们两位,可是旧相识了。”

      *

      洛谨书还没醒透,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寒冬腊月,窗外飘着雪花。洛谨书揉了揉眼睛,把身上的破被子掀开,跳下了床。

      这位成为酒楼众人谈论的主角人物,丝毫不知道自己死了两年之后还依旧引领着谈话的潮流热点。

      因为不在一个世界,从何得知。

      因为他已经不是“他”了。

      确切地说,他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他了。若是仔细算来,这已经是他重生的第二年了。

      最初的时候,洛谨书对重获新生这件事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捧月岭一战之后他绝对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蹊跷的是,第二天他还是照例醒了过来,并且身体完好无损。当然,这具完好无损的,并不是他原来的身体。

      洛谨书倒不是很惊异,夺舍这事他虽然没做过,但是也见过啊,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是自己意识不清时做的。但洛谨书不愧是洛谨书,身为北冥的皇族,怎么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夺舍呢?当然要夺得惊天地泣鬼神!

      重新活过来的洛谨书在河边洗了把脸,顺便照了一下自己的模样,这下更加肯定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十五年前的自己。

      夺其他人的舍算什么,夺自己的舍才算有本事。

      就这样,二十五岁的洛谨书的魂魄,心安理得地住进了十岁的洛谨书的身体。在这个十五年前的世界里,重新再活一遍。

      洛谨书觉得不管怎么说,这回都绝对不能再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了。那当务之急便是,趁早把上一世送自己归西的那个魔头杀掉。

      然而这件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预估的不太一样。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和他同归于尽的魔头莫沉央——

      洛谨书没有十九岁之前的记忆。

      十九岁那年,他率军与梵古国交战,身受重伤险些丧命,醒来之后便彻底丧失了记忆。

      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命途多舛,来到了这段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光里。

      洛谨书本来想着:就算没有记忆,怎么着也能推算出来自己小时候在哪里、在干什么吧?一个堂堂北冥皇室的皇子,当然是在皇宫里吧......

      然而事实搞得他一头雾水——他好像根本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别说北冥天都的皇宫了,他连北冥国都还没到过。他如今所在的这个国家名叫南辰,是大□□国里最靠南边的国家,和北冥相距十万八千里。

      他的第二次生涯可谓多灾多难,重生的第一年就因为流落街头而生了重病,好在遇上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小乞丐,得以相互扶持。这最近几日他的身体倒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和小乞丐一起启程向北冥出发。

      “阿洛,你起来了啊.......”正出神,一个小男孩端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桶里是满满当当的水,“这些够我们两天了吧。”

      洛谨书拖拉着鞋子跑到小男孩身边,低头看了看,点了点头:“嗯。”

      小男孩把水桶放在一旁,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冻僵的脸,慢慢说道:“再过,两天,我们就出发,你不要,着急......”

      洛谨书点了点头:“好。”

      这个小乞丐是四个月前洛谨书遇到的,那时候他昏倒在了路旁,被这个小乞丐救了起来。从那以后,他们就草率地约定一起携手闯荡天涯了。

      小乞丐名叫云卫喜,年岁比洛谨书“大”一点点。模样长得倒是可以,就是浑身上下脏了些。还有,很腼腆,说话很慢。

      “天要黑了,你身体不好,继续去躺着睡吧,别再下来乱跑了。”云卫喜抿起嘴,把洛谨书推到破床旁边,“我去把院子的大门拴上,这荒郊野岭的,野庙,怕万一有,坏人闯进来......”

      洛谨书丝毫不想反驳,老老实实躺回破草席上。他两手枕在脑袋下面,两眼盯着房顶,心中在想:为什么自己这具身体这么弱?如果自己小时候真的这么体弱多病的话,怎么没听父君说过?

      想到“父君”这两个字,洛谨书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补丁,心想说自己是北冥君的儿子,估计鬼都不信。难道......自己小时候,根本不是在北冥皇宫长大的?

      门外传来木头巨大的“吱呀”声,应该是那孩子在用力栓上门。洛谨书翻了个身,向着床榻里面挪了挪,等着他进来一起睡。

      就在此时,院门处忽然“嘎巴”一声巨响,木头的摩擦声变成了木头的断裂声。洛谨书吓了一跳,坐了起来,心道莫非是这孩子力气使得太大把门闩弄断了?

      洛谨书刚想翻身下床出去看看,就听见云卫喜回来了。

      洛谨书舒了口气,重新躺下,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顺便把脑袋也蒙了起来。

      然而“云卫喜”却走得很慢,走到房门口还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推门进来,在床侧停了下来,不动了。

      洛谨书又冷又困,不知道云卫喜这小子在搞什么鬼,等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响动。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洛谨书拉下了被子,然而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令他几欲作呕,惊得他直接从床的另一侧翻了下去,“什么人?!”

      只见此刻站在床边的并不是小男孩,而是一个陌生男子——他一袭黑衣,面前遮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十一岁的洛谨书本来就矮,此时坐在地上,显得更矮了。他抬起头,借着窗外的月色打量了一眼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只见男子一头乌发用发带束在脑后,脚登一双黑靴,腰间插着一把长剑,手上提着一把短刀,刀刃上还在缓缓滴血。

      洛谨书过了一年四处逃窜、整日被街头混混欺凌的日子,已然深刻地体会到了一具十岁出头、体弱多病、尚未修炼的身子到底有多不堪一击。

      秉承“打得过打,打不过跑”的原则,不管这人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打劫的,现在的情况怎么说都得先跑。

      男子看了看地上的洛谨书,绕过床,弯下腰盯着他:“你在害怕?”

      洛谨书没说话,而是后挪了一点,他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眼睛,却发现那双眼睛中竟然含着笑意,还是很深的笑意。

      但凭借着洛谨书二十五年的人生阅历,这笑容绝不是善意的笑容,而是一种猎物到手的得意之笑。想到这里,越发毛骨悚然。

      洛谨书抓起一旁的水桶,猛地往男子脸上一泼,起身就向门外跑。

      男子闭了一下眼睛,发丝和肩膀都被浇得湿透了,但却依旧站在在原地没动,只是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洛谨书飞快地跑了出去。

      洛谨书飞奔到院子里,木门早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院门口是几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到处都是鲜血。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夺门而出,却在迈出门口的时候猛地撞上一人。

      那人的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不能再向前一步。那人的袖子很湿,还在滴水。

      洛谨书心中一惊,抬起头,正对上黑衣男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含着危险的笑容:“继续跑啊。”

      洛谨书吸了口气,稳住情绪,道:“我是个乞丐,没有钱。”

      黑衣男子低下头,把短刀上在洛谨书的衣服上来回摩擦着,直到把刀上的血水全都擦干净了,才慢腾腾地道:“劫钱的事我从来不干。”

      洛谨书绷直了身体,随时准备逃走。

      黑衣男子将擦好的刀别在腰间,抬起眼睛:“更何况是北冥君的儿子,我就更不敢打劫了,你说是吧。”

      洛谨书一愣。

      按理说在南辰这个地方,应该没人能认出他的,毕竟北冥的皇族不是哪个老百姓说见就能见的,异国他乡的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就在洛谨书在思索自己到底是应该默认还是应该否认时,男子忽然取下了腰间的佩剑,在月光下猛地抽了出来,霎时剑芒四射。

      洛谨书立即后退了一步。

      男子笑:“我不打劫,就是来杀你而已。”

      洛谨书转身要逃。

      黑衣男子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既然所杀之人是北冥皇子,自然不能用杀普通人用的短刀,你看这把‘沉荒’如何?可能配得上您尊贵的身份?”

      黑衣男子仍旧在原地未动,可剑却已经飞速朝洛谨书刺去,洛谨书急忙低头,那剑便擦身而过,紧接着又回头猛扎回来。

      然而洛谨书却顾不上躲了,他头晕目眩、脚下不稳、心中“砰砰”狂跳。

      “沉荒”这把剑,洛谨书记忆深刻,深到刻骨铭心。——“沉荒”就是那把杀他母后、杀他三千子民、最后在捧月岭一剑杀了他的那把剑。

      因为这把剑的主人,就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莫沉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北冥皇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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