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障》笔底烟霞

7、七夕（上）

　　一觉醒来，正是夕阳西下之际，赤红的晚霞透过窗帷映在帘子上，我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
　　眼见天色不早，我掀开被子起身准备换上师兄为我准备的衣服，不料才刚刚将上衣脱下，身后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糟糕，我上身未着一缕，衣服又在衣架之上，只得赶快双手环绕，护住胸前风光，背对门口，暗恼是谁如此不懂规矩。
　　身后的人怔了一怔，这明明是子逸的房间，为何隔着帘帐，看到的却是个姑娘背影，白画栋连忙退出去，又觉得到底不对劲，于是步伐停了下来，试探着喊了声，“子逸兄？”
　　听到白画栋的声音，我额头豆大的汗珠急得冒了出来，别说我此时没有穿衣服，便是脸也没有易容，若是叫白画栋认出我为女儿身，只怕离认出我是三娘弟子也不远。
　　我背对于他，强装镇定，“原来是白兄，我午睡刚起，还劳烦白兄稍等一会儿。”
　　白画栋这才松了口气，竟兀自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喝，笑道，“子逸身形清瘦，肤色白皙，方才我差点以为闯入了女子闺房，吓我一跳。”
　　我才是被吓一跳，而且这白画栋显然不准备出去，更让我头疼，看我不动，白画栋疑惑道，“你我皆为男儿，我才不拘小节，又听你午睡，因此没有敲门，可是鲁莽了些，冒犯了你？”
　　我慢慢挪到衣架之前，连忙套上衣服，面色红如晚霞，不敢回过头去，“只是我从小娇惯了些，洗浴更衣之时，不习惯有外人在场。”
　　白画栋连忙站起身子，却撞翻了茶盏，茶水溅到他前襟上也来不及管，忙道，“原是我唐突了，我去外面等你。”
　　白画栋连忙走出房间，关上房门，不知不觉间，他的脸色也红了大半，他原是觉得都是男子，没有必要拘泥，只是方才见我雪白背色，又忸忸怩怩，让他一时也不大自在起来，一双眼睛总想去盯着我看，又觉得十分不妥。
　　我拉开房门，便看到了一脸纠结的白画栋，“白兄？”
　　白画栋吓了一跳，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我低头看到他前襟上一片水色，便蹲下身为他擦拭，“用不用换一件？”
　　我垂着头，没有像白天一样将全部头发束起，只是轻便的用缎带束了一半，其余的则垂在肩上，几撂未束紧的头发滑落在脸侧，一片霞色中面容愈发显得柔和。
　　白画栋捏着折扇的手紧了紧，他原本也生得清雅俊秀，只是此时一见我，却觉得我生得比他还要多几分秀气，像是女子，又分明不是女子，惹得他心思有几分不定。
　　我站起身，他不自在的咳了几声，“不用，灯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便率先向前走去。
　　少年红透了的耳朵暴露出他的腼腆，我方才还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全部抛在脑后，只想捧腹大笑，却又得憋着，不能弄出声响来。
　　我们没有牵马，武林盟别院虽在僻静之地，却离主街也不远，出了门左弯右绕，不多时便看到一片七彩灯景，成百上千的花灯像是夜色中一条明亮的星河，熠熠生辉。
　　白画栋买了两个莲花样式的花灯递给我，“你既然是第一次离开门派，我们也入乡随俗，新奇的放一次花灯。”
　　我笑着接过来，与他一道走到河边，正欲点灯，白画栋却“咦”了一声，我站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霄然和秦鹤野在街的对面，白画栋笑道，“我原以为他们不来。”
　　霄然神色依旧清冷，但灯光映照下，到底柔和了几分。他的确没打算来，但捱不过秦鹤野的死缠烂打，便换了一身寻常装扮，与他出门。
　　白画栋正想与他们打招呼，我便佯装踩滑要跌落到河里，连忙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这河边本就湿滑，白画栋连忙揽住我腰身，将我向他自己的方向捞了回去。不料这一动作虽免了我掉进河里，却让我们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甚至他的唇角还轻轻擦过了我的脸颊。
　　我虽看过诸多戏本，但到底情窦未开，此时羞红了脸，贴在他胸前，白画栋虽比我大一点，但未尝男女之事，方才的瞬间亦是让他一愣，河对面，秦鹤野笑笑指了指我们的方向，霄然淡淡的瞥了我们一眼，我发觉他的目光扫过来，愈发靠近了白画栋。
　　从他们二人的方向，只看到白画栋搂着一人，虽是男女莫辨的打扮，但看身形便像个女子。
　　秦鹤野笑道，“怪不得白兄有约，原来是与佳人相会。”
　　霄然没有理会，抬脚往前走去，“你忘了他说的，与他相会之人，是青城派掌门的小师弟。”
　　秦鹤野连忙追了上去，“看那人身形消瘦，我只当是女子，莫非白兄有龙阳之好？”
　　霄然摇了摇头，“这便不知晓了。”
　　秦鹤野虽不反感，但还是有些诧异，“实在没想到。”
　　霄然“哼”了一声，“这有什么。”
　　秦鹤野知道霄然超脱红尘，因而无所谓，只是白家却是俗世之人，不知晓白老庄主看到心爱的小儿带回去一个男子，要气成什么模样。
　　而这边，瞥到霄然已经远去，我才放开了白画栋，白画栋却一脸通红，神色古怪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方才多谢白兄了。”
　　白画栋垂下了头，“河岸湿滑，你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便与他一道去点荷灯。
　　荷风随着晚风推送，渐渐融入灯河。我许了愿望，睁眼便看到白画栋带着温和笑意看着我。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怅然道，“七夕佳节，在戏文里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可怜织女牛郎，一年才相见一次。”
　　白画栋笑着摇了摇头，“两情长久，不在朝暮，”顿了顿，又道，“更不在世俗。”
　　我与他一道往前走，闻言笑道，“原来是我世俗了，白兄心里可是已有一位佳人？”
　　白画栋看了看对什么都一脸新奇的我，沉默了片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阑珊处？我一抬眼，只看到远处街角一个白影一闪而过，霄然？他看到了我？可会认出我来？
　　我顾不上出神，身后人潮涌动，差点挤倒我，白画栋连忙将我揽了过去，自己走在河岸一侧，一只手轻轻搭在我肩头，护住我。
　　少年的怀里，是一股子干净的桂花香，他比我高了半个头，我偷偷瞟了一眼，只能看到他柔和的下颌骨，和粉嫩的双唇，心底像是有个地方，被人戳了一下，突然变得柔软。
　　我抓住他前襟的一侧，顺着人潮向前走去。兖州城的七夕向来热闹，加上这次武林盟来了不少人，都是些爱凑热闹的年轻弟子，街上的行人便又比往年多了许多。
　　原来的路恐怕是回不去了，白画栋决定带着我从街对面走回去，不料刚一上桥，便遇到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看到我们，愣了一愣，“白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