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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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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挨不过十师兄的死缠烂打,便把自己这两年来写的戏本子都拿给他看了。十师兄虽看似正派,但到底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血气翻涌的年龄,一看到我的戏本子,竟比当年的我还要痴迷。
我十三个师兄虽未见全,但看看长歌和松远的长相,便知道他们也丑不到哪去。莫涯阁对弟子的私事向来不大过问,况阁内美女如云,只要有师兄们喜欢的,便自行收到房内。长歌那几年在山上,不大沾染这些事情,如今下了山却也是不同了,倒是这十师兄松远,初次上山,跟我说话居然还脸红,一问之下果然后院空空,着实不像我魔教的人啊。
我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十师兄却没发觉,看到向来桃花旺盛的长歌在书中却是不得人心,不禁拍腿大笑,这才看完一本,便笑嘻嘻的问我,这些戏本子能不能送给他。我近来不大热衷这些了,便应承了他。不料十师兄将戏本子带下山去,不小心被服侍他的小弟子看到了,又不小心的传了出去,且不小心的传到了长歌耳里。
长歌甚是气恼,虽手下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但莫涯阁上下无人不知,戏本子里那娘子跟白面书生跑了的风流公子可不就暗指他,长歌人前只装浑然不知,寻了个事由离了莫涯阁便当即拎了存风剑杀上了行止山。
彼时我正在和师父用午膳,只听得长歌在院里叫道,“罗缁衣你给我出来。”
我夹菜的手颤了颤,师父抬了抬眼皮子,“你又如何招惹你师兄了?”
我撇了撇嘴,“哪有,他都多久没上山了?”
我吃得正香,实在不忍舍弃手中的饭碗,便一边扒拉着碗中的饭菜,一遍慢悠悠的踱出竹舍。不同于从前在山上的散漫,到底如今是让武林盟忌惮的魔教宗主,长歌一身朱红华服,一袭黑发用玉簪束起,虽是二十出头的面孔,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行事作风都有其不容置疑的魄力。长歌见我如此气定神闲,一张白脸气得通红,怒道,“你写那些戏本子编排我也就罢了,为何还拿到我阁中,坏我名声?”
我狼吞虎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放下了饭碗,咂咂嘴,这才道,“别,你那名声早就臭了。听闻你院内姬妾如云,日日泡温泉香汤,美人在怀,饮酒都要秀口相度……”撇到长歌拿剑的手软了一软,脸色惨白惨白,我偷偷笑了笑,从怀内掏出小本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近来本姑娘才思匮乏,正需要新的创意来继续我的戏文创作,不如你跟我分享分享……”
长歌原本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若不高兴,我遣散她们便是”生生吞咽了回去,神色倒是有些落寞,却是一闪而过,他收回了剑,神色已同平常无异,仍旧不正经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探听些男女之事,也不害臊。”
我撇撇嘴,正欲还嘴,师父却挑开竹帘,走出来了,长歌连忙恭敬行了个礼。师父抬了抬手,让他起身,关切道,“你师父的身子如何了?”
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是师伯本就大了师父近二十来岁,十几年前与武林盟那场恶战中受了重伤,自此留下病根,这些年来为重振魔宗呕心沥血,拖垮了身子,已是危在旦夕了。
师父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虽清居在此,不过问宗中事务,这些年却承蒙师兄照顾,师兄弥留,我也该下山看一看的。”
长歌不解,“武林盟这些年一直未放弃寻找师叔,师叔……”
师父嗤笑一声,目中隐约透出几分狠厉之色,“说来我与那旧盟主的帐,也该算一算了。”
我坐在竹舍前的台阶上单手托着头发呆,趁师父略做收拾之际,长歌凑过来,坐在我身旁道,“师叔不肯带你下山,自有他的道理。”我哼了一声,自顾自的玩弄手中的狗尾草,长歌笑了笑,“待我下次来时,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泥人、竹篓,我给你带上一车如何?”
我摇了摇头,长歌又道,“那莫涯阁里珍藏的珠宝玉石夜明珠,珠钗罗裙,我挑最好的给你送来?”我仍旧摇了摇头,长歌皱起好看的眉头,“那你想要些什么呢?”
我抬起头,叹了口气,“我想要的东西,原不是我该有的。师兄你给不了,也没人给的了。”
我想要的是自由,师父救我养我之恩,恩重如山,只是一入魔宗深似海,养尊处优之际,我却向往尘世的烟火生活,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便朝着自己住的竹舍走去。
“莫不是要我给你捉个白净的书生来?”长歌也在我身后站起身道,我就知道我这师兄最不正经,摇摇头不停步的回了房。没有看到他那渐渐垮下去的神色,是多么哀戚。
入夜,师父已经走了许久,行止山上一片空静。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忖了许久,终是从床下摸出一张图纸来,师父在山下设的阵法甚是复杂,因而绘制了一张阵法图,师父藏得紧,可是还是被我觅到并临摹下来了,但平日里师父从不离山,我逃跑半日便会被她发现,因而我虽阵法图在手,却从来不敢轻易下山。
如今师父没有个十天八天定回不来,正是我开溜的好时机。念及此,我当即收拾了几套衣服,拿了我的寄雪剑,便锁了竹舍下山而去。
武林盟的人果然不是吃素的,师父下山不过一日,他们便得了消息,天还未亮,便集结了不少人马驻扎在了此处,只是阵法难破,加上人马未齐,一时还上不得山。
众门派的弟子们皆席地而坐,只搭了几个简易的凉棚,放上了桌椅,供帮派中有头脸的诸如掌门之类的人休息。
自左到右第三个位子坐着的,是二龙虎帮帮主虎啸风,此人高大威猛,光头,一脸横肉,脸上一道可怖的刀疤自耳朵延伸到鼻翼,这正是当年与魔教大战中留下的伤口,他因立下了功劳,才被提拔为帮主,因此虽自家帮派与魔教无甚恩怨,却对魔教的人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
第四个位子坐的是无双门门主谢长殇,背后的蓝衣女子正是其孙女谢明蓝,谢门主的儿女一辈皆死在魔教手下,因此与魔宗之仇可谓不共戴天。
后面的几个位子便是空着了的,例如巨剑门,少林寺,东垣山等门派虽然弟子已赶到,但领头的只是门派中掌门嫡子或得力弟子,尚不能入得此席。只搬了小凳坐在后排。
旭日东升,晨曦穿破山间的雾霭,一队白马缓缓而至。带头的是个气宇不凡的白衣男子,悠闲的蹬着雪白俊马。那男子眉目俊秀,面如冠玉,白玉发冠束起一半黑发,一双黑眸沉静如深潭,只是面上没有情绪,仿佛透着股寒气,一身白衣道服打扮,隐隐有些云纹,腰间配的长剑隐隐泛着泠泠寒光,其身后的十来个弟子,也是一身白衣道服。
虎啸风和谢长殇虽年岁比这年轻人大了许多,且辈分相当,却仍旧站起身来行了个见面礼,恭敬道“霄然道长。”
来人正是武林中第一大门派云阳派现任掌门云霄然,年纪轻轻,便习得云阳剑法的精髓,武林之中无人不敬。霄然身后的六弟子清煦率先下马,为霄然拉住缰绳,霄然从容下马,转身,微微颔首行个了拱手礼,沉声道,“二位来得甚早。”
霄然向来不喜多言,寒暄几句,便来到左起第二张椅子坐下。这原是武林盟中众门派议事时形成的规矩,武林盟主居首位,霄然道长居次位。江湖人皆知云阳派掌门是最不爱管闲事的,除了武林中头等大事,极少下山,每每这位云掌门不在,议事时也要留出一个位子,以示敬意。今日难得在此一遇,只怕是这位云掌门碍于好友秦盟主的面子,这才露上一面。
谢明蓝自三年前云阳派掌门继位大典后,虽也时常进出武林盟,但再没见过霄然。这时见到,不免芳心暗动,沏了一盏清茶端过来,款款行礼,霄然微微颔首,身后的清煦连忙上前接过。
那谢明蓝见霄然如此冷淡,目光甚至不曾抬起看自己一眼,未免有些不甘心,因而面上莞尔一笑,软声道,“道长晨起恐怕还未用过早膳,明蓝带了一些素点……”
霄然淡淡端起茶盏,浮了浮茶叶,淡淡道,“本掌门自有弟子服侍,少门主挂怀了。”谢明蓝平日里也是受到各门派弟子青睐追求的,从未有人这样拂过她的面子,只是眼前的人武林中无人敢不敬,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只得到了个福退回去。
霄然看了看茶色一眼,他向来不喜欢铁观音,因而放下了茶盏,侧脸对清煦道,“去给我换杯六安茶。”清煦连忙捧了茶盏去了,那边谢明蓝看在眼里,愈发不快,却又不能发泄出来,一双秀眼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