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流光》微云疏影

210、210

　　柳月姬被明奈看得坐立不安。
　　虽然心里不认为长生种的事情与她这种普通人有什么关系，但明奈意外地坦率，问一句答一句，令柳月姬有点不好意思，总忍不住想帮助对方。
　　故她犹豫了一下，又问：“所以，你从来没问过小叔叔，为什么会选择你？”
　　明奈没有回答。
　　正当柳月姬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想要转移话题时，却听见明奈说：“我问过，小叔叔却问我，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之过？”
　　“你应当猜出来了，所谓的家族，其实是种族。我的父亲和小叔叔是一族领袖，本与另一种族相安无事。但霸主之位，谁都想争一争，虽然我们并不想开启战争，可有的时候，事情并不以个体的意志为转移。”
　　“战争像滚雪球一样，越扩越大，打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谁起的头，又分不清谁对谁错。大家都杀红了眼，只想置对方于死地，就连握手言和的可能性都没有。”
　　“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浩劫，能在这场劫数里活下来的生灵，千万之中，不足一二。”
　　说到这里，明奈顿了一顿，才道：“我一度深深憎恨着敌人，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可仔细想想，我族手中沾染的鲜血又何止千万？若要论道德正义，我们都该千刀万剐，没有谁纯洁无辜。”
　　“后来，我恨幕后黑手，恨明哲保身之辈，恨作壁上观之人。恨我父母还活着，有些人就已经看上了他们的道场，选好了接班之人。假如他们出现在我面前，纵然我粉身碎骨，也要让他们魂飞魄散，用血来洗刷这等耻辱。”
　　说到这里，明奈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道：“为了尽快回归，我给自己下了诅咒。即便如此，我也回来得太晚了。我回归的时候，幕后黑手死了，占据我父母道场的人也死了，天地都变了另外的模样。一片混沌，百废待兴。只余我们和敌对种族的残兵败将，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终于得见天日。”
　　不知为何，柳月姬有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心中莫名笃定：“你没有杀他们。”
　　“是的，我没有杀他们。”
　　回想起当年，自己的举动，明奈也觉得不可思议。
　　长琴、白泽，还有余下来的族人们，看见巫族残余时，不见任何冲动和怨愤，却也不欲留对方性命。
　　就好像二族的争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不是为了泄愤，也不是为了时局，更不是陷入战争，甚至不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仇恨，仿佛只是一种呼吸般自然的习惯。
　　妖族必须杀光巫族，就像巫族也必须杀光妖族一样。
　　至于这些敌人中，究竟有多少曾经和他们兵戎相见，又有多少是后来才出生的孩子，似乎并不重要。
　　只要杀光就好了。
　　作为帝俊和常羲的长女，明奈没有任何理由保下巫族余孽的性命，尤其是九凤、相柳这些曾经呼风唤雨的大巫，哪个手上没沾满妖族的血？
　　杀了他们，也好告慰死去的族人。
　　至于那些大劫之后才诞生的巫族，譬如蚩尤之流，确实与妖族没有刻骨仇恨。但巫族性情桀骜，重视血亲，大巫若死，他们必定要倾尽全力复仇。与其留下这么多祸患，我不如都杀了吧！
　　听到这里，柳月姬不自觉流露几分怜惜：“以你的立场，做出这种决定，只会两边不讨好。”
　　明奈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但说是胜利者的傲慢也好，不必要的同情心也罢，她确实接受不了，胜利方对战败方进行种族灭绝式地屠杀。
　　可对族人来说，她的反对，显得那么轻描淡写，高高在上。
　　他们愤怒地抨击她，一直被作为公主保护起来，没有经历过那么残酷的战争，所以才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在战场上，都不愿被保护在后方。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一旦她参战，巫族必定会不惜全力，设计抓她。
　　一方面是因为巫族发现，与妖族的混血种，有概率诞生极其强大的孩子，若她被捕，必定会遭到无法想象的残酷对待；
　　另一方面就是，针对亲缘的术法和诅咒层出不穷。为了妖皇和东皇的安危着想，妖皇的亲生女儿，绝不能落入敌手。
　　可也正因为她没有参与那么酷烈的战争，只要一句“你什么都没经历过，你什么都不懂”，就能令她理屈词穷。
　　明奈凝视着柳月姬的面庞，眸中流露一丝深深的不解，与其说在问柳月姬，不如说在问自己：“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将性命当作数字，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但胜利之后，真的还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吗？”
　　柳月姬不知该怎么安慰明奈。
　　从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来说，她对种族灭绝这种事情，当然深恶痛绝。
　　可她看过那么多书籍和影视作品，心里也清楚，战争对人的影响和改变是巨大的。
　　当看见战友们一个个在身边倒下后，无可避免地会对造成这一切的敌人产生刻骨的憎恨。
　　轻飘飘几句话就希望饱经战争摧残的战士们网开一面，原谅和宽恕昔日的敌人，未免太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的小叔叔，还有他的弟子，都是什么看法呢？”
　　“长……他认为敌人性情暴烈，不会屈居于我族之下；又有狼子野心，无论我们对他们再好，也只会欲壑难填。若是令他们壮大，无异于养虎为患。”
　　柳月姬只想叹气。
　　这是很可能的。
　　昔日两大种族不分上下，若大家都是战败者，那没什么说的。但若分出了一高一低，一上一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种族奴役或者种族灭绝，才能一劳永逸，“和平共处”无疑是吃力不讨好的选择。
　　“公平”这玩意本就很主观，想要一碗水端平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边都不爽。
　　一边觉得我们是胜利者，凭什么还要与战败者平起平坐；一边觉得我们虽然败了，但就算死，也不接受你们假惺惺的施舍。
　　想要两边都好，往往却里外不是人。
　　“至于我小叔叔……”明奈沉默许久，才说，“我能感觉到，他心中已经不在意过往这些恩怨了。这片天地如何翻覆，如何重建，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他问我的那个问题，只是想要知道‘我的答案’，并协助我完成自己的梦想。”
　　“我说，我想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柳月姬差点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问：“……然后呢？”
　　明奈的情绪有点低落：“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星海皇庭出现了。”
　　柳月姬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压根没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是“星海皇庭因我而起”，单纯以为是明奈的小叔叔已经有超越空间和维度的能力，从而联系上了星海皇庭。
　　毕竟，比起前一个太过骇人的可能性，后面一个有诸多实例，更容易让人想到。
　　所以她就安慰道：“这不是挺好的吗？皇庭大包大揽，没有战争，人人都生活得很幸福。哪怕是天生邪恶的种族，顶多也只是在星网内发挥天性，一旦对现实世界做出干涉，要么就被赶出去当流放者，要么就一辈子做苦劳力。”
　　明奈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柳月姬一看气氛不对，忙道：“我们换个话题，比如，我最近天天都很想睡觉，只有靠近你的时候，瞌睡虫一扫而光，这是为什么？”
　　“血脉觉醒。”
　　“哎？”柳月姬瞬间就兴奋了起来，“所以我真的是什么上古血脉后裔吗？你能看出我是什么种族吗？天天想要睡觉……不会和蛇有关吧？我不是很想当美女蛇啊！”
　　明奈思考了一下，才说：“确实和蛇有点关系。”
　　柳月姬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但也没那么大关系。”明奈回答，“在我的印象中，他们倒是经常养蛇当战斗宠物，也喜欢拿龙当坐骑。”
　　柳月姬的眼睛又亮了：“拿龙当坐骑！这么强？”
　　“是啊，很强！”明奈望着柳月姬，轻声道，“但我有些不确定，你究竟是哪一位的后人，能放开神识，让我看看吗？”
　　柳月姬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却又想到了一件事：“那个，其实，就算我不同意，你也能做到强行入侵我的精神，控制我的思想吧？”
　　明奈轻轻颌首，就听见柳月姬又说：“你说你把妹妹们关了起来，可她们没恢复长生种的记忆，当时的实力绝对没你强。如果你愿意，也能控制她们自杀，或者让她们杀了自己认为最亲的人，强烈的刺激之下，恢复记忆吧？”
　　迎上明奈略带惊诧的目光，柳月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恶毒？可能我骨子里就是比较自私吧？但明奈不同，明奈只是没有太明显的时间概念，不觉得对你妹妹们来说，被关在洞天福地修炼几百年算酷刑而已。否则，以你的能力，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将她们的现有人格折磨崩溃，反正你也不认为现在这个人格算是你的妹妹，对吧？”
　　说到这里，柳月姬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评价你，可能有一些不好的说辞，对你造成了些许影响。但在我看来，你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特别好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