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流光》微云疏影

121、121

　　崆峒印静静地放在桌上，如同一枚普通的印玺，丝毫不起眼。
　　明奈倚在沙发上，仿若一尊玉雕，久久没有动静。
　　真的还要继续“追忆”么？
　　迄今为止，她所“回想”起来的五次“前世”，无一例外，全都是青年早夭，孤身一人，没有爱过，更无从憎恨。或许她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心如铁石，不可动摇。若不是机缘巧合，她带着身为普通人的朦胧记忆，穿越到社会状况完全不同的忍界，在恐惧、不安乃至绝望中，对兄长产生极度的依赖，也无法打开感情的缺口。
　　但这只是明奈的推测而已。
　　如果再继续追溯前世，她真能保证自己每一世都没有极致的爱与恨？万一真的想起来了，是否会冲淡她萦绕在心间的复杂情思？
　　【爱的彼端，并非憎恨，而是漠然。】
　　想到这种可能，明奈幽幽叹了一声，心绪百转千回，迟迟拿不定主意。
　　不弄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继续以这种稀里糊涂的方式存在，久而久之，她的“心”很可能会崩溃；但继续探索自身的存在，又可能会遗忘，不，应该说，淡忘自己深深爱过的人。
　　究竟是“自我”重要，还是“记忆和情感”重要？
　　面对这个问题，明奈一时间竟给不出答案。
　　不，应该说，这已经是答案了。
　　明奈凝望着崆峒印，轻轻地笑了起来。
　　当这种选择都变成了一件值得犹豫的事情时，证明曾经的记忆、爱恨，在她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记忆的人，都与她的“存在”等同，份量胜过她的性命。
　　就在这时，通讯响起。
　　“姐姐，我这周好像回不了家。”殷宁不安地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学校不放我们出去，大家上网查，也没看到什么报道。”
　　明奈略一沉吟，便猜到这一局面大概与“标本事件”有关，便安慰道：“没事，最近出了个连环杀人凶手而已，你别告诉同学，会吓到她们的。”
　　殷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连环杀人凶手？”
　　“对。”
　　“为什么？”殷宁不明白，“生命这么宝贵，为什么有人会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呢？”
　　她为了做人，多么拼命，多么努力，一直在呼唤着能听到她声音的人，等了千万年的时光才等到姐姐。得到来之不易的机会后，她每天都过得认真而努力，不敢有半点浪费。但这个世界上，却有人因为嫉妒就毁掉别人的人生，又因为别的什么理由，肆无忌惮地去夺取他人的性命。
　　明奈没有回答，殷宁也知道，对某些人来说，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我喜欢，我愿意，我觉得对而已。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殷宁狠狠咬牙，下了决定，“我要当刑警，把这些犯罪分子统统抓进监狱！”
　　明奈闻言，不由莞尔：“那你要更努力一点哦！公安局监视官的录取率极低，好像是三年才录取一人。”
　　又安慰了殷宁几句，让她的情绪平复后，明奈挂断通讯，打开电脑，十指就像弹奏钢琴曲一般，跳跃舞动。
　　她在黑这个国家几个主流媒体的系统。
　　明奈的黑客技术，还是基拉手把手教的——自打加入PLANT后，基拉就开始任劳任怨，为国家呕心沥血。非但参与了新星域的开发、宇宙船的设计、“KL”药剂研究等重大项目，还成为了PLANT网络的总负责人，专门维护网络的安定。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信息全面普及的时代，虚拟王国承载了太多的信息，像基拉这种一分钟就能编出简易高达操控程序的顶尖程序员，转行黑客简直不要太轻松。明奈当时觉得有趣，也为了打发卧病在床的无聊时光，就跟着基拉学了一手，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用上了。
　　想到基拉，明奈的神色有些哀伤，心情也变得低落了起来。
　　她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基拉，因为他已经浸透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平常。
　　罢了，暂时不去想那些甜蜜而惆怅的过往，还是想想案情吧！
　　那个“狩猎者”只是杀上流社会的人，按理说，没办法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才是——报道管制可以，但没必要到封锁学校的程度，毕竟学生不是对方狩猎的目标。
　　除非，这个“狩猎者”的手段已经激化，开始无差别杀人了。
　　公安局的系统是西比拉系统守卫的重点之一，明奈不清楚自己黑客水平有没有到挑战西比拉系统的程度，自然不会去碰，但她可以绕道啊！既然进行了报道管制，那就证明肯定有人知道，媒体那边收到了风声，只是被压下来了而已。
　　没过多久，国内第一大媒体的数据库就被她悄然潜入，下载到了一则视频，打开一看，是一则药品公司的广告：
　　【安全的精神压力护理，奔向没有痛苦的世界。】
　　等等！
　　这则广告中间，那个标本……
　　明奈的动作顿住，忽然明白为什么政府如临大敌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被肢解再重塑的标本，正是那天前来拜访她的执行官之一，佐佐山光留！
　　就连公安局的人都杀，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放在这样的地方，简直就像对社会、以及对公安局的最佳讽刺一样。
　　明奈抹掉自己入侵的痕迹后，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拿起一旁的智能终端，拨通了一个电话：“……你好……我有些事情，想见一趟公安局刑事课一系的狡啮慎也监视官……对，狡啮慎也，能否请你帮我引荐一下……”
　　“很抱歉。”通讯那头的官员为难地说，“我们不是不给您这个面子，而是……狡啮慎也监视官，已经因为某些事情，被降格为执行官了……”

　　“这里是公安局办案，大家不要进来。”
　　外表憨态可掬的机器人们，拉起黄线，封锁了一条街道。由于迟迟看不到里面的动静，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
　　挟持人质的罪犯被逮捕归案，人质也被送去进行精神理疗，刑事课一系的众人正要上车，就听见有人喊：“狡啮慎也先生。”
　　几人寻声望去，就见明奈倚在黑色的豪车边，风衣猎猎，神色淡淡。
　　宜野座伸元瞥了狡啮慎也一眼，狡啮慎也扬起一丝笑，叼着烟，懒懒地打招呼：“哟，这么巧？”
　　“不巧。”明奈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说罢，她望向宜野座伸元：“我想和他单独谈谈，十分钟，可以么？”
　　宜野座伸元果断拒绝：“不行，狡啮慎也现在是执行官——执行官外出，必须由监视官全程陪同，不可以单独与人说话，更不能接受任何私人物品。”
　　明奈闻言，神色便黯然了下来，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忧伤与低落，甚至以为她会落泪。但她却只是仰起头，轻轻笑了笑，眼中带着祈求，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却什么话都说尽了：“在你的视线内，就三分钟，行么？”
　　“……五分钟，我会计时！”
　　宜野座伸元还是让了步，他看着狡啮慎也，叹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明白，慎也为何坚持要调查罪犯，不去做精神护理，走到这一步。现在好了，既没有光明前途，也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
　　狡啮慎也原本叼着的烟已经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目瞪口呆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面对好友既心痛又隐含责备的眼神，他简直觉得全身都瘆得慌，走到明奈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您这样高明的演技，会让我对女性这种生物产生极大的心理阴影，就像我每到冬天看见女性的时候，敬佩就油然而生一样——连我都冷得打抖的天气，她们居然可以穿着短裙在大街上行走，简直脱离了我的常识认知范围。”
　　“是吗？”明奈唇角微扬，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我还以为，对你来说，这已经司空见惯了。？”
　　“您对我有什么奇怪的误会啊！感觉我像情场高手一样，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狡啮慎也本想从怀里拿一支烟出来，发现风往自己的背吹过来后，就放下右手，插-进口袋，“您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奈收敛了笑意，恢复之前的淡然：“有件事，上次忘了说。拜火教的教义在哲学上是二元论不假，但在神学上是一神论——虽然拜火教有七位主神，但是‘七位一体’，都是阿胡拉，他指引着人们向善，人们不可违背他的法旨，否则就要受到处罚，比如被圣火‘洗礼’，在圣火中‘净化’与‘升华’。”
　　简直就像西比拉系统的另一个版本。
　　不，或许说，西比拉系统像它。
　　狡啮慎也苦笑了一下：“为什么上次不说？”
　　“上次顾虑到你是监视官，说得太多，犯罪指数会上升。”明奈轻描淡写地说，“至于现在，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听见她的回答，狡啮慎也顿觉无力：“就算是执行官，一旦犯罪系数超过三百，也只有被关一辈子和被击毙两条路可选。”
　　说罢，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最平静的态度，陈述令他无法释怀的事实：“佐佐山被肢解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明奈眼睑微垂，轻声道：“人生全是由痛苦构成的……么？”
　　这种可能，她已经猜到了。
　　药品广告牌上写着“安全的精神压力护理，奔向没有痛苦的世界”，凶手却偏偏把佐佐山光留的标本放在彩灯的全息投影里，讽刺意味不可谓不浓烈。如果凶手真如她所想，拥有极端主义和完美主义的话，为了达到最佳的“舞台效果”，佐佐山光留应当是体验了极大的痛苦才死去的。
　　比如，活生生地被肢解。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做出这一切的家伙也切身感受到同样的痛苦。”狡啮慎也的双手紧紧握拳，道道青筋迸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仿佛紧绷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从那一刻开始，我的监视官生涯便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