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公子赠牌 ...
-
柏清雨气喘吁吁跑回仁安武馆,快速换回男装,回到自己的学生们面前。
还好,这群小家伙完全没有察觉到她刚刚怠工出去追星了,都还一个个趴在地上笨手拙脚地练习着防身拳术。
可是,刚刚见过西门潘安后的脸红,还是抑止不住地写在脸上,心也仍旧怦怦跳着。
柏清雨站在武馆中央,回想起刚刚西门潘安对着街道两边的人群微笑挥手的优雅身影,嘴角仍不自觉地荡漾着幸福的笑意。
其实她明白,“追星”并不是真正要“追”到那个人的身边去,而是寄托在心里的一种幸福感。想到一个人,轻吟他的诗歌,心里就会洋溢出温暖和安宁的感觉,这是一种很特别的幸福。仿佛那个人是一个好朋友,大哥哥,甚至,是自己心爱的人。可是这种“心爱”并不奢求得到和占有,只是默默的喜欢,关注,就已经足以,仿佛所有的快乐或者难过都可以在心底里和这个人分享。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柏清雨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也失去了生活来源。幸好这间武馆的馆长是父亲生前的徒弟,替她在这里安排了一个师傅的职位,虽然每天要以男装示人,但至少这成为了她自食其力的生活保障。生活困苦无依的时候,柏清雨就会轻吟西门潘安的诗句: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
似乎句句都能触动她的心扉,触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些或者绮丽或者温暖的句子,每每吟诵,她的心里就觉得温暖,仿佛一位相识许久的大哥哥,在倾听她的心声,默默关心她。
柏清雨很少会在人前表现出女儿家的娇羞和示弱,惟有西门潘安的诗词,会让她在夜深人静时候,让她找回做小女孩的柔软。所以,她才那般喜欢他。
“天下师傅,你看我的这个动作做的标不标准?”柏清雨还在失神,相爷府上最小的重孙子小南喊她道。
柏清雨赶紧收敛心神,跑去指导孩子动作。
白日在武馆的时间里,柏清雨的名字叫做“柏天下”,那是她小时候父亲替她取的小名——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却已经早早没了娘亲,父亲一个人带她生活,平日照顾不到,就索性把她带去巡防营和自己一起当班。那时父亲是国舅府里的一名高级巡防护卫,功夫过硬,为人耿直,同僚都很爱戴他,所以也很关照他的孩子。父亲当值的时候,同僚叔叔们会把她放在巡防营的小校场里,任她玩闹。可是她是女孩子毕竟不方便,所以父亲就把她扮成男装,再取一个男孩的名字叫做“柏天下”,掩人耳目。
“天下师傅,如果我按照你的教导努力练习的话,那么,我要多久才能打败你?”小南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问她。
“打败我?天下师傅可是天下不败,你怎么可能打败我,小不点?”柏清雨刮一下孩子圆嘟嘟的鼻头虚张声势说。
小南一听,登时就要哭鼻子了,“如果我连你都打不过,那我将来还怎么进得了兵部当大官?”
仁安武馆里的学生大多来自于侯府豪门。因为天下太平无战乱,达官贵族都争相要把自己的子孙送到兵部或是军营里,因为那里的差役轻松,俸禄又高。可是兵部和军营都设置了一定的选拔标准,所以很多豪门贵族提早把小孩子送进武馆来进修。
柏清雨无奈莞尔,连忙哄劝道,“好啦好啦,只要小南好好习武,天下师傅保证你有一天也可以变成天下第一!”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变成天下第一?连云师傅也打的过?”小南确认地问。
柏清雨担保地点点头。
“哦,太好了!我能打过云师傅喽!”小南快活地嚷起来。
“谁要打败我呀?”一声问话自门口处传来,声沉如水。
须臾,一个身材挺拔、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的男子来到柏清雨身旁,身上一如往常地穿一件玄色素袍,浑身上下唯一的饰物便是头顶那一根白玉发簪——每次柏清雨看到这根发簪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因为那是父亲送给师兄的东西,也是父亲临终前唯一的遗物。
“云师哥,你来啦?”柏清雨说。
云经恒点头,对她淡淡微笑。然后他转身,忽然一手抓住小南两条粗壮的小胳膊,将孩子高高拎起,说道,“想要打败我,以后就要老老实实听从天下师傅的每一句规矩,多多练习,知道吗?”
小南被颀长的身影拎置在半空中,吓得瑟瑟发抖,连连保证以后听话,并且发誓会带领班上其他小伙伴一起遵守规矩,绝不给天下师傅捣乱。
云经恒听罢方才点头,手腕微微发力,一翻掌,小南整个人也跟着翻了一个跟头,平稳落地。
柏清雨看着小南落地后懵懂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
柏清雨教授的孩子是武馆学员里年龄最小的几个,虽然武事相对轻松,但与小孩子周旋却是她这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的人力不从心的事情。
云经恒走回到她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不要心急,且慢慢来,这些官家子弟不免顽怠了些,你勿用太忧心,知道吗?”
柏清雨认真地点点头。
云经恒指一下武馆西南角上的茶椅,示意柏清雨去坐。两人走去椅子坐下,云经恒问她,“听说你刚刚跑出门去看那个西门潘安了?”
柏清雨心头一惊,心道完蛋了,自己怠工追星的事情竟然被师兄发现了。她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解释,“师兄,我一直很喜欢西门潘安的诗歌,所以很想一睹西门公子的真容。我和经莹晚上睡前闲暇时候,也常常聊起——”
云经恒转头,望着柏清雨紧张的模样,淡淡笑出来,“经莹跟我说起过,你们俩个都很喜欢西门潘安的诗词。不过,我还真的不知晓,原来你们每晚临睡,竟也会一起说起这个人。”
柏清雨一阵面红,羞赧地连耳朵也热起来。
云经莹是云经恒的妹妹。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云经恒就把柏清雨接来武馆住,让她搬进武馆院子后面的靠近桃花林的一间厢房里,与自己的妹妹同住。于是,柏清雨和云经莹可以算是自小和柏清雨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早已情同手足。至于她们两人每晚睡前都会“卧谈”好久西门潘安才入眠,这是闺中事,当然不能为外人道,尤其是云经恒这样的成年男子。
其实,柏清雨和云经莹之间,最先喜欢上西门潘安的人是经莹。
经莹虽然自幼由习武的哥哥一手带大,可她一点也不喜欢练武,刚一成年,就偷跑去中正长街上的衣料店一家家试工,一心想在衣饰店里做工,绣绣花,卖卖衣料都可以,这样就有机会穿戴店里的漂亮衣饰。结果一家家试下来,真的被她找到一间丝线坊,叫做“金粉丝坊”,留用了她。因为金粉丝坊也在中正大街上,恰好距离武馆并不太远,云经恒才勉强同意妹妹外出抛头露面干活。
在南襄国,女眷们用的衣料分为四个品级:丝、缎、绸、布。丝是最上等的衣料,自然也是顶有钱家的太太小姐们才会光顾丝坊买衣衫的。经莹自从进入丝坊上工,才从富家小姐的口里听说“西门潘安”这个名字,赫然发现,原来现在城中的女眷们都有了精神追求,大家都在听情诗,情词,聊解春闺寂寞。于是,她向相熟的富家小姐讨要了几首西门潘安的诗词来抄录,带回家给柏清雨看。两人每晚临睡前,都会在灯火如豆中读几遍西门潘安的诗词,越读越喜欢,后来读的诗词越多,就越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了西门潘安。
云经恒看着柏清雨羞赧面红的模样,心中荡漾一丝低回的柔软。他从衣袖中取出两柄木牌,递给柏清雨,道,“今晚酉时,不要迟了。看完诗会不要玩太晚,戌时之前必须返家。”
柏清雨一阵懵懂。
她低头望着手里的木牌,小小的长方形,檀香木木质,暗红颜色上漆着亮色油墨,印着两个相邻的数字:肆拾伍,肆拾陆。
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这两枚小小的木牌,莫非正是今晚西门潘安诗唱会的入门牌!
半月以前,她和经莹就很想亲临诗唱会,可是听人说因为打算前来观看的人太多,入门牌的价格已经涨到二十锭银子。二十锭银子可基本等于一个普通农家半年的生活开销,她们两个布衣小妮子怎敢问津这么昂贵的东西,最终便也不得不放弃了去诗唱会的幻想。
可柏清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今时,两枚代表今晚可以亲眼见到西门潘安现场咏赋诗词的入场木牌,竟然就老老实实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师兄,这——”她激动地语塞。
云经恒又是轻拍一下她的肩膀,摇摇头,示意她不需要说什么,然后站起身来,提步离开。
“可是,师兄,我真的不能要你的东西,这两张入场牌很贵吧?”柏清雨深感过意不去,对着云经恒的后背说。
云经恒转身,对她说,“这是我拜托国舅府上的旧识帮忙买的,没有花费太离谱的价格。那位旧识曾经也是师傅的好友,所以这是入场木牌你更应该收着。”
“可是,师兄——”
“不要可是了。相国府上的小公子就要来上骑射课了,我要先走,你和经莹晚上记得早归。”
柏清雨点点头,说,“师兄莫挂。”
云经恒亦点点头,转身离开。
望着云经恒离去的背影,柏清雨感到眼中微酸,心中微甜。
其实,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倾慕于云师兄,可是碍于女子的羞怯,她从来不敢表达;况且,从小到大,她大多数时间都是男装示人,她甚至担心师兄其实从没有把她当作女子来看待,所以更不敢奢望任何儿女之心。
今日这两枚贵重的入场木牌,却让她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