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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纤久 ...

  •   一,

      “阿鸢,阿鸢。”模模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温柔的声音羽毛般飘落下来抚到敏感的皮肤上。

      “阿鸢,阿鸢。”是了,他是在叫我的名字。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一直唤我,上下眼皮的睫毛却像密密麻麻的小锁,轻轻地温柔地锁住了我的眼睛。

      “阿鸢,阿鸢。”这个声音还在响着,似乎是个男人。我不再挣扎。

      然后再次疲惫地睡过去。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草地,野花杂乱而蓬勃的生长着,到处是小小的几朵,不需要太多美好的词汇,所有识字的孩子都可以用简单的语言把它们形容出来,红的黄的白的,像绿色背景的画布镀上一层别的好看的色彩。

      不远的山上有铁轨,偶尔会有一节一节的绿皮车厢,或装载着货物,又或是一些路途中的旅人,火车路过的时候轰轰声音响着,不路过的时候山间的溪水轻轻淌。

      天色逐渐慢慢暗下来。村子里烟囱缓缓升起白色炊烟,各家都呼喊着自家的孩子回去吃饭。外婆也向我呼唤起来。

      “阿鸢,阿鸢。”黑暗里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外婆,是那个男声。嗓音开始变得沙哑。

      我幻想着他是谁,我现在的丈夫?又或是还未结婚的恋人?再或是至交的好友。否则怎会在黑暗里一遍遍深切的呼喊我的名字。

      或是他也处于另一片黑暗,黑暗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寂寞乘虚而入,从毛孔里钻到骨髓,钻入内脏,钻进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模糊的血肉里。

      孤独是世纪末的绝症,任何人都无药可医。

      二,

      我赤脚在草地上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老远就看到外婆,她系着纯蓝色的粗布围裙,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瓷碗,碗边镶着青色花纹,银中带黑的发丝用黑色头绳挽起来,眼角额头上的皱纹纷纷显露出来。

      人到一定年龄会不可逆转的逐渐苍老,从心灵到外表。

      有些人到死心灵都依旧保存着年轻的状态,这种人要么是被保护得太好,要么是看破人事心态已经逐渐趋于平淡,无论哪一种都是值得羡慕的人。

      我想我哪一种都不是,追求极致欢愉或者极致悲伤,从来没有中间状态。

      并不认为有什么对错之分,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等待着死亡,哪怕他们也未曾发觉。

      外婆脚边蹲着一只小土狗,乡下的小土狗没有名字,就叫小土狗,黑黄相交杂的短毛,圆眼睛,它欢快的跑过来舔舔我赤裸的脚背,短短的尾巴左右摇摆。

      我们把它带回家。在灰黄的缺口土碗里给它丢了一块浸着肉汤的白菜叶子。它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就送进嘴里。吃完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我,对人类毫无防备信任的样子。

      我好笑的望着它,拍拍它毛茸茸的脑袋。

      这些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记起。

      我睁开了眼,触目可及依旧是黑暗。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麻木。

      一只手抚到我的额头上,“阿鸢,你醒了?”我张张嘴,说不出话,试图坐起来,嗓子是被灼烧的疼痛。

      “别动,地震房子塌了,现在要保存体力。”他说。

      用上唇触碰到下唇,全是干燥翘起来的死皮,想将它撕下来丢弃,手臂却诡异的弯曲着被压住无法动弹。

      “来点水吗,我们还有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我看到他单手蹭着倒塌的石灰墙壁扭开了水盖放在我唇边。小心的张开嘴抿了一口,不敢多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救援。

      顺着嘴唇舌尖淌到食道,像流到干枯许久的土地上的水瞬间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到胃里。

      “再来点?”

      嗓子微微好些可以发声,“不了。”声音意料中的难听嘶哑。

      “你在发烧。”

      察觉到他言语间淡淡的关心,我猜他现在大概皱着眉。北方男人的浓眉挤在一起。身体如同原始人布满粗犷的毛发。高个子,热天穿着花的大裤衩,笑起来不可爱不温柔但异常温暖,宛如处在潮湿的热带雨林。

      “地震很久了吗?”我问。

      “不知道,我没办法计算时间,但你知道这尤其漫长。”

      突然陷入沉默。难以想象此时此刻我们居然总算可以和平相处。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可笑。我从不相信命运,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所有人面对它都是蝼蚁。这很公平,就像我们对蝼蚁用它来形容自己的弱小一样公平。

      地震前我在离这里一千多公里的地方生活。开一家闲散的宠物店。不出售动物,只帮助别人寄养它们。

      许多人喜欢养狗,时常有早出晚归的上班族,大多是单身的男男女女,早上匆匆送来直到晚上来接。有时我会想如此忙碌为生活奔波为何还要养只宠物,大抵是为了消遣寂寞,大部分白天忙碌狂欢的人在夜里感受到的孤独更为深刻。

      这是一种无法消除的孤独,在每一个战栗的毛孔里绝望地叫嚣。

      成熟以后不再信任同类之间的情感,却依旧固执盲目地相信动物对人类的感情,且所有人都不愿意认为这是一种病态,在这个无趣的人间。

      面对动物时也有不同的人,热烈或冷漠。

      粗暴的牵过它们脖子上的绳索,匆匆付钱拉着它们走掉,我会同情那些宠物,他们的主人大多是职场不得意又无处发泄,郁郁寡欢也要抓住自己唯一感受到的温暖气息。它们也并不需要我的同情,对人类无条件的忠诚。

      我也从未想过要长久的喂养一只狗,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无法和这个世界建立长久的联系,更不敢对它们的一生负责,任何感情都使我疲倦。

      如果必须选择我大概会养一只黑色的猫,慵懒且高贵,圆而大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出敏锐的光,长胡须,不修剪它的指甲,看它睡醒时伸懒腰不经意就露出尖锐的爪子和锐利的牙齿。

      也有一个将猫送来寄养的男人,简单的交谈后我知道他叫做臧束。

      “宿命的宿?”

      “束缚的束。”他笑起来,浓密的眉尖弯成一个好看的幅度。牙齿整齐白净,五官立体健康的年轻男人,自律而清醒,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养一只英短折耳猫。还具有爱心的男人。

      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的猫种,身体是一种诡异的深蓝又带着一点灰。短腿圆眼,长的胡须湿的鼻子。眼睛大且明亮,神情无辜可怜。

      这是一只被人类驯服的猫。

      而猫不应该被驯服。

      它们应该翘起长的尾巴踮脚行走在夜晚的墙壁上,机警的眼睛,身体瘦削而灵敏迅捷。

      看人的眼神鄙夷中带着善良。

      像是同情。

      ”你看人的眼神像一种兽,”他说:“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现在变成了困兽。我想。每个女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猫性,慵懒的撒娇高贵的鄙夷。

      我自认为并不像猫,我对这个人类的痛苦没有同情。

      时常感觉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没有正经的交谈也没有对未来的渴望,不属于这个世界,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有生存。

      成年人对别人的痛苦没有同情,因此他们的身体里也长期压抑着痛苦失望和不安。

      幻想有一份自由职业,昼伏夜出远离人群。

      或者变成一只脾性怪异的鱼。独自生活在深深的海底里。被蓝色的海水包围,没有痛苦没有思想,也不需要睡觉。只需要发呆与呼吸。

      长期失眠,依靠白色的药丸入睡。有时我会想人类可以研制出入睡的药丸为何不能研究出不需要睡觉的药物。

      大概是需要遵循自然规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宋纤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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