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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十三(2) ...

  •   回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不出意外的,是袁祖耘打来的电话。
      “在哪里?”他的开场白永远是让人没有一点头绪的问句。
      “刚回到家。”
      “哦,”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在思考问题,“我可以过来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忽然想不到究竟该答“好”还是“不好”,她忽然……变得犹豫起来,对他、对自己以及将来。
      “啊,你已经来不及拒绝我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开朗,却是故意装出来的开朗,“因为我就在你身后。”
      她诧异地转过身,他并没有在她身后,整个客厅是空荡荡的,带着冷清的空荡。
      忽然,门铃响了,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来开门吧……”
      于是,她挂了线,苦笑着走过去开门。
      他倚在墙上,一脸微笑地看着她,那种微笑让人有点把持不住。
      她看得呆了,第一次发现他的双眼皮很深很深,好像每一次眨眼都是一种诱惑……
      “喂!”他笑得咧开嘴,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吃过晚饭了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回过神来,有点窘迫地让开门:“吃、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他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插袋,“给我做碗面吧,加两个蛋,不要肉丝。”
      说完,他不客气地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自顾自地看起来。
      她撇了撇嘴,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认命开始做起来——自从她切到了手的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让她在面里放肉丝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喜剧节目,袁祖耘一边看一边笑,就像是没有烦恼的少年,笑容单纯而美好。
      “喏……”她把面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架上筷子,自己转身要回厨房。
      可是,她的手腕却被他扣住了,扣得很紧,于是她无奈地坐到他身旁,说:“干吗,吃面也要我陪吗……”
      “嗯,”他看着她,点点头,“你不记得了吗,在山顶看星星的时候,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我……”
      她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忘记呢,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放开她,捧起茶几上的面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他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白起来,总是残留着胡渣的下巴和侧脸看上去光滑了,乱糟糟的头发如今整齐地梳在耳后——她不禁问,这真的是他吗,那个看星星时叫自己陪着他的男孩……
      “我在想……”他把嘴里的面条吞下去,尽管如此,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含含糊糊。
      “?”
      “如果你觉得过去对你来说很有压力的话,不如我们就把对方当作是一个新认识的人,重新开始。”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少年人的固执。
      她却苦笑,是啊,当然可以,只不过那对她来说……很难。
      “你可以假装我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上司,可是在工作的接触中,却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跟你的接触可不是在工作中产生的。”她忍不住提醒。
      “我只是举个例子啦,”他反驳,“话说,你发现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之后,忍不住爱上了我,接着知道我也对你很有意思——”
      “——什么叫‘很有意思’?”
      “就是……”他语塞,有点不耐起来,“哎呀,总之我们就好上了,而且发生了一些……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
      “你想不问‘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是什么事吗?”他停下来看着她。
      “不想。”她第一次果断而坚决地回答。
      “那好吧,说到哪里了……哦,对了,我们这两个成年人发生了一些事,然后觉得对方都不错,就约家里的大人一起出来吃个饭,接着就住在了一起,然后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你就变胖了,十个月之后家里多了一个新成员,不过当然了,在此之前你还会得到一样东西……”
      “?”她看着他,心情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碗,尴尬而羞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不用想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坚持交到她手上,示意她打开。
      她迟疑地接过来,鼓起勇气,缓缓打开——果然,是一枚钻石戒指。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凝重,过了很久,世纷才说:“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袁祖耘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某种程度上……你可以这么理解。”
      “……”
      “……”
      “对不起……”她颓然盖上盒子,交还到他手里,“我现在还没办法……”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怕伤害到他。项屿说如果伤害了一个人就代表你并不爱他(她),可是她发现他错了,有时候,伤害也会是爱,也许是一种更深刻的爱。
      “是吗……”袁祖耘失望地看着手里的盒子,没有看她。
      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这样做是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或许某一天她会接受这个盒子,或许到了那一天他早就离她远去……可是,她知道不会是今天。

      第二天,世纷仍然没有去蒋柏烈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怕自己的犹豫和软弱会让他不耐。他就要走了,她想让他看到一个鼓起勇气重拾信心的袁世纷,尽管那也许并不是真实的她。
      “我好饿……”身旁的袁祖耘翻了个身,喃喃地说到。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昨晚为了让他不那么难过,答应了他留在这里过夜的请求。可是他们却没有做“成年人之间会发生的事”,只是并肩躺在一起,手握着手入睡。
      她闭上眼睛,可是却没有睡着,因为内心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了,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心渐渐迷茫了,她真的可以得到这样的幸福吗——她可以吗?
      袁祖耘卷了卷被子,伸出腿架在她身上,嘴微张着,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流出来,印在她的枕头上——噢,这家伙真的是那个被拒绝了求婚而一脸失望的男人吗?
      她用力踢开他的腿,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刷牙。牙刷杯子里竟然还有一支看上去颇新的牙刷,她讶然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是他干的吗,什么时候?
      也许,恶劣的性格是永远无法改变……
      忽然,门铃响起,她吐掉嘴里的牙膏,胡乱漱了漱口,走到门边拿起对讲机的话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可视屏幕上。
      “是我,”妈妈慢条斯理地说,“早上刚去了外婆那里,外婆包了很多水饺,让我给你拿过来。”
      “哦……”她按下开门的按钮,脑子一片空白,像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倏地,她错愕地回头看了看卧室——她的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不是吗?!
      “袁祖耘!”
      她冲过去跳在他身上,熟睡的他立刻大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快,快躲起来!我妈来了……”她用尽所有力气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却不知道该把这么大个人塞到哪里去。
      他总算是清醒了,瞪着她眨了眨眼睛,说:“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我妈来了!”她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哦。”袁祖耘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裤,一件件穿好,然后走到门口开始穿鞋子。
      “你在干吗……”她站在他面前,怔怔地说。
      “离开啊。”他很认真地回答。
      “……”一瞬间,她的眼眶发热,很想对他说,她并没有要赶走他,可是千言万语都搁浅在心底,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打开门走出去,才走了几步,电梯就发出“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电梯门打开,世纷看到妈妈从里面走出来,然后有点疑惑地看着走廊另一头,她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袁祖耘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隔壁公寓的门口,动作像是在锁门,然后他转过身,像是有点意外地看着她,说:“咦,袁小姐,你好。”
      “你好……”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是……妈妈吗?”他一脸和善地对袁母点了点头。
      “嗯……”
      “啊,你好,我就住隔壁。”他憨厚地抓了抓头发。
      “你好。”妈妈看着他的眼神很奇怪,可视表情却没有任何异样。
      “我正好要出去,先走一步。”说完,他按下按钮,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妈妈对这位刚认识的“邻居”说了声“再见”,就径自绕过世纷走进客厅换起鞋子来。她看着他走进电梯,两人沉默地对望着,她握着门把的手有些颤抖,然后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她也关上了门。
      妈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帮她整理房间,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她心不在焉,仿佛心也随着电梯沉落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妥,可是她认为那就是最大的不妥。他像是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不安,说服自己去接受这种不安,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失落、不彷徨、不忧伤。
      也许经历了昨晚的拒绝的他,并不会就此气馁,可是也不会像今天早晨那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不是他,那个性格恶劣的袁祖耘。
      也许就像他说的,她又把他从平静的生活中拉出来,带回原来的时光,那是他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摆脱的时光,于是他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自己。他说他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非常地介意。

      星期一早晨,世纷隐约怀着希望来到办公大楼的电梯厅,等待的人很多,却没有袁祖耘的身影。
      也许,她已经错过了他会出现的时间。
      她跟着人群走进电梯,一转身,Shelly正一脸微笑地站在她身后。
      “早……”她有些愕然。
      “早啊,”Shelly愉快地跟她打招呼,“袁祖耘今天出差去了呢。”
      “出差?”她没听他提过。
      “嗯,要三、五天才能回来。”
      “哦……”她垂下眼睛,不打算再问下去。
      踏进办公室,关上门,她烦躁地拿出手机,几次想要拨那串她早就背下来的数字,却又迟疑地挪开僵硬的手指。
      最后,她还是拨了,可是随着她心跳声传来的,却是语音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倒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去做任何事情,于是整个上午她都在恍惚中度过,她想起他走进电梯转回身看着她时的眼神,决然而带着笑意,仿佛为了她可以对一切都在所不惜。
      她忽然觉得,得到了他的爱,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事……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划破了满室的寂静,让她吓了一跳。屏幕上跳动的是她刚才拨打过的数字,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又变得僵硬和迟疑起来,她轻轻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你猜我在那里?”他的声音,仍是故作的开朗。
      “……总之不在这里。”
      “你说的‘这里’是哪里?”他有点迷惑。
      “……我身边。”
      她听到电话那头有愕然吸气的声音,她笑了,整个上午的恍惚消失了。
      “我很快回来,最迟周五。”他笑着说。
      “嗯……”这下,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喂!”
      “?”
      “你会想我吗?”他的问题简单而直白。
      她却无法回答,好像这种恋人般的亲密又让她不敢再靠近一步。
      “你就不能勉强点个头吗?”他抱怨。
      她皱了皱眉,勉强点了点头。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你刚才一定是真的点头了吧?”
      “没有……”她想起自己无论怎么点头他都看不见,索性嘴硬地否认了。
      但他还是笑,像是并不相信,最后嘱咐她有事可以随时打给他,便挂了线。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也不禁露出微笑。
      那是尽管迷茫,却又不由自主地快乐着的微笑。

      “你知道吗,”中午在楼下餐厅吃饭的时候Carol有点感慨地说,“我最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可以选择的男人越来越少。”
      “……是你的要求越来越高吧,”
      “也许,”她顿了顿,“但那是无可厚非的啊,女人如果对自己最初的选择没有要求的话,那么后来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糟。”
      世纷失笑,Carol就是那种,永远可以把歪理说得很有道理的人。
      “那么你呢,你也仅仅比我小一岁而已,难道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人吗?”
      她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意外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因此回答地不慌不忙:“我想是有的吧,只不过,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会变得很复杂,所以……”
      她忽然想到了“云淡风轻”在节目中对“寂寞星球”的回答:那根本不是一个选择……她好像忽然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那并不是一个选择,”她说,“而是一种相互理解,当你理解了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不在乎对方或是自己的选择,因为你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
      Carol怔怔地看着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说:“……你很有做那种电视上唬人的心理专家的潜质。”
      “……谢谢。”
      回到公司,走廊上异常安静,大部分同事都出去吃饭了,留下的要么正埋头苦干,要么就在打瞌睡。经过拐角的时候,世纷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她连忙说抱歉,抬头的时候不禁愣了愣,Carol已经先叫起来:“是……你!”
      世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就是那个曾经把滚烫的咖啡泼在她身上的女孩。
      “你好,”女孩也认出了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
      “你烫伤的地方现在没事了吗?”
      “嗯……”
      “对不起!”
      “没事。”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好像应该责怪,但却没办法真的埋怨眼前的女孩。
      “哦,”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两只粉色的盒子递给她们,“这是我的喜糖。”
      “你真的结婚了?”Carol瞪大眼睛,像是不太相信。
      “嗯。”
      “跟那个意大利人?”
      “啊,不是的,你们误会了。”女孩摇头。
      “哦。”Carol的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嫁去外国”。
      “他是法国人,不是意大利人,只不过住在意大利而已。”女孩又说。
      “……”Carol彻底沉默了。
      “恭喜。”世纷淡淡地微笑说。
      她是不是应该高兴?“情敌”结婚了……
      她们告别,像普通同事之间的告别,世纷回到办公室,心里还在想着那些事,想起自己为袁祖耘挡的那趟浑水,无奈地苦笑起来,也许,除了想要弥补自己的恶作剧之外,那也是一种本能,爱着一个人的本能。
      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她说请进,刚才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她有点意外,但还是友善地微笑,或许这个女孩原本就是文静而容易怯场的类型,只不过当一个人为了爱的时候,可以生出莫大的勇气,包括用犀利的语气质问以及用滚烫的咖啡泼向对方——她还不成熟,但却有女人为了爱勇往直前的那种天性。
      “对不起,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女孩站在门边,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坐吧。”
      女孩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很想再郑重地跟你道一次歉!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还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其实你是无辜的,只是好心帮助……他而已,所以,我应该向你道歉,对不起!”
      世纷苦笑,她是无辜的吗,只是为了帮助……同事而已吗?
      “嗯……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件事我没放在心上。”
      女孩露出感激而羞涩的笑容:“谢谢!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
      “可不可以,帮我带个话给袁祖耘,?”
      帮“情敌”带话?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现在不是他的秘书了——”
      “——我知道,”女孩用力点头,“但是我不敢跟Shelly说……”
      “……那好吧。”
      “麻烦你跟他说……‘对不起’……”
      “……只是这句吗?”
      “嗯,告诉他我是真的想道歉,还有……希望他不会忘了我。”
      女孩一脸憨厚的笑容,此时此刻在世纷看来却那么刺眼,一股恼怒的情绪悄悄地占据了她,但她却无能为力。
      女孩起身告辞,她敷衍地点点头,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糟糕。
      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拿出手机给袁祖耘拨了个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嗯……”她口气生硬,就像子默。
      “什么事?”
      “……”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告诉他呢,说有人来过了,希望他能够一直记得——他会笑的吧,恶劣地笑,因为他会知道她在吃醋。
      “怎么了?”他起初有点疑惑,接着发出暧昧的笑声,“还是……你打来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
      “去你的吧!”她忍不住咆哮。
      “怎么了……”他听上去那么无辜,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的孩子。
      “……没什么!”
      “啊?”
      世纷咬着嘴唇,沉闷地说:“没事,就这样,再见!”
      说完,她按下手机的按钮,屏幕上出现通话已结束的提示。
      她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要打给他呢,打给他为什么又说不出口呢,她到底想怎么样?!也许电话那头的袁祖耘,也正在问这个问题吧……
      她双手抱胸站在窗前,痴痴地看着远处的绿地,那么,他会记得这个女孩吗,他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就像他,始终记得那远去的袁世纷一样……

      星期三的晚上,世纷下班后去超市买了东西,回来停车的时候,发现子默那辆停了很久的老爷车不见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回来了?
      于是她回到公寓,时不时地从窗台张望楼上的情况,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灯终于亮了。
      她从购物袋里翻出新买的红酒,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就向楼上冲去。
      然而,她按了很久的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她还在生气,还是无法原谅她吗?会不会……这一辈子,她都不原谅她?
      就在世纷几乎以为不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子默却缓缓地打开门,咬着唇怔怔地看着她。
      她挤出一个自以为最友善的笑容,轻声说:“可以进来吗……我带了这个……”
      说完,她拿起手中的酒瓶,一脸的讨好。
      子默垂下眼睛,像是在思索着,最后还是给她让出了门。
      客厅里堆着许多纸箱,旁边是整齐地叠放在一起的书、杂志、报纸,这个场面,好像主人正在寻找什么。
      世纷怯怯地看了看子默,不知道是该走过去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沙发上,还是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主人发话。
      “坐吧……”子默终于说,只是木讷的口吻显得不那么亲密。
      她点头,尴尬地坐下,心里却是不安。
      子默走到纸箱旁,自顾自地翻找着什么,好像沙发上的她只是一个影子,可有可无。
      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整个房间只听到墙上的钟摆的响声,以及远处顽皮孩子放鞭炮的声音。
      可是她,却在此时此刻,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到,自己并不是世纭,而是世纷!
      随着钟摆的摇动,她仿佛又一点一点地回到了现实中来,灰色的布艺沙发、黑色的茶几、红色的地毯、白色的柜子……以及那个坐在在褐色纸箱前的子默,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还记得,放学后的值日吗,”子默背对着她,忽然说,“每次你都……不肯让我扫地。”
      “?”
      “怕我吸到灰尘,哮喘发作。”
      “……”
      “还有学校门口的借书摊……”
      “子默……”
      “老板会拿新书给我们挑,然后才放到书架上。”
      “……”
      “每一次运动会,我们都坐在场边,每一次体育课补考,却少不了我们。”
      “……”
      “我生病的日子,你总是带着作业来看我,你生病的日子,我都会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你的座位上,好像你没有缺席。”
      “……”
      “你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骗你说不知道,但你却没有揭穿我。”
      “……”
      子默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快乐,每一段回忆就像是用相机记录下的照片,被她在心底好好地塑封起来,装在珍藏着最宝贵记忆的匣子里,那只匣子的名字,叫做“友谊”。
      “哦,对了,还记得学校旁边的花园吗——”
      “——够了,子默,”世纷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不是世纭。”
      但这个木讷的女孩却倔强地说:“花园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第一次在那里偷偷地喝啤酒呢,你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了你的姐姐……”
      “子默!”世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只想要阻止那些毫无预警地向她袭来的回忆,每一段都是关于她最爱的妹妹,每一段却又是她心底难以愈合的痛。
      “……”
      “……”
      子默安静下来,纤瘦的背影坐在窗台前,显得木讷。世纷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感到她的泪水,同样孤单的泪水。
      世纷忽然意识到,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也无法原谅那个夺走了好友,却又自私地想要赎罪的人——因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谁也无法替代。
      可是子默却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
      “再为我……假扮一次世纭吧……”
      “……”
      “因为,”她顿了顿,好像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她和世纭的照片,“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以为有的是时间,却……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对不起……对不起……”世纷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子默,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照片上的女孩一脸微笑,恬静而温柔,就算给她整个世界,她也会在所不惜。
      子默转过身,脸颊上布满了泪水,嘴角却是笑的:“人有的时候很奇怪,在身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想说,不在了,又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也许可以假装还在,却没办法一辈子都假装还在。”
      “……”
      “所以,”子默看着她,眼神木讷又可爱,“可不可以答应我,让我说完……”
      “好……”世纷点点头,用力抹去泪水,就算是假装,她也不要让子默看到一个流泪的世纭。
      “不过等我说完了,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
      “?”
      “不要再假装了,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假装。”
      她真的止住了泪水,也许是错愕,也许是忘了,可是子默那真诚的眼神却像是漆黑海平面上从远处灯塔传来的微光,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海,也照亮她回家的路。
      她坐在纸箱旁,微微一笑,用温柔的声音说:“来吧,告诉我,不管是快乐、思念、困惑还是痛苦,只要是你想说的,我都很乐意听,因为……”
      “?”
      “我已经有八年……都没有听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读者说纠结地有点累了,其实我也觉得累,所以这章开始打算让她快点走出困境。
    出版商那里基本上已经谈好了,等着签合同,下一次更新就是结局了,最晚在7月6日,也就是下下个周一,在哪里开始也希望在哪里结束。
    关于结局,现在的安排是网络上连载到一定的节点,就收尾了,作为出版的需要希望大家能够理解纸书版肯定还会有一些内容是网络上没有的,但是网络的这个收尾不会影响网络读者对故事本身的完整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理解我的意思,总之具体的安排会在结局的时候公告的,现在不便多说。
    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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