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过那些时光》花吐症患者

18、第 18 章

　　42届世乒赛男子团体决赛，最终在中瑞两国之间展开，沈臻加入留学生拉拉队团体，在哥德堡现场观战，曾懿则为了避嫌，此时已经回国，坐在电视机前和父亲一起嬉笑怒骂、大喜大悲。

　　打头站的削球手为了恢复最佳竞技水平，特意动手术修复肩部碎骨，几乎等于为了这场比赛，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运动生涯。打2单的横版选手，一直是曾懿的偶像，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失利，当时心灰意冷，一度想要退役，却拼着一口气，坚持到哥德堡的中瑞大战。上场不多的李家栋此时甚至只有16岁，如果不是男子后备力量太过不足，谁敢带这样的小将上世乒赛呢。

　　3：1输掉了。实力在伯仲之间，或许就差那么一口气，抽签顺序无比有利，却怎么也赢不了，瑞典队的不败神话无法破除！

　　大家站在亚军领奖台上，耳中听着漫长悠扬的瑞典国歌，眼里看着被压一头的国旗，矗立在一个原本不属于它的位置上，张扬鲜艳的红色，此时却像漫山遍野的夕阳，仍旧是灿烂的、火红的，却被群山所掩，失去了生机，诉说着传统强队无法登顶的不甘与悲哀。

　　国旗不会责备任何一个为她奉献、为她拼搏的运动健儿，她就那么呆着而已，静静地，沉默地，飘着，飘着。如果她能开口，她一定会心疼地说：孩子，别哭，你们已经很努力了。我很开心，真的。加油哦，下一次见，你们要长得高一点，壮实一点，到时候再把我送到更高的地方去吧。我很喜欢荡秋千哦！

　　一位从英国赶过来的华裔流着泪说：“我痛恨阴盛阳衰这个词。女队斩获三枚金牌，男队却万马齐喑，许多运动项目女子的统治力都更强，我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忍不住去假设这种可能，如果我们的男队能更强一点，像50年代一样辉煌，结果是什么样的。他们很努力，我为他们取得的成绩骄傲，更不会指责其中任何一个人，我只是很想再多听几次国歌，听一遍又一遍，也不会厌······”

　　沈臻看着大家心如死灰的样子，第一次明白，上一世自己所欠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认同感。

　　她对自己没有认同感，对童年没有认同感，对亲情没有认同感，对祖国没有认同感，只有与生俱来的薄弱本能，缺乏天经地义的双向逻辑，永远把自己当成一个观察员，封闭内心，不去看、不去想。

　　不付出，就不会被伤害，同样地，也得不到真正的快乐和解脱。

　　我真蠢啊，沈臻想：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当时就不懂呢。曾懿弥补了我人格里缺失的那一项——认同感。原来如此，所以我才那么地、那么地、那么地喜欢你啊！

　　团体失利的夜晚，曾懿气的肺管子疼，恨不得把瑞典队拉下领奖台，再重新比一次，如果是3：2惜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大比分碾压，他从中只能感受到师兄们在重压之下的畏首畏尾、缩手缩脚。

　　不是打不过，而是太想赢、太怕输。

　　沈臻一贯心细，但偏偏这次匆忙分别，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下，她是坐火车走的，曾懿还去送了，接着一个人打包行李、回国。大张旗鼓地找人并不好，再说也不见得就能找得到，啊···啊，烦死了，沈小臻你赶紧地，给我回国，拿吃的安慰我。

　　曾懿干脆坐起来，拉长天线，听收音机。沈臻说过，睡不着的时候，就听音乐，吵吵闹闹的，吵着吵着就睡过去了。曾懿半信半疑，这种方法对他有用吗？虽然他性格并不龟毛，不认床，也不挑枕头，但对声音和光线有点敏感，总有那么一丢丢要求。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就把半导体里传出的声音，当成是沈臻在说话，她思维一旦天马行空，嘴就闲不住，叽叽喳喳个不停。所以说一点也不像哲学家，哲学家哪有那么喜欢说话的，恨不得把所有见面聊天的机会，都当成是最后一次碰面。

　　他随手拨到一个午夜访谈类节目，只要付费就可以点歌。

　　一位“来自远方的姑娘”一连点了五首歌，曾懿插队无门，只能无奈地听着毛阿敏情感真挚、堪称完美的唱腔：

　　“好像初次的舞台，听到第一声喝彩”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经过多少失败”

　　“经过多少等待”

　　“告诉自己要忍耐”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歌声交会你我的爱”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你的爱将与我同在”

　　······

　　后面跟着的一首是《真心英雄》，听到前奏他就笑了，因为自己原本也想点这首给队友来着。

　　之后是张学友两连杀：

　　太阳星辰即使变灰暗

　　心中记忆一生照我心

　　再无所求只想我跟你

　　终于有天能重遇又再共行

　　全因身边的你将温暖赠这普通人

　　曾经孤僻的我今温暖学会爱他人

　　自知即将要分离暗暗把你藏在心

　　亦知尽管会伤感我也觉不枉过这生······

　　曾懿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托一位华侨球迷的福，粤语他听得懂，只是不太会讲。当之后跟着的《祝福》也落下帷幕，曾懿突然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这几首自己喜欢的歌。

　　“远方的姑娘”，不会是臻臻吧？

　　恰好这时热线接通，曾懿握着听筒的手都在抖，无视了主持人提示的自我介绍和点播程序，他焦急地喊道：“沈臻，是你吗？对面是不是你？沈臻！说话，你说话！”

　　收音机还在咿呀咿呀响着，DJ十分生气。哪儿来的无赖啊，真欠打，敲打警告了曾懿一番，她切掉了线路。

　　曾懿颓废地靠在墙上，一点一点掉下去，最后坐在地上，把苦笑声埋进双手。他想：我这是疯了吗？究竟在做什么？他重新拿起电话，再次拨打热线，所幸，没有被坚决地挂掉，这次他循规蹈矩，根据提示用遥控器在电视机屏幕上下来回。

　　他点了一首滚石唱片于1990推出的歌，大街小巷人人口耳传唱，但自己并不常听的歌。他以“半瓶醋”的名义点了张洪亮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DJ沉郁舒缓的女中音娓娓道来：“这是一位归国不久的游子的心音，他想告诉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从不畏惧失败，不过是转头再来，担心你在国外不会照顾自己，要早睡早起，多喝牛奶、多晒被子，好好读书、不要——哈哈，不要早恋。”

　　4分27秒之后，远方的姑娘也点了一首：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曾懿满意了，唇角还是□□着，不让人看出任何心情的隐喻，但一双眼睛早已笑弯，盛着漫天星光。怪不得沈臻喜欢坐在飘窗上看月亮，又潮湿又森冷，对膝盖和肩膀都不好，但月亮，真心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