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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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这个字眼有很多种解释，它可以是懵懵懂懂的萌芽，某种看似深刻却尚不明朗的感情在心中吸收给养，只待时间一到就破土而出。也可以是懵头转向，简单来说，就是无法给面前正在上演的情节一个合理科学的解释。也可以是懵憕的，没醒过神儿，智商虽然在线，但老是短路。
曾懿三者兼有：他觉得此前对于沈臻莫名其妙的过分在意，经历了三年的发酵后更为捉摸不定，却无法摆脱。
比方说沈臻经常为了接自己一个电话，一大早就得起床，整理完内务之后迅速下山，赶最近一班公车，偶尔还得和鸡鸭同伍，讲上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得离开。因为她下山的唯一理由是帮大家采购，如果没能完成任务，下山的好差使就会落到别人手里。
她一周只能进城（一个小镇子）一次，要买东西、打电话、洗澡。公共澡堂人满为患，此地民风剽悍，沈臻常常占不到热水位，只能对着龙头冲，但这也好过自己拉风箱烧开水，围着帘子擦身······
最可怕是归途，有时候没有合理分配时间，或是天气中途变坏，人就会压在半路。太阳一偏西，上山变成不可能，得雇向导。钱不用给，但人情得还，下一个周末又是做不完的农活，毕竟八大作风摆在那里，老乡替你领了路，你就得帮她做事情，这是原则。
于是恶性循环。
曾懿并不傻，他明白对方的润物细无声的讨好。如此不加掩饰，再看不出来，他就真是故乡出产的傻狍子！特别是，当电子通讯变成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时，接听对象就势不可挡地变作唯一。再没有那多余的几分钟留给李家栋了，曾懿也不需要无处安放自己失落的心，把怨气撒在无辜的小银球身上。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形容沈臻这种不计成本的行为（攻略这个不太健康的词汇，此时尚未引入中国）。可恶的是，他在潜移默化中，被引诱了。
沈臻到底想要什么呢？
只为告诉自己日出东方，一扫云蒸霞蔚的气魄有多么波澜壮阔，宁她愿走山路几小时，不惜磨破脚。
关键是，磨破了脚，又为什么不把苦楚和委屈生吞活剥下去，偏要告诉自己呢？还是通过其他渠道。在上一轮较量中，他在夜风里冻得直跳脚 ，冻到发高烧，冻到战胜不可逾越的高山时，也没在沈臻面前露过半点口风。
他却总是辗转通过父亲、母亲、队友，她的同学、长官，得知她有多么在乎他的感受，支持他的事业。
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真的在乎，真的想念，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何必遮遮掩掩，仿佛居心叵测、别有所图。他身上有什么可图？一个没钱没权，乒乓球半瓶醋的半大小子罢了，沈臻却像把一生的积蓄都压在了他身上。或者像某个前辈说的，放长线钓大鱼，等他日后功成名就，坐收渔翁之利——打小培养起来的情感，真的真。
沈臻不可能也是这种人吧。那他成不了冠军呢？给不了她好生活呢？他是人，不是沈臻用来和命运博弈的赌注。沈臻究竟懂不懂？
既然觉得辛苦，那就不要做了，曾懿这么想。
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舒服，是细水长流，是天长地久。但沈臻不愿意。她宁愿不太平，宁愿受重伤，也要吹皱一池春水，惊起一片沙鸥。无论是流水，还是禽类，都把他的心当成栖息地，皱不皱，惊不惊，干她鸟事。
再重复一次，曾懿不傻。不但不傻，正相反，他具有远超同龄人的宇宙观和人生体悟。
当再一次沈臻在电话里崩溃大哭时，他真的很想说：你慢慢来，我等你——不，你慢慢来，等等我。不要急躁冒进，不要揠苗助长。
但他只能沉默。他不能在这种场景下和沈臻吵架，尽管他烦透了。极限多球训练已经占满了他的日常，剩下的部分，沈臻还要来插一脚，完全没有自我放空的余地，偏偏他还不能放手。
烦，简直烦透了！
要是，没有沈臻这个人就好了，要是，从没见过沈臻就好了，要是，她没描述过那些日出日落、月明星稀、草长莺飞、江南春水就好了。
要是，沈臻的脚步再慢一点，就好了。
从沈臻枉顾家人意愿填报志愿，他们已经渐行渐远。距离产生美，在那些隔着山、隔着水、隔着通讯塔的日子里，他美化了幼时的沈臻，距离催生距离，在争吵、泪水、误解和疲惫中，他又丑化了少时的沈臻。
直到这一刻，他们身处异国他乡，他只认识她，她也只认识她。不切实际的美好不见了，咬牙切齿的丑恶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踏实，和安心。
沈臻冲了上去，抱住曾懿，直到手臂酸痛才主动放开他，转而拉住他的手臂。她难得展露本性撒娇道：“这具身体特别难用，大概是适应不了这颗地球的磁场。晕机，难受。”
曾懿退后一步，甩掉搭在他肩上的手。毕竟是女孩儿的手臂，不能碰。沙袋人墙也堵不住的感情洪峰，硬是被他消灭在面瘫里。他嫌弃道：“你拿袖子擦了嘴，又用脏袖子蹭我——边儿上去。”
沈臻眨眨眼，调皮地笑了：“什么都没吃，吐得全是胃液，不脏。就是喉咙蚀得难受。对了，给你接风洗尘的人在哪儿，让我坐个顺风车呗。”
在吃那鸡飞狗跳的西餐之前，曾懿领着他的小拖油瓶住进了一户瑞典人家中。自我介绍时，一本正经的曾懿闹了个大脸红。
主人问：“这是你姐姐？”
“No.”
“女朋友？”
“No. She lives in my room.”
那家主人惊恐又带着好奇地眼神打量着他，“how old are u 14 or 13 ”衡量过两人的气质外表后，又带上了暧昧的玩味。曾懿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澄清：”not in my room , she has a room , another room. ”
沈臻则纠正曾懿：another one 就行了。纠正完，对着好奇心重重的红发雀斑裙阿姨道：“我是曾懿的未婚妻。这个人英语不熟练，常常词不达意，脸皮又薄，您别笑他，要不他自尊心受伤，又该不说了。”
曾懿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最关键的还是，他听力太差，跟不上。结果就是后来在卡尔玛俱乐部有了一席之地之后，别人问起桃色消息，他自诩单身，以为是从头到脚青翠欲滴的一只狗尾巴草，却还是被人当做东方式的含蓄，给他盖了“有主”的戳。
瑞典卡尔玛俱乐部，全世界乒乓球爱好者和专业人士向往的天堂。此时他拥有瓦尔德内尔、佩尔森、卡尔松等一众名将，其中瓦尔德内尔更是享誉全球的抗中奇侠，在欧洲乒乓被风生水起的中国直板快攻虐得只剩下一口气时，接过前辈手中满是破洞的大旗，先后打败郭遥远、蔡赟、江温柔、陈璀璨等三代名将，更是在江温柔退役之后独霸乒坛，让瑞典人坐上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把交椅。
15岁的小瓦，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可爱正太，他应中国乒协邀请在上海交流3个月。
小瓦几乎每分每秒都在观察，当时处于世界第一的中国队是怎样训练的：与俱乐部制完全不同，中国的上下一心、只为集体荣誉而战，全然不计较个人得失集体作风令他感到新奇。他赞叹，也恐惧。中国人作风过硬，与其说像运动员，倒不如说更像军人。然而他们又是这样单纯，不叫苦、不叫累，在台前一蹲就是一下午。在运动场上留下汗水容易，留下笑容，却很难，高压政策做不到这一点。
西方媒体一向喜欢夸大，甚至抹黑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他这次算是体会到了。连最基本的体育精神都没有，还搞什么体育专栏，小瓦气呼呼地想：乞丐鸡多好吃呀，西边湖里的糖醋鱼也香甜可口，红烧肉也好吃，米饭也不错，但筷子实在太难用了。
可怕的中国人，用两根木棍就能横扫世界，何况一颗滚来滚去的胖胖球。话说，晚上设宴招待我呢，不知道这回要吃什么好吃的······
虽然一时间思维完全偏离了正常轨道（或者说这才是正常的）但有一点他非常不理解，也那就是中国运动员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他们热爱做极限多球训练，像机器一样来来回回，似乎连润滑油都不需要。
这是降低运动寿命、浪费运动天赋的做法。如果美国媒体能多点真诚少些套路，中国人是不是就不需要这么拼了呢，要拼出一个崭新的，相对公平的舆论环境。明明中国菜这么好吃的说······乒乓外交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老瓦被自己的队友撞了一下，才想起今天的主人公并不是他。嘿嘿，现在倒了个啦，乒坛雄霸可是瑞典，欧洲横版结合弧圈球才是主流，所以你们的天才少年才送来给我们虐啦，哦，口误，是友好交流。
“佩尔，你别老拿胳膊肘拐我。你那怪物一般的力气！”话音刚落，他就接收了佩尔森难为情的眼色，“Zeng在席上一直很拘束，他的食量还不如一只夜莺，但他却比夜莺还要明亮动人。哦，他呆萌的眼神像极了强尼戴普，却长着裘洛德的侧脸，食不下咽的忧郁又和李查吉尔略有共通之处（以上几位当时均为好莱坞美少年），总之，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问问他爱吃什么。用中文。”
闻言，老瓦撕下一块夏威夷风情披萨递给曾懿，曾懿拿纸巾擦了手，小声道谢之后，侧着头接过来，咬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他对菠萝过敏。要不要现在就吐出来？这样是不是不礼貌，会不会丢国家队的脸？
或者找个上厕所的借口开溜，顺便吐掉？曾懿朝给打眼色，示意她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沈臻把头埋在装冷饮的玻璃瓶里，完全不接他的茬。
此时老瓦为了拉动餐桌气氛，像中国人敬酒那样，亲切地拍了拍曾懿的肩，成功地把那口卡在嗓子眼的菠萝拍进了食道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