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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宫禁之乱(一) ...

  •   身披兽皮神衣、头戴鹿角的五六人走在长廊上,大步流星地往偏殿来,满脸沉着冷静,衬着那一身不开化般的装束,分外杀气腾腾。

      徐严护着盼晴一步步后退。

      他们花花绿绿堪比七彩神鸟羽衣的打扮,是萨满法师不错。他们应当在正殿之上跳大神,怎么跑来这偏僻的殿宇。

      “你从后门出去。”早就察觉到来者不善,徐严略低头,向身后吩咐道,拿过盼晴手中的青冥剑,走出殿门外。

      领头的一个头上鹿角有十五个叉,看起来是最了不得的一个人物,一言不发,举手一掷,好在徐严身手敏捷,一个闪躲,掷出的剑直戳门板,从门后穿出几寸长,门板便四分五裂开来。

      徐严顿了顿,抬起手腕,正欲上前,盼晴拿过身后供桌上点燃的烛台,几步跨出去,往来人身上一掼,那些兽皮子布条子全都干燥得很,甩上了蜡,再加上火星子,“蹭”一下着了。

      盼晴拉住徐严就往后门跑。

      “小僧给公主断后。”

      “武艺悬殊,你断后,不过拖延个片刻,有什么用。”

      喊打喊杀声与刀剑声响在宫城北面此起彼伏,而眼前,一个侍卫也没有,盼晴拉着徐严在迷宫般的宫墙甬道之间奔跑。终于在一个夹道中,被萨满法师两头截住。

      徐严一手持剑,一手探到身后圈住盼晴。然而夹道两端,如怪物般的人群逐渐逼近。

      盼晴猛地挣脱徐严的臂弯,将他推开两三步远。“我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盼晴公主,你们不是寻仇的、就是紫竹国游兵,总之是冲着我们皇族来的,我就站在这里,他不是皇族,放他走。”说完这些话,她大喘着气,胸前鲛珠还晃动,四周都静了,这句话先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素来是个敢为人后、能躲绝不战的小神,就仗着这儿是尘世逞强一回吧,神生总得豪迈一次,没成想大概太豪迈了,把全部人都震住。

      徐严正要探手拉她,盼晴恰恰举手指他,于是他的手掌握住她的纤掌。他一愣,凤目大睁,双唇紧抿,将绵柔的手握得更紧。

      一声狼啸,夹道侧面的屋脊之上跃下一匹狼,用矫健的身形扑倒为首的法师,顷刻就是凄厉的惨叫混杂着利齿刺破肌肤血肉的声响,号称能通鬼灵的法师,不过尔尔。两端的人退了退,却惊恐地发现屋脊上又跃下两匹,一时慌了神。

      “永皓!”盼晴逆光仰头看琉璃瓦上单手举刀的魁梧身影。

      “公主,宫北内务府遭到来路不明贼人的围攻、皇上与太子亲王被围困在交泰殿正殿,羽狼军分/身乏术,只有我一个人过来。”永皓立在墙头,张望着狭窄悠长却又四通八达的甬道,“东面来了一群人,我在这儿挡着,您就向西面跑吧。”

      “你,你帮我照看照看子婵。”

      “子婵?”永皓一怔,“好!”

      又一头狼咬上西面夹道上萨满法师的咽喉。徐严不再迟疑,牵紧盼晴,朝那一头飞奔。经过狼时,只听到法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血呛进了喉咙里,腥味弥漫。

      到底站得高看得远,永皓指的西面果真畅通无阻。

      两个守着角门的侍卫正要出手阻拦,盼晴指了指身后,隔着二十来米远,十来个披着兽皮头戴兽角的萨满法师怒吼着冲来,吓得那两个侍卫赶忙将他俩放出去,自己也跳了出去,闩好门,立在边上直拍胸脯。气还没喘过来,“砰砰砰”门板亮出十来个剑头,将门钉得跟筛子似的。

      “是他们的剑太好,还是宫门偷工减料?”盼晴跑得气得接不上了,还不忘琢磨这事儿,一抬头突然愣了。

      从如是寺回来十来天,天天在宫中,这会儿看到从前熟悉的街市,高高低低的酒旗招牌,在阳光下都如此的明丽,满满当当的人,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甚至只是个过路的,脸上都喜气洋洋——转瞬却灰头土脸,不知谁高呼一声“紫竹贼寇进城了”。

      原地热闹着的街市突然整体汹涌地往城西头平移,依旧热闹着,边跑还边交易着。

      盼晴与徐严挤在汹涌的人潮中,盼晴还险些被一只鸡扇了脸,因为买鸡的大妈居然说看着不太有精神,怕是瘟鸡,非得亲眼看到扑腾几下才放心。

      徐严奋力排开人群,将盼晴拉到身前,双手圈着腾出点儿空间。

      街市全体跑到西城门外才停下,因为听说贼寇们只想占城,就地又热火朝天起来,仿佛方才的奔逃都不存在。

      遥望京畿,她是出来了,可爹爹呢,大哥二哥呢?

      “羽狼军训练有素,东城门外又是太子护卫营,进城不过几刻钟的事情,皇上必然无恙。”

      盼晴抬头看徐严,却发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肩,顺着视线往左瞥,素白的孝服上一朵巨大的血晕,这才察觉左肩疼痛难忍。

      “公主受伤了?”

      盼晴也不知道跟山林里哪位壮士学的,伸出右手按了按,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很疼,这动作不是谁都能做的,“旧伤又裂了。”

      “替我挨的那一刀?”

      原来他知道,那时候他醒了,都看到了。盼晴松了一口气,这一刀不白挨,至少,他不会认为她过河拆桥,弃他于不顾了。

      街市再次奔腾,“贼寇出城来了!”瞬间作鸟兽散,推搡中,盼晴疼得几乎失去意识,只记得躺在徐严腿上,向上看到一张俯着的脸,后面是参天松树,四周惊惶的叫喊似乎都远了淡了。

      “公主!”他眉眼里尽是不忍。

      盼晴眨眨眼,晕了过去。这劫算是渡完了?可不知怎的,却觉得没有渡得够。

      醒来时是山间一座茅屋,头顶房梁悬下一束新採来的霞草。刚要动弹,却觉得左肩疼痛难忍。低头,原是被包扎住。想来当初贼人一刺,本就并未命中要害,现在伤口崩开而已,哪里就这么容易致命,心中甚是安慰,头一次觉得,尘世这样令人留恋。

      “这是,哪儿?”

      “已经逃进城西郊的深林里。”徐严端来一碗药汤,坐在床边,“公主金枝玉叶之躯,小僧罪该万死,没能护得公主周全。”

      听昂藏七尺之躯的他,一口一个“小僧”,心里不是滋味,这不是手折杏枝当剑舞的他,本来的性格。

      “那晚你救我一命,后来我救你一命,现在,我们扯平了。”抬手接过那碗药汤。

      他还是不忍的神情,坐在床边,久久的,“真折煞小僧了。”

      心里空落落的,在殿中见着时,明明还是很有默契的柔情,仿佛有什么道不明的东西,却都心知肚明,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刻他突然搬出折煞这个词,似要发誓绝不高攀,颇有划清界限的意味。

      也是,这就是他,自打在肃亲王府里相遇开始,他便疏远,他是个这么知分寸的人,今日在殿中,他若说出带着公主私奔的话,就反倒不是他了,他愈是这样克己,就愈发让人牵挂。

      他转过来接药碗时,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神色,微抿的薄唇,“在此歇息一两日,若公主无大碍,我们再起身回京畿。”正要走开,突然盯着她脖颈间,“公主的项链很别致。”说出口,他微微觉得不妥当,臣子平日哪有机会离公主如此之近,近得能评论贴身的首饰。他转过身走了出去,满眼的落寞。

      抬手抚了抚那颗鲛珠,东海鲛珠,举世难得一颗,他果然好眼力。

      茅屋是林深处猎人的临时居所,留了些口粮,能让迷路之人或是追踪至此又无法返回的猎人能有些庇护,吃了东西的人一般也会用自己的方法将供给补上。

      心中暗叹,尘世间的人虽然脆弱如粉,却又用自己的法子延续着不堪一击的命运。

      夜幕降临时分,百无聊赖,盼晴拿出鹦鹉螺号角再次吹响那首《鲛人曲》,他没了箫,不能伴奏,一听这曲子,从外头走进来靠着门看她吹奏。

      “你也会这曲子?”也许又能唤回些他作为天神的记忆。

      他点点头,“却不是学来的,而是脑中萦绕,这是什么词儿来着?”

      东海东海浪涛天,鲛人鲛人哭不得;南天南天华光盛,公子公子莫相忘;君心君心不曾动,长息长息泪泗流……

      他靠在门上没有动,“是首悲伤的曲子,你知道曲子讲的是什么?”

      “东海鲛人,遇见南天降临的上神,共度一段嘉日,而后公子重回南天。”盼晴放下号角,淡淡地说。

      “然后呢?”

      耸耸肩,“上神依旧在南天。”

      他往前走了一步,“鲛人呢?”

      盼晴握住号角,“化成了东海上的浮沫。”

      他呆立在床边。

      只有一间屋子,外头山风呼啸,纵使他愿意在外面将就一夜,她也断断不能同意。况且这林中定有贼人四处逃窜,若再有今天那样的,榻前也得侍卫。他便在床下铺了个软榻,睡在一边。

      “公主,为什么鲛人成了浮沫?”他沉沉的声音从床下飘上来。

      盼晴淡淡一笑,这茅屋里洒了月光倒是很美的,普通的猎户若是夫妇二人,长居与此,倒也不失为世外桃源。“传说,鲛人如果把心交出去,必得再收获一颗真心,不然就是浮沫。”

      床下久久没有回应,突然他嗤笑,“公主,你拿着号角,吹着《鲛人曲》,不是鲛人变的吧?”

      “呵”她低低应了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宫禁之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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