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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123 徘徊踟蹰难两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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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勾唇,“陛下忘了?您让卑职陪德妃娘娘上道观上香,替五皇子祈福去了。”
“啊!是了……请袁既琳瞧过没有?”
“来过好几回了,不过难就难在殿下太过年幼,许多药开不得;为此袁太医也伤透脑筋。”
“玹儿比较起当年的聿珶,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呀;德妃心情如何?”
湘君搪塞的笑了笑,“娘娘护子心切,殿下一日没转好,她的心就悬在那儿无法安稳。”
“是么?难为她了……朕今晚再去瞧瞧她们母子;聿珶呢?”
“四公主还是与之前一样;镇日把自己幽禁在阁里,全心悼念着已故的娘娘。”
皇帝面露哀戚之色,“湘君,朕问妳。”
“陛下请讲?”
“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在栏杆下的长椅落座,为了方便相谈,湘君单膝跪地,又靠近了些。
“欸?”芳唇微张,湘君偏着头一会儿后道:“陛下何出此言?”
“不瞒妳说,朕一直以为,梓韶之死,真正的过错在朕身上。”他轻叹,“因为朕的疏远,这才间接造成了这样的憾事……不管有心动手之人是太子也好,还是聿珏。”
一提到“聿珏”时,湘君差些开口辩驳,所幸硬生生忍了下来。“妳曾问过朕爱不爱梓韶,若朕还将她放在心上,大概也不会这么早就……朕,当真是寡情之人。”
“卑职曾对陛下的决定感到疑惑。”湘君仰头,清楚瞧见皇帝眼底的泪。“过世的可是皇后娘娘!为何您不肯下令彻查此事……”她激动得紧抓下襬,指节微颤。“直到得了您的回答才知道,娘娘与您之间的情感早已不比从前;而太子与云旸公主对您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彻查,您只怕还要再少一个女儿。”
“说得对啊,湘君,朕确实是怕极了此点。妳这番话,当真说到了朕的心坎儿里。”皇帝对她招手,“妳来,来到朕身边坐着说。”
湘君俯首,“陛下,以卑职的身分,不配与您同座。”
“妳已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朕说能行就能行!”
她挪动身躯,诚惶诚恐的与皇帝一齐落座。“妳知道么?朕住在这宫里近四十载,每年多少都有些憾事,可,朕从未如现在这般庆幸。”
“陛下庆幸何事?”
他笑了,再度搭上她的手腕,“庆幸自己下了诏封妳官职,让妳到朕身边来!”皇帝语调中隐隐藏着得意,“也庆幸先帝有先见之明!大煌女子也能出将入相,为朝廷尽忠……妳当初力战那西荻勇士的英姿,朕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湘君身躯忽地僵直,脸色也略显苍白。“怎么了?”
“没、没什么!卑职深受陛下器重,当真是受宠若惊了!”她瞥了皇帝一眼,不甚自在的笑了笑。“但……卑职毕竟出身卑微,陛下连连破格任用卑职,卑职对此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妳是担心树大招风?”
她这钦差虽然已赋闲多时,但从受封为御前带刀侍卫那一刻起,在她背后的闲话便没少过,尤其是正式自聿琤身边脱离之后,梅派朝臣对她的攻讦更有如芒刺在背;聿琤表面上未动声色,私下恐怕也早就视她为眼中钉。
湘君不语,皇帝也不笨,忧虑的皱眉之余,更是扣紧了她的指掌。掌心之间,密不可分。
在他之前,只有一个人能这般牵她……“陛下?”
“湘君,妳是难得的珍宝,无论如何,朕都不希望失去妳。”皇帝凝望着她的芙颜,弯唇笑开,“妳就是朕的知己。”
感受到指掌间的牢握,湘君勉强牵了牵唇角,“卑职多谢陛下。”
*
由于深受皇帝赏识,湘君离开官舍,搬到凤藻宫里的起居室;又,其身分特别,故皇帝并未分派她与宫人同住,而是赏给她一间独立厢房。
‘妳就是朕的知己。’
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湘君不住回想着皇帝那恳切的语调,以及紧握住她手心的温度、指掌间的触感。
在入宫之前,湘君未曾尝过男女情爱,却是在感受到聿珏真挚又热切的情感后方识得情滋味。可她很难不想,聿珏与她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背德……不见容于世俗的。
她深爱着聿珏。
可与之同时,她也感觉到了皇帝笑容与抚触之下所掩藏的欣赏。
在皇帝心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后宫佳丽三千,有多少女子盼得自己能入得了皇帝的眼,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
只可惜,湘君不欲争夺这等“恩宠”,反而感到惶惶不安。
“他若真的对我动情……该如何是好?”
以身分言,皇帝的“临幸”是无上的恩宠。她好不容易自聿琤那儿逃脱,为了聿珏,她甘愿作为棋子,待在皇帝身边影响着、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同时也盼望一展长才,能为社稷、百姓尽一份心。
失去皇后,多少也降低了湘君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罪恶感,但此刻先想到的,却是她夹在聿珏与皇帝之间,那不能明说,却已迫在眉睫的纷乱牵扯……
她不能对皇帝动情。
可她能阻止皇帝对她动情么?
私底下,她早就是聿珏的人了,若皇帝坚持要她……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聿珏为了夫家,不得不与谷烨卿行礼;她即便痛心、无可奈何,到底还能说服自己;可,她要是从了皇帝,就算能从此得势,甚至打击太子一党,她又将拿什么面目去与聿珏相见!
‘同是天涯沦落人!’
少懿悲怆的凄美笑容,彷佛镌刻般印在她心版上;被心爱之人亲手推向另外一副自己毫不恋栈的怀抱,湘君曾以为那是最令人痛彻心扉之事,然则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比裴少懿要好到哪儿去?
“不成……绝对不成!”湘君收紧掌心低喊。
“大人在说什么不成?您这是在看手相?”
一个不留神,苑以菡就这么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里,“啊……唔,没什么!”
“当真?您的脸色不对劲。”苑以菡挑着那英气十足的浓眉,小唇噘得老高。
“真的没事!”湘君笑得狼狈,在瞧见小宝站在她肩头,立刻转移了话题。“啊,小宝回来了!殿下可有回音?”
“您瞧了就知道了!”苑以菡将短笺奉上。
才一拉开就看见自己亲手写下的字迹,聿珏只亲笔在最后提上了“明白”二字;湘君望了一眼,将短笺撕碎湮灭。“殿下这段时日都在府上闭门思过,与四公主的处境一样堪怜……过这个冬后,也差不多该临盆了?”
苑以菡睁着大眼点点头,“大人莫不是又要出宫去见她了?”
“还不知道,圣上今日遣我去给德妃娘娘护卫,回宫之后就发现他气呼呼的,邢公公与高统领连忙把我推到陛下跟前……完全就是拿我来挡驾,他们越来越懂得要拿咱去救火了!”湘君无奈掀唇,眼角不预期瞥见苑以菡偷笑着,立马压低了嗓音。“以菡!妳笑什么?”
苑以菡遮唇,欲盖弥彰。“卑职没笑!至少不是在取笑您哪!”
越描越黑!“以——菡?”
“唔!卑、卑职只是觉得……圣上果然越来越喜欢您了!”苑以菡叙述时满面春风,“当然卑职人微言轻,没能靠近着与圣上接触,但毕竟之前有幸得见圣颜;圣上当真一表人才不是么?也难怪几位公主都生得如此貌美,大人您的心……”她倏地收了口,只因湘君笑容尽敛,平静间隐带着愁容。
“对、对不住!卑职都忘了您与云旸公主……”
“以菡!”那壶不开提那壶!湘君眼眶泛热,难堪的别开头,“别再说了,一个字都别说!”
“大人……卑职该死!”苑以菡颤着声调跪下,低声责备着自己道:“我今儿个是怎么了,净朝您的痛处踩……”
“妳也只是说出事实。”湘君抹脸,随口问道:“这两天宫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嗯……不知能否算得上重要?容校尉这回升官了,太子将她提拔到毓慈宫当差,先前追随大人的姊妹多给她拉拢过去;她一定很得意!”苑以菡“啧”的一声,心有不甘。
“原来如此!她横竖就是太子摆在我身边的眼线,失去并不可惜。”湘君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托她起身。“反而是我要向妳道歉,妳为玄马一案如此尽心尽力,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没升官便罢,还差点遭人陷害降职,所幸湘君上奏皇帝,得了许可,这才让她到凤藻宫来。
“大人别放在心上,不升官也是饿不死的!与其升了官却困在后宫里不见天日,还不如现下跟在您身边帮衬着您,省得给容校尉欺凌。”
湘君嘉许地拍拍她肩头,“妳呀!嘴巴甜起来时还真的挺甜的!”
苑以菡受她这般凝视,没来由感到有些害臊,“大人,以菡有一事想问。”
“嗯?妳说。”
“不过……算是大人的私事,能问否?”她眨巴着大眼,而湘君微勾着朱唇。
“妳说说看?”
“大人与云旸公主鱼雁如此密切,又不仅止于儿女私情;莫非公主殿下打算借着您靠近圣上的关系,打算与太子……”
瞥见房外有他人靠近,湘君一手扳过苑以菡,将她娇小身躯尽藏于身后,另一指点住她的唇,藉此掩人耳目。
苑以菡尚且不知门外情状,就这么一阵天旋地转后,给湘君困在怀中,唇瓣碰着她指上薄茧,又刺又痒,却是说不出的亲昵。
唇红齿白的湘君,横竖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胚子;苑以菡先是接触到她的眼、鼻、唇,一路蜿蜒,最后停留在她颈项间不起眼处,一枚不及米粒大小的痣。
“隔墙有耳!”
湘君听着那两个宫女的嘻笑言谈,嗓音低沉的道:“我早就料到妳会问,只是若要谈论,得加倍谨慎才行;万一给有心人士听见了,别说是妳,恐怕连我也要惹祸上身!”
苑以菡瞠目,连大气也不敢喘,直到湘君松开她肩头,放任她站稳了。“关于妳的疑问……确是如此;不过妳就这么抱持着疑惑替我俩传了数月的信?”她挑眉,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不合时宜。
“因、因为是大人您要求的呀!”以菡噘唇,理直气壮地回道。
湘君环胸笑道:“这是什么理由?咱们查案的时候不都讲求证据、实事求是?妳就这样信我,不怕咱们计划了什么勾当,就这样将妳给卷入其中?”
她坚决地摇摇头,“不会的!”
“哦?”
“因为您是蔺湘君,是卑职景仰的蔺大人!”
以菡答来毫无迟疑,湘君与她四目相望,末了,笑叹一声。“妳这样说,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才妥了。”
苑以菡露齿一笑,又听湘君言:“不过,多谢妳的信任;能听见妳这么说,我很欢喜。”
“大人不也全心信任着卑职?”苑以菡语调一转,不经意又绕回之前的话题,“可是,如果真是为了这个……以圣上对您的欣赏,只怕您与圣上,还有公主殿下……剪不断,理还乱?”
湘君扳着指掌,少见的露出了些许无措。“我不知道圣上要拿我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背叛聿……云旸公主。”
看着湘君指掌陷入皮肉;知道她心底忐忑却无言宽慰的以菡,仅是喃喃喊了她一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