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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 纵使得见亦神伤 ...

  •   听闻湘君求见,皇帝立马便让舞伎退下,妆点的艳丽动人的舞伎鱼贯经过湘君身边,几名胆大的甚至还暗自对她抛了媚眼。

      她视而不见,随手缴了柳叶刀,撩开衣袍行礼。“卑职蔺湘君,叩见陛下。”

      “妳终于回来了。”
      皇帝自凤凰椅起身,左右太监见他拾级而下要来搀扶,却给他不客气地挥开。“朕听说了,这次上岐州捉拿那逆臣,妳与一干禁军劳苦功高……而且途中还给人拦驾喊冤了!”

      湘君仍跪着,仅是仰起头来答话。“回陛下的话,此乃始料未及的一桩意外……”

      “由此可见妳的威望,在关中一带已是无人不知;百姓伸得什么冤?”即便对来龙去脉心知肚明,为了引为谈资,他仍是明知故问。

      “说来琐碎……卑职只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好个‘清官难断家务事’!妳蔺湘君如今不仅上斩贪官污吏,下治贩夫走卒,这回就连夫妻失和都管上了。”皇帝浅笑吟吟,显然心情颇佳。“起来吧!”

      “谢陛下恩典。”

      皇帝领着她至鲤鱼池边,但见鲤鱼一见着人靠近就围靠过来;他赏玩着,不禁笑道:“妳瞧瞧!这些东西都习惯了,以为见着人影就有得吃!”

      湘君但笑不语,不预期地想起了许久以前,有个人儿提过曾来此处钓鱼,差点把这肥美的鱼儿捉来吃了的往事。

      “妳这钦差若是摆出仪仗,百姓可不就像这群鱼似的,蜂拥而至?”

      湘君回神,知道皇帝是在笑话她,不由捏鼻道:“陛下这比喻甚妙,卑职曾起过个念头,日后出外办案,得要戴张面具才妥。”

      “妳这不是在学那鼎鼎有名的高长恭?”皇帝口中那人便是俊美无俦的“兰陵王”,“可惜妳不是为了上阵叫战去!”他回首,视线牢牢地锁在她沉静如昔的美貌上。

      湘君仰望天色,秋风微微吹起她的黄澄帽穗,衣袂翻飞。“卑职却是以为,在捉拿那些个贪官,与人对峙时,怕是真与那战场无异了;这张脸面平添许多麻烦,还是掩起来的好……”

      “那多可惜!”皇帝皱眉,向她踱近几步。“妳若遮起来,可不是白白糟蹋了爹娘所赐的脸面?”

      意识到皇帝靠得过近了,湘君微楞,拱手退了一小步,“陛下说得是……是卑职贪求方便,思虑不周。”

      “妳这反应,倒使朕想起了梓韶拿着妳的状纸,急冲冲来到朕面前给妳请命的往事。”

      总是这样,皇帝每次见着她,就是喜爱与她东拉西扯。湘君微哂,点点头。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自袖里取出一封信笺,亲自交到她手上。“话说回来,妳的家书,这回直接送到朕这儿来了,朕也与当初的梓韶一样,给妳充当一回信差。”

      湘君不禁喜出望外,如获至宝。“谢陛下!”瞧见熟悉的字迹,她热泪盈眶,差些就顾不着一切的拆读。

      皇帝凝望着她微带清泪的脸面,不禁笑叹道:“朕,当真喜欢看妳这样笑得开怀。”

      她抬起脸面,瞥见了皇帝的笑意,随手抹了抹脸,“卑职、卑职失态了……”

      “不,朕不怪妳。”见湘君咬唇,悄悄收起家书,他温声道:“这回办此案,遇见了什么?说来给朕听听。”

      正当湘君悠悠启口,欲将此行见闻转述给皇帝知道,苑以菡兀自四处吹响着鸟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的苦寻她的信鸽。

      “奇怪,跑到哪儿去了……”她仔细瞧着每一处屋檐,不禁喃喃自语,“莫非不在凤藻宫?”

      她咬着鸟笛,小心翼翼绕过守门禁军,来到凤藻宫正门前时,远处的行伍恰巧吸引了她的注意。

      苑以菡定睛一瞧,在看见轿衣上那华美的朱云刺绣,脑子顿时感到一阵停滞,直到她反应过来,不禁失声大喊——

      “云、云旸公主!”

      *

      聿珏、聿珶与谷烨卿摆了仪仗,入了皇宫便直奔凤藻宫求见皇帝。

      但就在尚未靠近大殿之前,仪仗不预期给人阻了,柳莳松对御前带刀统领低声叨絮着,聿珏开了一小缝轿帘,明眼看出高福面有难色。

      “停轿!”不等画眉来扶,聿珏撩开轿帘,缓步而出;她头扎螺髻,珠玉簪花华美眩目,发鬓如蝉翼轻薄,面施脂粉、弯蛾画黛、朱唇艳丽,衬得肤白凝脂如雪,朱云袖袍缀以金线、裙底牡丹娇贵大方。
      眼看公主来到,守门禁军士兵全都伏地行了大礼。

      “卑职我等,拜见云旸公主!”

      她遥望凤藻宫大殿,挥退了急忙来迎的柳莳松,“为何阻了本宫仪仗?敢情父皇仍未得空?”

      高福搁下兵器伏地,“这……卑职得了圣上明令!若无要事不得侵扰……还请云旸公主恕罪!”

      “本宫偕同驸马、四公主前来面圣报喜,此事仍称不上要事?”见高福苦着一张脸,聿珏抿紧了嘴,身后的谷烨卿、聿珶皆跟了上来,两人面面相觑。“这才刚过未时……可有妃嫔伺候着?”

      聿珏此话说得客气,高福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真意。“不,圣上此刻……不是与哪位娘娘、贵人一道。”他分神注意聿珏的神情,忆及去年冬日,她急冲冲的跪在大殿前,高捧圣旨的模样。

      她可知,心底在意的那人,正是相伴皇帝左右,甚至下令不使人轻易叨扰的原因?

      “那究竟是谁?”聿珏颦起细眉,仪态万千的她是不怒自威,惹得高福冷汗直流。

      “是……蔺护卫!”

      当高福低头说出“蔺护卫”三个字时,聿珏不禁心头一震,手边顿时感受到聿珶的及时安抚;面对妹妹的关心,她低声说了句“没事”。
      “敢情一向如此?”她开口,方寸抽疼。“父皇每回与她相谈,都吩咐不让人打扰来着?”

      “回殿下的话……是。”高福据实以告。“圣上对蔺护卫甚为倚重不说,每回与她谈话,总是眉开眼笑的,先前韵妃娘娘未经通报就介入了他们相谈,圣上便颇有微词……”

      对韵贵妃尚且如此,也难怪见她登殿,他们这群禁军宛如惊弓之鸟。

      “本宫不欲使你们难为,你尽管给本宫通报,见与不见,留待圣裁便是!”聿珏抛下这句话,走回轿辇处,已有久候的打算。

      “卑职遵旨!”

      搀着她回轿的聿珶见她娇颜凝肃,瞥向凤藻宫的眼神亦显得有些担忧。“不想蔺护卫的面子忒大,竟能让他们不惜拦阻二姊,也不敢轻易打扰!”

      “聿珏……妳没事吧?”谷烨卿也跟了过来,与聿珶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妳们许久未见,却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给碰着了。”

      聿珏动作轻缓地落座,先是握了握聿珶,转向夫君叹道:“我不明白父皇如何对待湘君,也不愿胡猜……以咱们的处境,光是遥遥相望都能称得上奢侈。”

      提到湘君,意识到她人就在皇帝身边的聿珏不由心底翻腾……曾经有过的那些个深情过往,好比埋藏在雪里的火种;尚未冷透,只消点着了,便能轻易地,死灰复燃。

      行至桥上的皇帝低头欣赏池里翠叶,原本放松的心情,却是在听见湘君说到她只身拦阻盗运库银的队伍时抿起嘴来。

      “朕不是不相信妳的功夫,只是……妳也太过胡来了!”

      皇帝语调里夹杂着几许忧心,她面有愧色,“让陛下担心了。”

      盯着她的乌纱帽,他挥挥手,要她抬起脸来。“妳的性格,朕是也渐渐摸透了;妳就是宁愿将最难的全揽在身上,也不愿让妳带去的人帮衬妳些,是不?”

      她微楞,“卑职……当下只是审度情势,只身埋伏拦阻才好掩人耳目,况且卑职意在拖延贼人脚步,是交手时发现……”

      “发现什么?怎不说了?”

      “发现那些个奴仆家丁武艺不高,这才一鼓作气,将他们全给打倒了……”

      “所以妳是要跟朕说妳运气好,还是他们太弱了?”他似笑非笑,转而握住她的手来。

      湘君于是颤抖着手,想方设法地想摆脱皇帝的箝握。“陛下……”

      “朕要命令妳一件事。”皇帝清清喉咙,正起脸色来,“若非必要,切莫以身犯险,要是有违此令,朕必当重责;明白了没有?”

      “卑职……遵旨。”

      听她允诺了,皇帝很快就恢复了笑意。“湘君,妳知道朕是怎么看妳的吗?”

      湘君还是很在意给皇帝紧握着的手,却又不好明白了当地拒绝,仅是担忧地摇摇头。

      “论年纪,妳是足够做朕女儿了,不过,或许是妳的性格使然,朕很喜欢与妳这般说话,只要跟妳这样面对面……”

      “圣上!”石桥另外一侧忽然传来呼唤,皇帝很快便拢紧了眉头,“启禀圣上……”

      “大胆奴才!”皇帝厉眸一瞪,把前来通报的太监给吓得不轻,“忘了朕吩咐过的话来着?”

      “圣上息怒!奴才受统领的命令,这才触犯圣颜……门外有贵客求见,不得不报!还请圣上网开一面……”

      那太监匍匐跪地,瑟瑟发抖的模样叫人很是同情。皇帝瞥了湘君一眼,语调终是稍缓。“来者何人?竟能让你们如此为难。”

      “前来的贵客是、是……”那太监是也长年跟随皇帝左右,深知事情轻重,于是匆匆起身,“奴才斗胆,恳请圣上借耳过来……”他瞄了湘君一眼,又瞧见皇帝紧牵着她不放,对于近日来宫人之间那沸沸扬扬的传言,又添几分了然。

      “原来是她……”皇帝终于知道他们为何忌惮,点点头,“既然来了,那就宣吧!”

      湘君迎向皇帝带笑的眼,他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是执意卖个关子。“来者与妳相熟,妳应该不介意与她见上一面吧?”

      “陛下说得是?”

      皇帝只是笑,并不答话;未几,远处那抹大红色的身影瞬间掳获了湘君的视线。

      是……聿珏!一片空白的脑海,瞬间想起了日前苑以菡对她提过的“喜事”。

      那件朱云袖袍的主人,她是朝思暮想,不敢或忘……没想到她才刚回宫,却是在最不应该的场合下要来与聿珏会面!

      “陛下……”她急着想收回手,然而皇帝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如何,竟是大方地牵着她往石桥另一端走去!

      另一头,聿珏大老远便瞧见了湘君与皇帝相偕站在桥上,朱红身影与凤凰般金灿耀眼的御袍——
      交织成了一幅美妙却又令人哀婉心碎的景象。

      同样瞧见的还有谷烨卿与聿珶;以夫妻之姿面圣的他仅是悄悄握紧了聿珏,就像是要给予安慰般的,在她身后的聿珶只是面露愀然地叹了一声。

      举步维艰的她终于来到皇帝与湘君面前,聿珏刻意忽略他身边的湘君,捻起一抹笑花,“儿臣叩见父皇!”

      “欸!免礼,虽然妳与驸马特地前来报喜,朕已经听说了。”皇帝终于松开湘君,赶上去托住聿珏的肩头。他转而牵起谷烨卿,将她们夫妻的手牢牢包在手心。

      那些个嘉勉宽慰的场面话,聿珏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皇帝回过头,宛如初见般的介绍着她。

      “……朕钦点的钦差!日前又干了件漂亮的大事儿;妳们许久未见了罢?”

      聿珏扬起唇角,朦胧美眸望向湘君,“确实阔别许久,她的声名如雷贯耳,今日重逢,面容虽与往昔无异,其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她松开皇帝的手,独自往湘君的方向踏出几步。
      “蔺护卫,别来,无恙?”

      湘君眼眶一热,凝睇着眼前的她,心头直是百感交集,连那些个自以为熟悉的客套话,都难以言说。

      “卑职,参见云旸公主。”她长揖,明白道出两人间那难以跨越的界线。“得闻喜讯,尚不及前往祝贺,还望公主海涵……”

      不远处的宫墙上,一抹身穿黄袍低伏着的人儿,把这两人的举止尽收眼底;她没来由的气恼,“啧”了一声,色彩斑斓的信鸽犹不知主人心底纷乱,疑惑地叫了一声;她纵身一跃,将凤藻宫给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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