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维纳斯》伊吕

7、老鼠带路

　　可恶！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只破道具都敢对她摆谱。这下好，魔法使不成了。席思碧一怒之下，只有亲自出马。
　　幸好她做事素来心细妥当，把所有的相关资料全都准备了一份，当下从书包里掏出一网打尽记事本，找到谢灵舟家的地址，彤林街绿柳巷319号，好，就是那了。
　　搭乘着人类慢的一塌糊涂的所谓交通工具——出租车赶至绿柳巷，当司机对她说：“小姐，到了”时，她不经意地往外一扫，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尽管进入人界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乞丐，但那名乞丐当时坐在天桥上，桥下车潮汹涌，路旁霓虹闪烁。虽然肮脏拥挤，可还算繁荣——这是人界给予她的第一印象。
　　此后就读帝嘉，光洁宏伟的建筑，浓翠欲滴的草坪，整齐高大的梧桐，错落有致的灌木……无不彰显着文雅气息。
　　阿穆卡给她安排的住所更是环境一流，因此，看到绿柳巷内密密麻麻像鸽笼一样阴暗简陋的房屋，和满是污水菜叶的地面时，她真的是吃了一惊。
　　不会吧？帝嘉学院万人迷的谢王子就住在这种地方？
　　席思碧迟疑地走进巷子，眼神麻木的老人在藤椅中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背上背着婴儿的妇女在井边洗衣服，流着鼻涕的小孩们在嬉笑玩耍……
　　她每走一步，心就沉了一分。
　　一只老鼠从墙角的洞里钻出来，看见她，咧开牙齿：“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老鼠啊？再看就咬你哦！”
　　席思碧瑟缩了一下。
　　老鼠大摇大摆的正要过街，她突然叫住它：“等等，你知道……这里哪间屋子是319号吗？”
　　老鼠蓦然收步，转过头来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露出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跟我来吧。”
　　席思碧立刻跟上。
　　走过三口井拐过四个弯绕过五家寿棺香烛店后，来到一扇木门前。
　　门上的油漆大概是新刷的，水平极不到家，深一块浅一块，边缘处更是膨胀破裂，露出粗糙的纹理。
　　老鼠毫不费力就从门缝下面钻了进去。席思碧直觉的就想跟进，结果额头砰地撞在门板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因为门几乎是立刻就开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太太手里捧着一盆脏衣服，看样子正想出来，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说：“你找谁？”
　　她找谁？席思碧的脑筋开始飞快旋转：现在才下午三点多，这个时候谢灵舟应该还在学校里上课，也就是说，在这里，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能拆穿她的谎话。那么，随随便便编个名字好了……
　　老太太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语气开始不耐烦：“你到底找谁？”
　　“对不起我找错了！”情急的结果就是再次说错话，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所有后路。席思碧顿时懊恼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亏她刚才想半天，结果就说了句最白痴的应对之话。
　　但说都已经说了，只能转身沮丧的离开。
　　而就在那时，一辆超级豪华的汽车硬是开进狭窄小巷，停在了她们面前。后车门开启后，一个身穿白色套装的女人走出来，冲那老太太喊了一句“妈”。
　　席思碧睨着她——这女人又是谁？
　　老太太拿着脸盆出来，反手关上房门，面无表情地走到井边开始打水。
　　白衣女人又喊了一句“妈”，走过去想握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老太太手上的水亦因那一甩溅到了女人的裙子上。
　　老太太冷冷看了裙上的水渍一眼，开口说：“我们这是贫民窟破落巷，招待不起您这样的贵客，你还是快走吧。”
　　女人咬着嘴唇，表情显得很复杂：“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是……”
　　老太太将捶衣棒捣得啪啪响，摆明了不想听她说话。
　　女人在她身边僵立了几分钟，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提高声音说：“妈，我是来带灵舟走的。”
　　老太太捶衣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啪的一下，狠狠砸在衣服上，激起一片水花。这下，不只是裙子，连脸上也溅到了，白衣女人一呆，连忙低头拭擦。
　　老太太也不说话，把盆一端转身准备进屋。
　　白衣女人连忙喊道：“妈……”
　　老太太终于爆怒，将盆往地上用力一摔，里面的水和衣服顿时摊了一地，席思碧手忙脚乱地避开，耳中听那老太太嘶声说道：“别喊我妈！我们谢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而且你不是马上就要嫁给那个姘夫了吗，还来这里干吗？我告诉你，你要滚就请尽管滚，灵舟姓谢，是我的孙子，不会跟你走的！”
　　“妈，你舍得让灵舟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吗？”
　　老太太脸上露出被刺痛的表情，眼睛因愤怒而充满了血丝。席思碧在一旁想，原来她就是破船的奶奶，而那个徐娘半老风姿犹存的白衣女人就是破船的妈妈沈如姿。看这两人的关系，好象很不好啊……
　　“你滚！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你这个贱女人，害死我儿子不够，还要来抢我孙子……”谢老太太捡起地上湿淋淋脏兮兮的衣服，就往沈如姿身上丢。沈如姿正跳着躲避时，从轿车里又走出一个人，一把挥开衣服，拦在了两人中央。
　　乖乖，有英雄出来救美了。席思碧悄悄往后挪了一步，决定事不关己先看好戏。
　　出来救美的男人非常年轻，西装笔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拦下脏衣服后，转头对谢老夫人说：“老太太，请你冷静点，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谢老太太还没说话，沈如姿已眼圈一红，开始啜泣。
　　在她的哽咽声中，西服男子说道：“今天来此，是因为沈女士希望能通过和平方式争取你的同意接走谢少爷……”
　　谢老太太想也没想就打断他：“没门！”
　　西服男子推了推眼镜，“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法庭上见了。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必须得提醒您，无论是从亲疏程度还是生活环境，您都不具备丝毫优势，所以，谢少爷的抚养权必定归属沈女士所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老太太抓起墙角的扫帚就开始赶人。一时间，鸡飞狗跳正热闹无比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席思碧转头，就看见了谢灵舟。
　　在乌泱泱一片围观的人群中，少年的脸庞显得无比素白，身形也格外修长，走过来，人群自动散开。
　　沈如姿连忙迎上去，“灵舟……”笑容才刚绽现，就又立刻冻结——因为，谢灵舟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边绕过，走到谢老太太面前。
　　谢老太太颤颤的伸出手，他一把握住，柔声说：“手这么冷，不是说过了这些衣服等我回来我会洗的吗？你又不听话了。”
　　席思碧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乖乖，这个人，这个站在她前方不到两米远，声音温柔眼神亲昵的人，真的是破船——素有冷面王子之称帝嘉第一校草谢灵舟？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春风般轻软的温润目光？
　　他又怎会这样满含体贴与怜惜的说话？
　　骗人的吧？
　　谢灵舟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捡了起来，然后挽住谢老太太的手说：“我们进屋吧。”从头到尾，根本无视他的亲生母亲的存在。
　　沈如姿忍不住开口说：“灵舟，跟我走吧！跟妈妈走好吗？”
　　谢灵舟的脚步停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不想我恨你的话，就别再做无聊的事情。”
　　沈如姿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一把捂住嘴巴转身上车。西装男子见她上车，连忙也跟了上去，风中依稀飘来他的话：“别难过，沈女士，放心吧，等上了法庭，这场官司我们赢定了……”
　　谢灵舟扶着谢老太太进了屋。
　　汽车也驰出了小巷。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
　　只有席思碧，依旧站在那里，表情变得很奇怪。
　　明明是当成热闹来看待的一幕，却因谢灵舟的那句话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冥冥中，像有只手掀开了遮在她眼前的一层薄纱，薄纱后的世界，依旧是原来的世界，却又有些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破船为什么不跟他妈妈走呢？
　　明明只要跟她走的话，就能住进女神的家，用脚趾头都想的出女神的家会有多豪华舒适应有尽有，就不必再在这个充满陈旧与腐烂气息的陋巷里生活，就能一如他给予人的形象一样，做个真正的王子……
　　可是，他朝衣着简朴的奶奶伸出手去，表情是那么的真挚，没有丝毫做作与虚假；他扶着步伐蹒跚的老人，动作又是那么的轻柔，溢满了周全和体贴。
　　刚才那一刻的他，与她所认知的那个说话刻薄、老是板着一张冰山脸，对喜欢他的女生也丝毫不客气的他，实在是……相去甚远。
　　席思碧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右腕上，还残留着一圈浅浅的红痕，见证着这个少年曾多么粗暴无礼不温柔，可是，他明明、明明是可以像刚才那样温柔的啊……
　　“我说，你还要在我家门口站多久？”水珠滑过琉璃般的清贵声音再度响起，她抬起头，看见关闭上的屋门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她所迷惑的对象正冷冰冰的望着她，眉头微皱表情不悦。
　　席思碧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挤出一句：“啊，对不起，我找错了！”转身就想离开，脖子后一凉，反被他提着衣领揪了回去。
　　谢灵舟冷哼一声，“找错了？错的真巧，正好错到我家来。”
　　“这个……”上帝啊，快帮她想个借口出来搪塞吧！
　　谁知道，美少年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追究，反而话题一转，问到了另一件事：“你下午为什么逃课？”
　　“咦？”
　　“杜老师非常生气，在她引以为豪的二十年班主任生涯中还没有出现过学生不请假就私自逃课的先例。”
　　“喀兹——”席思碧听见了大脑短路的声音。
　　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要上课的事情给忘记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