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夏季》森夏葵

3、第三章

　　走到下一个路口，薄焕打破沉默：“这样安静，在想什么？”

　　“想你。”她下意识地答。

　　身侧的人就没了声，斜阳映照脸庞，将他的耳廓照出血一般的红。

　　他轻咳一声，加快速度朝前走了几步，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视线望着前方，那里有个小公园，两架空荡荡的秋千并排着，被暮色镀了一层旧时光的暗黄。

　　两人的眼底都流露出怀念。

　　夏绵小学放学后经常拉了薄焕来小公园逗留，玩沙、玩花草、荡秋千，直到隔壁居民区飘来饭菜的香气，被勾出馋虫的夏绵才依依不舍地跟着薄焕回家。

　　少年每次都会嫌弃地说她幼稚鬼，却默默地坐在旁边的石桌前边写作业边等她。

　　“走吧。”他站了一会儿，不再停留。

　　两人一道进了小区。

　　薄焕家的公寓一直交由中介打理，一个月前收回来，重新入住。

　　他指了指五楼干净得发亮的玻璃窗：“还是老位置，501，串门别搞错了。”

　　“哪儿这么笨！”夏绵不满，才走了不过两年，她又没得失忆症，总不会蠢到连门牌号都记错。

　　薄焕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赞道：“哟，我们夏绵变聪明啦！”

　　“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夏绵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转身进了单元楼。

　　少女的背影带了几分落荒而逃，那股别扭劲儿和曾经一模一样。

　　薄焕一直望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这才转身往反方向走。他的眼尾慢慢上扬，带出了一抹笑。

　　——嗯，终于找回点以前的感觉了。

　　……

　　薄焕的回归，让夏绵晚饭吃得心不在焉。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发音中，夹杂着叶柔和夏凛的聊天声：
　　“杨灵她们回来了，今天小区里碰到我还打了招呼。”
　　“回来了？不是说会一直在s市发展吗？”
　　“家中四老不肯过去，请保姆照顾又不放心，正好薄建国要在这边发展业务，就回来了。”

　　叶柔给夏绵夹了一筷子青菜，无视她抗议的眼神，扭头继续跟夏凛说：“对了，杨灵说吃了晚饭要过来呢，你喝酒的动作快些，我好早点收拾碗筷。”

　　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夏绵，冷不丁听见这话，就猛地掀起眼帘，失声问道：“杨，杨阿姨她们要来？”

　　“是啊。”叶柔扭过头来，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就破开一抹笑，“我记得他们一家走的时候，你还哭鼻子了呢！”

　　夏绵听了这话，面子有点挂不住：“我那是感冒流鼻涕。”

　　“知道你舍不得小焕，妈妈也舍不得。那么乖一孩子，多讨人喜欢。”叶柔感叹一句，又问她，“我听你杨阿姨说小焕去了你们学校，你遇到他没有？”

　　“遇到了。”

　　“是不是跟你一个班啊？那孩子成绩好，肯定一来就分到重点班。”

　　叶柔还在说，夏绵却不再想接话了。她匆匆扒完饭，漱完口回房写作业了。

　　半小时后，薄焕一家来拜访，双方家长笑着寒暄。

　　夏绵从房间里走出来，先看了薄焕一眼，换来少年清浅的微笑，她移开视线，招呼道：“叔叔阿姨好。”顿了顿，又迎上少年深邃的眼眸，声音染了几分笑意，“薄焕。”

　　杨灵上前一步拉过夏绵的手不住打量：“小绵长高了！还是那么漂亮！”

　　叶柔就摆手：“她啊，还是那副德行，跟你们家小焕没法比的。小焕这个子，有一米八了吧？长得真快！”

　　杨灵骄傲地告诉她：“上次体检是一米八四。”

　　“我家夏绵刚到一米六，真让人操心。”

　　“女孩子，这身高足够了，多可爱！”

　　“进来说吧，站在门口多累。”夏凛招呼着三人，顺便把茶壶摆去客厅。

　　薄建国回身关上门，把其中一个袋子交给夏绵：“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薄焕帮忙挑的零食。”

　　夏绵打开袋子瞄了一眼，看见了各色牛奶味甜食，心头一暖。

　　她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薄焕居然都还记得......

　　几个大人喝茶聊天，夏绵陪着坐了一会儿，见插不上话，索性回房。

　　刚在书桌前坐定，薄焕就跟来了。

　　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的水珠滴在肩头，白色体恤染上星星点点的痕迹。高高的身体倚着门，装模作样地扣指敲了敲：“我可以进来吗？”

　　夏绵点头，从椅子上下来，坐到二人沙发上：“不陪叔叔阿姨吗？”

　　薄焕挨着她坐下，米色布沙发凹下去一块，将夏绵往他那边带了几寸，险些扑进他怀里，她赶紧扶住沙发直身坐稳。

　　身旁的少年却俨然主人的姿态，抬起胳膊放在沙发靠背上，微挑的凤目带了一丝调笑：“叔叔阿姨让我进来跟你…联络联络感情。”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后面几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暧昧得让人耳蜗发痒。

　　夏绵嘟囔：“跟一个两年都不联系我的人，谈什么感情啊。”

　　薄焕闻言，逗弄道：“生我气了？”

　　夏绵翻了个白眼，索性坐回桌前，等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或是干脆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原谅，这才足以弥补当年她为他掉下的眼泪。

　　——一个人的不舍和想念，可不公平！

　　薄焕随意扫视着她的房间：纯白棉质窗帘，印着简笔画风格的小西瓜，和身下的床单是一个系列。她还是一样，喜欢这些小巧可爱的东西，好似永远都停留在孩童时代，心智不曾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成熟。

　　唇角不自觉地牵起，视线扫过床头后，笑容就凝住了。不淡定地站起身，四处都没有瞧见他送给她的那些玩偶！

　　他忍不住问：“薄小绵、夏小焕去哪儿了？还有焕焕和绵绵，你都收起来了？”

　　这几个羞耻心爆棚的名字被他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夏绵就觉得脸上一热，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她尴尬地侧了侧脸，结巴道：“早、早扔了。”

　　说来，那几只玩偶的名字还是夏绵给取的。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根筋不对，趴在橱窗前非要薄焕给她买，哭哭啼啼指着蓝色的猫说是夏小焕、粉色的兔子是薄小绵。

　　薄焕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一把就扯回了被夏绵蹂.躏皱了的袖子，黑着脸把她甩在原地。

　　过了几秒，咬牙切齿地抱着两个硕大的玩偶出来了。

　　夏绵眉开眼笑，一路蹦跳。
　　薄焕眉目森冷，一路沉默。

　　至于绵绵和焕焕，是后来夏绵升上初中后陆续买给她的。

　　十几岁的少女比以前懂事许多，不会死缠着他买，只是爱不释手地捧着，半天舍不得走。

　　夏绵的零花钱用得很快，毕竟又要买零食又要追漫画，每到月末都来求他接济。而薄焕除了买游戏，钱都没动，见她喜欢就给买了下来。

　　他记得收到礼物时少女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眸，灿若琉璃，美得让人心跳漏掉一拍。

　　她当初如视珍宝的东西，转眼就给扔了！

　　胸口窜出一股无名火，薄焕盯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想骂，却又舍不得，只能扭头离开。怒气冲冲的背影，好似下一秒就要绽出火光的炸弹。

　　被扔在房里的夏绵为此惴惴不安了一晚上。

　　当初盼星星盼月亮等他的电话，等了半年后，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多年的真心养了一头白眼狼，转身就把她给忘掉，她却还傻乎乎地想着他。

　　冲动之下扔了他送给她的东西，想着眼不见为净。可刚扔掉她就后悔了，以至于往后的日子，看着床头总觉得空了点什么。

　　之后忙着中考，就将这些感情封存心底，上高中后零花钱变多，她也没再买新的玩偶，因为有些东西是无可取代的。

　　即便，它已经消失了很久......

　　夜里想了太多，导致夏绵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起来，被叶柔说了句：“是不是又躲在被窝里玩手机？”

　　“才没有！妈你老是不信任我。”夏绵委屈地辩解，拿了块面包泡了泡玉米浓汤，往嘴里送。

　　吃早饭的途中，叶柔从厨房拿了两盒牛奶，一盒原味一盒草莓味，放在夏绵手边，嘱咐道：“原味的给小焕，你别嘴馋自己喝了。”

　　夏绵盯了牛奶一眼，拒绝道：“牛奶什么的，就不用带了吧，他又不是没吃早饭。”

　　“让你给就给，杨阿姨他们给你带了那么多零食，一盒牛奶小气什么？”

　　又不是因为小气……

　　夏绵咬着面包，昨晚薄焕气成那样，她就不太想去招惹他。

　　背着书包下了楼，还没完全走出单元楼的大门就远远望见了一道身影——

　　浅杏色的针织制服上衣，被挺括的肩膀撑出完美的轮廓。学校的制服是模仿日漫风格，却很少有男生把它穿出日漫的味道。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头来。

　　他单手扶着山地车，后面的座位是昨天才安上去的，银色的金属泛着冰冷的光泽，可他的眼眸却是温热的。

　　拍了拍后座，他招呼道：“上来。”

　　夏绵忐忑地打量他，他凛冽的眉宇间都是温润之色，丝毫不见昨晚风雨欲来的可怕表情，看来已经不生气了。

　　夏绵提着的心放松下来，然后客套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虽这么说着，脚步却已走近车边。

　　薄焕嘴角抽了抽，把她的书包接过来，挂在车头。

　　身后的人还在奋力地解释：“我是怕迟到才坐的。”

　　薄焕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他掌心炙热，夏绵忍不住抽了抽手，随即像只泥鳅似的被他捉住，温淡的声音提醒道：“抓稳了，摔下去变成智障概不负责。”

　　夏绵在他身上掐了一把，却没有再抽开，而是抱住他的腰，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