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蕖》青蕖

4、第四章

　　“宵行，你去把潜英石取来。”青蕖在树下摆好碗碟后，转身吩咐了宵行一声。
　　青蕖初到襄荷居时，院中一片荒凉，夜里也总是有蛇虫鼠蚁出现在她的床前，她吓得夜不能寐，后来院子里突然冒出来了这棵树，不知是不是这棵树的缘故，自那之后便再没有蛇虫鼠蚁近过襄荷居。
　　后来，她在树下搁了一个石桌，闲来无事时便在石桌上自己与自己下棋玩，她虽忘了前事，但眼前偶尔也会浮些片段出来。
　　今夜月色很好，高悬的明月，溶溶的月色。
　　只是，明月虽明，却照不见她树下的锅和面前的人，青蕖从袖中取出夜明珠，将它稳稳地搁在了树上。
　　宵行取了潜英石从屋子里出来，恰逢青蕖搁好夜明珠转过头来。
　　夜明珠下，那人的脸庞洁白如玉。
　　宵行眼中波澜微起，却又很快平复了。
　　宵行见石桌上多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架在砖上的铁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阿蕖，今日是吃这个锅吗？”
　　宵行一脸真挚，青蕖却是哭笑不得，宵行这傻孩子。
　　“把潜英石给我，今日让你开开眼。”
　　青蕖从宵行手里接过了潜英石，又将潜英石搁在了锅下。
　　却见锅中的水开始慢慢地沸腾起来，宵行的眼里几乎就要冒出火光来。
　　“此物名为火锅，将食物置于锅中煮熟后再在碗中蘸油吃。”青蕖弯了弯眼角，拉宵行与自己一同坐下。
　　这几年，每逢八月二十二时，她总会搜罗一些吃食在这树下煮火锅，就着桃花酿，一口一口，能吃完整整一锅。
　　吃火锅是脑海中常常浮现的片段，也是将她与往昔连在一处的唯一的线了，因而在救宵行前，她虽不爱这凡尘的俗物，却也是年年岁岁都要在院中煮火锅。
　　宵行看着锅，锅上水雾缭绕，传来诱人的香味，吞着口水，跃跃欲试却不知从何下手。
　　青蕖看在眼里，用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在锅中涮了涮，又蘸了油用手托着送到了宵行嘴前。
　　宵行张口咬了一口牛肉，脸上满满的惊喜。
　　“阿蕖，这太好吃了，我还想吃一块，你喂我。”宵行忍不住撒娇道。
　　青蕖却是拒绝不了，又夹起一块牛肉在锅里涮了涮，蘸了油，送到了宵行嘴里。
　　“阿蕖，你待我真好。”宵行露出一个笑容，弯弯的眼里闪着光。
　　“若是有一日阿蕖想起前事，也要待我这般好才行……”
　　青蕖夹菜的手一抖，回了宵行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的心里何尝不怕着有一日宵行记起前事，不再对她这般呢？
　　青蕖正扒着饭，门口却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身红衣似血，竟是郁离。
　　他站在门口，身后是青山万重，一身红衣自成风景。
　　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挑吃饭的时候来，青蕖有些郁卒。
　　她最不喜有人打断她的吃饭，但这几年骨子里养成的讨好郁离的本能让她发不了火。
　　青蕖不免有些头疼，面上仍是镇静地放下碗，拍了拍宵行的肩，示意他安心。
　　宵行却一个飞身掠到了郁离面前。
　　“你来干什么？”宵行看向郁离，眼里满满的挑衅。
　　青蕖见宵行的样子，心中却是惊惧不已，郁离和宵行一向不睦，若是宵行惹怒了郁离，引得郁离出手的话，她和宵行全无还手之力。
　　“你的耳坠掉了。”郁离面上仍是淡淡的，并不理会宵行，只是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青蕖愣愣地起身，本想上前接过耳坠，脚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郁离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宽大的手缓缓展开，那躺在郁离掌心赫然是她的沦波舟。
　　“多谢郁公子。”青蕖道了谢，迫着自己镇静地接过沦波舟，又忍不住摸向耳边，耳上空无一物，她日日戴着它竟未发觉它已失了踪影。
　　青蕖的内心已是波涛汹涌。
　　青蕖看向郁离，他仍站在自己面前，目光冰凉地看着她。
　　一旁的宵行却是忍不住开口道：“东西既送到了，郁公子为何还不走？”
　　听到宵行的话，青蕖面上一白，急忙开口补救道：“郁公子若是不嫌弃襄荷居饭食粗鄙的话，不如留下来一同用膳。”
　　“好。”
　　郁离面上一笑，艳丽的笑容，映着身上的红衣，是无尽的风华。
　　青蕖却很心塞，她不过是客套一番，客套客套，倒是把自己这个主人给套进去了。
　　自认识郁离后，她从未见过郁离吃过什么东西，火锅这类凡物想来妖怪都不爱沾染，所以才故作大方地邀他留下来。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她不想和一个随时会要了自己小命的人一起吃饭啊。
　　“阿蕖，你……”青蕖对郁离的讨好让宵行有些郁闷，他不满地看着青蕖。
　　青蕖自然察觉到了郁离的不满，她又何曾想和这竹妖一起用饭，只不过是她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已。
　　青蕖悄悄移步到宵行身边，扯了扯宵行的袖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宵行眼里雾气弥漫，哼了一声，却终究是再没开口，自己甩手坐下了。
　　青蕖领着郁离到了石桌旁，又狗腿地用袖子擦了石凳。
　　在小命和气节面前，她永远是选择前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