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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遗爱(上) ...

  •   “相传晋景公时,上大夫屠岸贾媚上欺下,为排除异己独揽朝纲便在家中驯养了两只恶犬,又将政敌赵盾将军的衣衫穿在稻草人的身上,每日高悬肉糜教恶狗扑食。数月后上报晋景公说自己新得一宝可辨忠奸,待随从将其牵到大殿上,那恶犬一见赵盾将军的衣衫只当是只日常撕咬的肉糜不顾一切就扑了上去,屠岸贾借机污蔑赵盾将军是奸臣,晋景公信以为真便将赵氏满门抄斩……”

      拓跋迪不等听完就捂住了胸口:“真是个坏人,跟前几日父皇说的‘指鹿为马’那个人一样坏。”

      叱云南道:“那是少帝年幼朝中又无肱骨之臣才由得赵高这等阉宦放肆。”

      拓跋瀚点头:“长乐小姐的故事讲得不错,只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长乐浅笑:“书都是有德望的人编纂出来惊醒后人的,臣女不敢妄自揣摩古人的意思,只是区区一只畜生如何能识辨忠奸?那是为君者昏庸无道才放纵奸臣祸害朝纲,连生来便摇尾求食的猫儿狗儿也成了神通广大的圣物。”说着朝含香殿方向拜了一拜,“我主圣明自不会如同晋景公一般忠奸不分亲佞远贤,宗公一片赤诚,雪里红在他的教养下只会为陛下抓捕猎物锦上添花,殿下您说是吗。”

      拓跋瀚拍手:“从来只听闻长乐小姐是平城第一才女,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是长乐小姐不仅书读得好口才更好,让本王真是自愧不如。”

      叱云南投靠了拓跋余借着闾昭仪的枕边风把钦差大臣的威风耍到了北凉,原以为他只是打着天子的旗号从北凉王府捞上一笔钱财以肥自身,不料想竟生出这些事端来,北凉王是否谋逆自是无挂紧要,只是白白给叱云南的功勋簿上添了一笔,今日朝堂上拓跋余又主动为叱云南邀功请求圣上封他作兵马大元帅,旁人只当拓跋余投桃报李回报叱云南进贡羊脂白玉佛孝敬闾昭仪,这些看似幼稚实则高明的把戏却瞒不过他拓跋瀚。

      “长乐姐姐真是博闻强识呀。”拓跋迪看着李长乐一脸羡慕,“什么时候让你进宫来教我读书好不好,父皇总说我不认真,可要是教我的师傅都像长乐姐姐这般漂亮聪慧,我也不会不爱念书。”

      拓跋瀚嗤之以鼻,屠岸贾狼子野心残害忠良的事到了李长乐嘴里就成了晋景公昏庸放纵之过,自己借雪里红敲打叱云南不要仪仗军功目中无人,尤其是不把他这个随帝亲征的东平郡王放在眼里,若叱云南当真勾结拓跋余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这些年他们在背地里做的事桩桩件件休想再瞒住。叱云南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又岂会听不懂自己的话,只是李长乐牙尖嘴利竟颠倒黑白把过错都推到了晋景公头上,又歌功颂德称赞拓跋焘英明神武,强将良兵,叱云南在他手下必然忠心不二为国效力,自己若再说叱云南有罪,那就是污蔑圣上了。

      好个平城第一才女,拓跋瀚今日算是领教了。

      “那是陛下的銮驾?”李常茹陪看了一场孙庞斗智,终于等到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华盖覆顶宫监焚香,除了拓跋焘谁还敢有如此隆重的排场?

      “父皇这是要去哪里?”

      拓跋瀚远眺了眼远处的桃林,笑而不语。

      “长乐,小九。”闾昭仪跟在拓跋焘身后,看到草地上站立的几个人便招了招手。叱云南朝着圣驾远远拜了一拜便往玄武门去了,拓跋焘许他进后宫已是格外恩赐,如今浴佛仪式已经结束,自己再留在这里难免落人口实。外臣不进内宫,拓跋瀚虽是王子也不适合在后宫女眷面前多露脸,何况还是他最不待见的闾昭仪,因此只去拓跋焘面前请了安就往宫外走了。

      闾昭仪拉住拓跋迪:“小九你往哪里去,老实跟我走吧。”

      拓跋迪道:“父皇带你去玩又不带我,我跟着去做什么。”

      闾昭仪见拓跋焘已经走远了才低声说:“你当我是去玩呢?老实说这也是逼不得已”示意拓跋迪靠近些,耳语道:“桃花坞才来报说是左昭仪寻了短见,好在宫女发现及时把人给救了回来。陛下才安置了一听这消息赶紧地就赶过去了。”

      拓跋迪发笑:“父皇去是应该的,您去干吗?看热闹?”

      “你这孩子!”闾昭仪作势要打,却只是拉着拓跋迪的手叹气,“我这人不过嘴巴厉害,心眼儿可不坏,别人不清楚你总该知道,这宫里踩高就低趋炎附势大有人在,我可曾刻薄过你这没娘的孩子?”

      拓跋迪生母早逝,拓跋焘虽宠爱这位幼女始终是男人心大,况且后宫的事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是一两道圣旨就能解决的。闾昭仪审时度势见拓跋焘宠爱也明里暗处抬举拓跋迪,拓跋余封王开府后又时常不在宫中,论起来倒是拓跋迪跟她更亲近些。

      拓跋迪道:“就是你待我好所以我才说一句,桃花坞旁人去得你就去不得,尤其是今天,你才敲锣打鼓办了浴佛仪式冯昭仪就关上门寻短见了,旁人背地里指不定说什么呢。要是你再跟着去一趟,我怕冯昭仪看到你这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更是要闹出大动静呢。”

      闾昭仪止步,拓跋迪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自从去年皇后过世,后宫中就剩她跟冯昭仪两位一品皇妃平分秋色,拓跋焘对她的宠爱加上拓跋余这个优秀的儿子,皇后之位唾手可得。然而冯氏毕竟是燕国公主,又是陛下册封的左昭仪,大魏以左为尊,自己再得宠再得意也压不过尊卑贵贱。

      去了会让人以为是去看笑话,不去又让拓跋焘误会。

      百口莫辩千愁万绪,顾盼生媚一双凤目四处流转最终盯住了眼前那双镶珠嵌宝的锦缎红鞋。三十抛红四十弃绿,闾昭仪早过了穿红挂绿的大好芳,,再看到鲜艳夺目的色彩只觉得刺眼,美人迟暮色衰爱弛,天子的深情厚爱又还能维持几年?

      “长乐,你以为呢?”

      踌躇再三还是开口了,拓跋迪年纪小不懂事自己又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她只能依靠李长乐这个外人来让自己下定决心。

      平城第一才女,果真如外人传言那般足智多谋?

      李长乐只恨自己为何不随叱云南一道离开,端着太傅嫡女的身份凡事按规矩行事,竟给自己招来这等祸事。闾昭仪向她问道,主意出得好便皆大欢喜,若有一丝纰漏惹下祸端只怕李家叱云家都会被自己连累。

      “天家之事无细小,臣女不敢妄言。”

      闾昭仪伸手扶了扶李长乐鬓角处摇摇欲坠的金凤,顺手将那牡丹残枝摘下把玩。

      拓跋迪道:“娘娘仔细扎了手。”闾昭仪却没听见一般只瞥了眼李长乐:“牡丹百花之王配长乐倒也合适,只是花无百日好,方才还娇艳夺目不过小半晌功夫就只剩这残枝了。”说罢嫌弃地将残枝丢到地上,一脸鄙夷,仿佛经她手握一下都是玷污。

      李长乐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鬓角,拓跋迪道:“是赤云将军一箭……”不待说完就被李长乐开口打断:“依臣女拙见,娘娘应该随陛下同去才对。”

      闾昭仪挑眉,拓跋迪道:“既然长乐姐姐都说应该去那你就快去吧,迟了就追不上父皇了。”又怕闾昭仪拉上自己趟那浑水,话一说完就借口跑开了。

      闾昭仪这才凤履轻抬拉着李长乐往桃花坞方向去。

      “大小姐既然要我过去那必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我这几日为着浴佛仪式上下操劳竟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若我去了反倒招惹出事端,那又该如何。”

      “宫里的事长乐知道得少,可我家有一桩趣闻昭仪娘娘想必已经听说了。几月前因我的二妹未央打伤了教习规矩的嬷嬷家里打乱了一场,父亲斥责母亲管教不严才让发生了这等忤逆之事,祖母却一味袒护说二妹没错,庶出的小姐也是主子不该由着下人指手画脚。”

      “大小姐快别说李未央了,只说咱们娘娘该怎么办才好。”眼看离桃花坞越来越近,李长乐却只字不提应对之策,闾昭仪心中烦乱,一个眼神便令追随多年的忠仆秋香代为发问。

      李长乐道:“论尊卑二妹是主嬷嬷是奴,主子打奴才天经地义,可要论起规矩来就又是一篇话了,教习嬷嬷不比一般奴仆,大魏国上至天子下到百姓但凡有些家业谁不是教习嬷嬷从小调理出来的,就连娘娘今日这般尊贵体面不也时常被秦嬷嬷聒噪?”

      闾昭仪勉强笑了一声。

      “说这些浪费时间的话不外乎是要提醒娘娘越是尊贵的人越看中规矩,且不论冯昭仪与娘娘之间的恩怨,她是陛下亲封的‘左昭仪’而娘娘只是平昭仪,光凭这一点您就该鞍前马后地伺候她。”李长乐屈了屈双腿向闾昭仪赔罪,“至于您去了她会不会按规矩给您脸面,那就不是臣女能猜到的,不过她越是不给您面子陛下就越心疼您的委屈不是吗。”

      闾昭仪豁然开朗,“都说长乐聪慧过人,我原先只当以讹传讹,今日领教才知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如此那就快些进去吧,别让那些庶妃说闲话才好。”

      “娘娘的发髻太整齐了。”李长乐盯着闾昭仪发髻上金光闪闪的步摇不动声色。

      “娘娘临出门才重新梳的头自然整齐。”

      李长乐冲闾昭仪说了句“得罪”未等秋香一声“放肆”说出口便伸手将闾昭仪的步步生莲金步摇从髻上捋了下来直丢入草丛中。

      尊卑贵贱与生俱来,闾氏不过商贾庶人出身,以色侍君爬上今天的地位也配与我李长乐动手?我是牡丹花无百日好,你的金莲不也在杂草中滚满了烂泥!

      “你这是做什么!”一朝回神,闾昭仪恨不得让人立刻把眼前这位平城第一才女拉下去,什么东西,居然敢在一品昭仪娘娘头上拉扯!

      “娘娘恕罪,这亦是陛下怜惜娘娘之处。”

      “赫连贵人和舒夫人也来了。”秋香提醒。

      桃花坞外贵人渐增,眼看着一个个披金挂玉衣着光鲜的庶妃夫人鳞次渐入,闾昭仪反而转怒为笑自己伸手把发髻捋得更加凌乱。

      桃花坞内人声鼎沸,左昭仪冯氏房门紧闭,赫连贵人领着几位椒房夫人以及一众庶妃坐在右厅观望。

      越夫人道:“听说冯昭仪是投缳来着,多亏宫女机警感觉不对劲把房门给撞开了。”

      椒房夫人中唯有舒氏育有一子拓跋瀚,平日又鲜少说话,因此开口便极为有分量。

      “闲话少说,陛下听到又要发脾气了。”

      赫连贵人冷笑:“舒姐姐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十几年了也不见说谁是非,只是管得住嘴管不住心,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却都明白,冯昭仪这场灾都是含香殿那场浴佛仪式引出来的。”

      眼看众妃一阵议论,赫连贵人又得意道:“含香殿的玉佛是怎么来的想必大家都清楚,可咱们这位左昭仪冯姐姐的身世只怕各位还不知道吧,冯姐姐名义上是燕主的小女儿可实际却只是燕国宗室女,而她的母家正是此回被叱云将军平乱的北凉王室一脉,母国被灭已是无望,如今连自己家族这一脉都保不全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叱云将军平乱一事虽未传到后宫来但也略有些风声,偏偏含香殿还大张旗鼓办什么浴佛仪式,这不是活生生要冯姐姐的命吗!”

      话音刚落只见那浴佛式的主人柔情万种的闾昭仪正由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发髻松乱金钗遗落,哪里有半点浴佛仪式上的春风得意相。

      “闾姐姐。”舒夫人迟疑地看了眼闾昭仪的狼狈。

      赫连贵人亦起身:“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连闾昭仪都亲自来了,是来看冯姐姐笑话的?那闾昭仪该把羊脂白玉佛一并带来才好,这样冯姐姐在临死前还能看一眼娘亲遗物也算走得安心了。”

      赫连氏功勋卓越,她的姐姐又是拓跋焘亲立的皇后,原以为有母族跟姐姐撑腰自己必然能封个右昭仪,不曾想进宫数年都只是个贵人,不仅拓跋焘的宠爱分不到一星半点反而被闾氏这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庶民排挤,如今大好机会还不冤仇尽报。

      闾昭仪哼了声顺势坐下了。

      赫连贵人道:“昭仪坐错了地方,那是左位。”她够不上左昭仪的分位旁人也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陛下出来了。”舒夫人一看到房门开了赶紧行了大礼。

      拓跋焘一脸冰霜从里面出来,透过缝隙隐约能听见房里的啜泣声。

      “你们凑着做什么?都散了吧。”大好日子出现这等糟心事,偏生冯昭仪又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救醒后不哭不闹只一味盯着自己,激得拓跋焘走也不是怒也不是,只点灯熬油跟她耗着,要不是宫女碧桃哭着求冯氏吃药换来冯氏一句“都出去”,自己还不知道要在里头耗多久才脱身。

      戎马半生竟被个女人摆布,说到底是问心有愧,北凉王是否谋逆还有待商榷,叱云南就这样把冯氏一族给灭了也着实欠妥,但说到底他的做法自己还是有几分赞同的,否则也不会重赏此回出力的叱云家跟李家。怪只怪河西王把地方治理得太好,让他不得不担忧这位北凉王室是否还有复国之心,若有朝一日当真揭竿而起,河西一域又有多少军将会响应他?还是死了干净,他死了他才能睡得安稳。

      “臣妾们听说冯姐姐有恙特意前来探望。”

      眼看拓跋焘抬脚要走,赫连氏赶紧抓住机会表现自己的友善之心。

      拓跋焘果然驻足多看了赫连贵人一眼,随即一脚踹在了赫连氏身上。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穿这般花枝招展是来探病还是炫耀?”

      赫连贵人一身蜜合桃花装,二十七八的年纪配上满头珠翠,立刻把一众庶妃都比下去了。

      众人见赫连氏受辱便不再做声,舒夫人更是俯首跪下了。拓跋焘尤不解气从左到右将一众衣着鲜艳或钗环贵重的妃嫔都骂了一回,及至看到闾昭仪金钗滑落发髻散乱,便问:“你这又是做什么?还嫌不够乱!”

      闾昭仪叩首:“臣妾是来给冯姐姐请罪的。”

      拓跋焘皱眉:“与你无关。”

      赫连贵人道:“今日之祸都是闾昭仪殿中的羊脂白玉佛引来的。”

      话未完拓跋焘脸色骤变,“嚯”地将随身佩剑砸到了赫连贵人身上:“羊脂白玉佛是朕赏赐的,你说玉佛惹祸岂不是骂朕昏庸平乱北凉余孽做错了。”

      赫连贵人瑟瑟发抖:“妾不敢。”

      拓跋焘本就多疑,赫连贵人一句“玉佛之乱”更是刺中心头痛,因而暴躁发怒:“你不敢?连朝堂之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有什么不敢?玉佛是怎么得来的,冯昭仪又是怎么进的宫,你方才对着众人不是口若悬河条条是道!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哑巴了!”

      赫连贵人深知自己一语成祸,因此不再开口,只想到等拓跋焘发过脾气雨过天晴,又听舒夫人求情:“陛下息怒,赫连氏有错自有宫规责罚,如今冯姐姐尚在病重受不得刺激,陛下若在此发作岂不是更让冯姐姐伤心。”

      拓跋焘又摔了盏茶具才将脾气调顺下来,招手吩咐宗爱将赫连氏带下去,赫连贵人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磕着头跪行到拓跋焘面前求开天恩,拓跋焘道:“你进宫是因为你是赫连家的女儿,封你做贵人也是因为你是赫连一族,你的身份你的荣耀给的是你的家族而不是你,如果你的言行配不上你的身份那就尽早去你该去的地方,不要给你的家族惹祸。”四周逡巡一遭又道:“往后若再让我听到有人议论朝堂之事便是跟她一样的下场。”

      走到门边,又想起依旧跪着的闾昭仪,回身道:“你还不起来?看看你的样子还像一品昭仪不像?”

      闾昭仪道:“臣妾听闻冯姐姐抱恙,路上慌了神不留心才摔了跤。”

      秋香道:“娘娘摔的可不止一下,连陛下赏赐的步步生莲钗掉了都没来得及找回来。”

      闾昭仪一摸发髻,惊慌失措就往花园跑。

      “朕帮你找吧。”拓跋焘发过脾气人也随和起来,牵着闾昭仪到竹林弯道,果然看到李长乐带着几个宫女正翻砖挖土搜寻着,一看拓跋焘来了,众人都跪下了。

      “娘娘,钗子已经找到了,只是上面的珍珠掉了几颗还没找全。”

      李长乐细腻白嫩一双玉手早已沾满污泥,更显得捧在手心里的金钗格外珍贵。

      “一支钗子也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闾昭仪道:“这金钗是臣妾受封那年陛下赐的,自然意义深重。”

      拓跋焘难得勾起过往情分,再看到李长乐花容月貌一身污秽不由得有些心疼,“你的情深义重可让别人受委屈了,爱妃要好生感谢人家才是。”

      李长乐道:“臣女能为昭仪娘娘做事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拓跋焘笑了一笑领着宗爱往前朝去了。

      含香殿里,闾昭仪重新梳洗打扮,吩咐秋香为自己挽了最为娇媚的坠马髻,又带上一套富贵花开头面,簪鬓间顺手把一支点翠钗戴在了梳洗干净前来辞行的李长乐头上。

      李长乐推辞:“无功不受禄,臣女受不起娘娘的厚礼。”

      闾昭仪笑意盈盈将李长乐拉着坐到自己身边,“好孩子你哪里知道我今日的神气。”

      秋香道:“赫连贵人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妹妹从来不把娘娘放在眼里,今日被陛下责骂想必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闾昭仪得意:“玉佛的事是我疏忽忘了冯氏的身世,差点就酿成大祸。还好长乐聪慧为我想了个转危为安的计策,虽是狼狈了些毕竟也算全身而退了。”

      李长乐请罪,闾昭仪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长乐何罪之有?若不是你教我脱簪散发,只怕我如今比那赫连氏更不如。这就是古人说的‘负荆请罪’对吧。赫连氏自以为抓住了把柄却不知陛下生性多疑,太平盛世尚且要掂量几分何况今日大乱,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她姐姐谨言慎行了一辈子到她这里反而毁了赫连家苦心经营的局面。”

      李长乐道:“臣女岂敢揣摩陛下的脾气,只是从二妹一事参悟出一些道理,人就是看不得可怜委屈的事,但凡有一方先认错请罪那么无论对错她都不会是受责挨骂的那个,反而会被认为受委屈得到嘉奖。”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闾昭仪道:“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些许,那李未央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哪里就值得你如此费心。你的祖母是看她可怜才抬举她,可孰优孰劣孰贵孰贱我们心里都是清楚明白的,长乐你无须为她的一时得意介怀,因为在本宫的心里你才是最值得交心的人。”

      李长乐抿着嘴笑了一下,李未央,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闾昭仪又道:“这身海棠裙袄是我进宫那年做的,拢共就穿过一回,封箱闭日这么些年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倒也合适,就赏给你吧。”

      李长乐谢恩:“这是秋香姐姐找给我的,我看到衣料名贵还当是哪位公主的衣裳,不曾想是娘娘的旧衣,臣女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配穿这件衣裳。”

      闾昭仪大笑:“你这张小嘴真是甜,一件衣裳算什么,哪天我收拾妥当了再给你做双鞋,看看能不能配上李大小姐。”

      人逢喜事,秋香也跟着凑了一回趣。日落黄昏再到朱雀门,前来赴会的马车已然悉数离去,李常茹、李未央也先走了,只剩李长乐一驾华盖形单影只,童仆扶着上了车,未曾想叱云南却坐北朝南闭目养神。

      “表哥还没走?”

      “闾昭仪把你留下,我不放心。”

      睁眼看到李长乐一身新装不似之前,“发生了什么?”

      李长乐把之后的事说了一回,叱云南冷笑:“后宫之事从来都跟前朝脱不了干系,表妹还是明哲保身吧。”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自然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表哥若不喜欢那我以后不进宫了,再不见闾昭仪。”

      叱云南道:“表妹你开心就好。”

      李长乐冷笑:“谁说我开心,今日当着那些人的面表哥就把我的牡丹花打下来了,人家回去不知道传得有多难听。”

      原来为这个?叱云南从身后拿出一方锦盒,里面却是一枝巴掌大小红玉赤金梅花钗,花蕊正中点缀着东珠,颗颗圆润光泽,霎是耀眼。

      “好漂亮的宝物。”饶是李长乐阅宝无数都挪不开眼睛。

      “这是从北凉王宫里搜出来的,叫什么‘梅里藏珠’,说是北凉公主的心爱之物。”

      “这等宝贝不是该送进宫里?”

      叱云南冷笑:“宫里有谁配享此物呢。”

      李长乐这次心满意足地把金钗簪在了发髻上,又从怀里掏出菱花镜对影自怜一番问叱云南是否漂亮,“这样的好东西表哥怎么不早些给我,让我在祖母的寿宴上戴才好呢。”

      叱云南看着李长乐一张千娇百媚的脸笑了一下,“表妹你天生丽质布衣钗裙也一样漂亮。”

      “那是表哥你没看到寿宴那天祖母把李未央打扮得有多耀眼。”说起那天被抢风头的事,李长乐依旧愤懑不平。

      叱云南不屑,乡野村姑也能跟金枝玉叶相提并论?却不愿打扰李长乐这一刻的快乐。

      车外家丁唱喏,已到李府,李长乐正要雍容华贵去向众人炫耀她新得的宝物,却被叱云南抢先摘下又放回了锦盒中。

      “表哥你莫不是反悔了不把金钗送给我?”

      叱云南无奈摇头,他送出去的东西几时有收回来过。

      “那就为我戴上,我要先去让娘瞧一瞧。”

      李长乐撒娇般把头凑到了叱云南眼前,却换来他一句冷话。

      “很快就会有丧事了,长乐你应该打扮得素净一些。”

      “表哥你说什么?”李长乐心中闪过许多人,祖母?父亲?母亲?到底是谁的丧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遗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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