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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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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乌云密布,绵绵雨丝被初起的夜风吹散,不知飘往何方。
“哒哒哒、哒哒哒……”
湿漉漉的脚步声渐渐回响在静谧的街道上,不多时,一个人撑着伞破雨而来。
“哒——”
步子倏然一顿,撑伞的人驻了足。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前方,那道突然现身的漆黑影子。
便是见到那拦路的影子双脚离地飘在半空中,他的神色仍是未变半分。他容色淡然到仿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人而已。
影子却显然没有他的镇定自若,须臾之间便化出一双利爪猛扑而来。
刺耳的垂涎之声随之而来。只听那声音不停地念叨着:“好、香、好、香……吃、吃……”
腥臭混合着阴风霎时便已扑到了面前。利爪更是直冲执伞之人的面门而下。
“呼呼——”
这一瞬,仿佛连风都跟着急迫起来。
眼见那人便要被这阴狠的爪风所伤,却见那人竟不急不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手腕蓦地一转,一团幽绿色的磷火就似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他的掌心。
下一刻,那人动作极快地将掌中的磷火整个拍了过去。
“嗷——!!!”
凄厉的惨叫响起的时候,黑影仿佛知晓其中的厉害想要往后逃窜。只是那磷火着实厉害的紧,一挨着那双利爪就像浇了火油似的瞬间燃起一团大火,眨眼间便将那黑影烧得个一丝不剩,干干净净。
那人面不改色的目睹黑影消散在天地间,这才低头看了眼被自己护在怀中的纸袋。
纸袋贴近胸口,透过薄薄的衣襟,余温尚存。
那人这才放下心来。
短暂耽搁之后,他又勾了勾唇,撑着伞继续向着自己的来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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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啸声响起的刹那我就已经隐了身形冲出了开封府衙。
世人常用鬼哭狼嚎来形容鬼的恐怖,却不知比鬼哭狼嚎更令人恐惧的却是鬼啸。人有人生,鬼有鬼路。鬼之一路,从成为鬼的那一刻到孽镜台前功过评判到最后步入轮回,极少出现鬼啸的情况。只因一只鬼只能发出一次鬼啸,那便是魂飞魄散之时。
我做了这么久的鬼差,也几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鬼。
而如今,落入我耳中的分明就是鬼面临魂飞魄散前的鬼啸。
究竟出了何事?
我根本没时间去想,撑着伞循着余音出现在汴梁的一条大街上。
脚步站定,我皱眉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前方。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瓢泼的雨丝外没有其他东西。
此情此景,昭示着那一声鬼啸仿佛是我的错听。然而下一刻,我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里竟让我嗅出一丝磷火的气息。
须知磷火一贯来自地府,有时候鬼差会用其来恫吓一些鬼魂。照理说不该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人间,还有那一记鬼啸。难道有鬼差在此缉拿鬼?
若真是缉鬼,如何将这鬼烧得魂飞魄散?难道此处有厉鬼出没?只是,如若当真有厉鬼,我为何没有察觉?
再有,难道在这汴梁的鬼差还有第二个?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道背影。莫非真的是溪渝?
下一瞬,仿佛是应了我心中的猜测一般,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道:“清明?”
我一回头,登时愣住。
出现我背后的正是鬼差溪渝。
他一如先前我们在地府时分开时的模样,眉眼间尽是冷漠疏离。
我道:“……溪渝,真的是你?”
溪渝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我看向前方,开口问道:“磷火?你做的?”
我愣了一刹连忙摇头,“不是我,我刚刚听到鬼啸赶来这里……难道不是你?”
溪渝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问,默了须臾才道:“不是我。”
溪渝一向话少,但说出的话却是十成十的真话。他既然说了不是他,那就一定不是他。但若不是他出的手,难道此处还有第三位地府阴差不成?
四目相视,我与溪渝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这般的疑问。
最后更是溪渝先开得口,只听他缓缓道:“清明,你何时来到这里?”
我一怔,便赶忙接道:“嗯?约是这几日?怎了?你又是何时来的这里?”
上次见面还是在云州的时候,后来回了地府溪渝因耽误了缉鬼的时辰,自愿去请了责罚,后来我数次回到地府都没有再见到他。他是何时从地府里出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统统成迷。
溪渝没有直接答话,自顾自道:“你比我晚了些日子,大约不知道。此类事情已经不止今日才出现。鬼啸最早出现在大半月前,我赶到的时候同样只剩下一丝磷火,不见鬼的踪影。我将此事传回地府,只是至今不曾得到回信。”
难得溪渝一次能说出这么多话。
他想来是真的着急。
只是溪渝不知渡船人的事,陆判此时应当分不出心思,所以溪渝才没有得到回信。
然而便是我听到溪渝所言都忍不住涌上一些担忧:“如此说来,此事着实有些古怪。”
“不仅如此,近日来汴梁的鬼气越发盛起。便是白日里也能捕捉到丝丝缕缕的鬼气。”说到此处,他蓦地停顿一下,问我:“清明,你难道没有察觉到?”
“……”我被他问得一噎。
诚如他所言,若不是陡然察觉到鬼啸,我此时仍待在开封府衙的客房内因为白玉堂的那一番话琢磨透脑筋,自然不会察觉到现在的异状。
好在溪渝也不在意我的答案,见我久久不答,他也没有再说甚么。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对我道:“清明,地府迟迟没有回信,须得你回地府一趟,亲自将这里的事告知陆判大人。”
“你呢?你为何不回地府?”
溪渝沉默须臾,“我暂且有些事要做,迟些日子自然会回地府。我现在要走,你现在在哪落足?我迟些时候再来找你。”
我道:“我现在容身之处便是开封府衙。溪渝,你又身在何处?我该如何寻你?”
“我自会寻你。”抛下这淡淡的几个字,溪渝作势便要离开。
“溪渝!”
溪渝背对着我淡声道:“清明,我只是见到一个很像我弟弟的人,想多照顾他几天而已,你别多想。”
他终究是做了解释。
只是,弟弟?
溪渝的,弟弟?
我诧异地开口问道:“溪渝,你记得前事?”
他回身看我。
我解释道:“你还记得身前事?是吗?”
溪渝的身世,我曾经从孟婆的嘴中听过。孟婆说溪渝在世为人时,身世坎坷。后来身死为鬼,身上背了许多人命债,地狱十八层中待了上千年才有如今的鬼差溪渝。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的鬼,溪渝何来的弟弟?
而且溪渝说像他的弟弟,难道溪渝记得自己为人时的记忆?
溪渝回身看着我道:“鬼是有前身记忆的。入了地府,除去要轮回的鬼外,鬼差是可以选择保留自己前身的记忆,或者喝下孟婆汤,忘得彻底。”
孟婆的汤与他的花茶一样,能让鬼失去记忆。我前些时候才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一样。虽然我后来还是想起来了,但是关于前身的记忆,我依旧甚么都想不起来。
只是除了花茶,我当时是否曾饮下孟婆汤?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隐隐的,我总觉得自己不曾饮下那一碗令鬼前尘尽忘的汤。
那么,我又为何甚么都不记得?
这之中,究竟出了甚么样的差错?
溪渝却道:“孟婆汤之所以能让鬼魂忘却前尘,只因汤里添了催泪之物。但凡要轮回投胎的鬼魂皆会落尽那一滴泪,了却前尘,无欲无求地去投胎。”
“泪?”
溪渝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缓缓道:“人死成鬼。而鬼在过奈何桥之前都是有记忆的。这是因为鬼本是有一滴眼泪,眼泪承载着鬼前身的所有记忆。失了那滴泪,便失了前尘记忆。清明,你该想想,你的那滴眼泪究竟落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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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衙。
“叩叩叩、叩叩叩——”低缓的敲门声响起在偏院。
白玉堂打开房门的时候就迎上了一张笑脸。
“玉堂。”
展昭献宝似的将护在怀中的纸袋递到白玉堂的面前,轻声道:“你晚上没怎么用饭,想来也该饿了。这是你最爱吃的陆老亲手炒的糖栗子,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