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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江湖女虾甄如花系列之一 ...

  •   一缺大师说,行走江湖,两类人要闻风慎避之,一类东厂爪牙,一类名字带鬼。
      爪牙不可怕,怕的是惹到一只,会给你缠来无穷只,于是打蛇不成草先动,乃办事大忌。
      名字带鬼,并非真鬼,却也同真鬼没太大差异,甚至比真鬼还叫人头痛,比如酒鬼,比如色鬼,再比如……刀鬼。

      在甄如花还是小如花的时候,姐姐总爱这么威胁她:你很爱调皮是不是,再这样调皮以后把你嫁给刀鬼,看你还有没有那命来横。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这话一出,小如花就会乖乖的。
      没有一个女孩想成为刀鬼的女人,因为没有一个女孩想成为鬼。

      刀鬼大名骆展。
      骆展是个男人,但总是被人当成是个女人,一个终日在身后背着把银柳弯刀的女人般美丽的男人。刀因此不见煞气,却多了份叫人垂涎的媚气,不论对于女人,还是男人。所以分外的需要女人,要她们的顺从,要她们的呻吟,要她们的身体,要她们的一切……
      却并不是因为爱她们。
      刀鬼不爱女人,也不爱男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爱什么。也许他独爱身上那把刀,因为当他从女人身上发泄完了他的无聊和精力之后,通常只能看到他做一件事,就是没完没了地擦他的刀。
      擦得细致,擦得认真,就像他抚摸那些女人柔软的身体。
      只是刀擦完了,他会重新收回到自己的身上。而女人摸完了,他会要她们的命。
      为什么要她们的命?某一天当甄如花从他身边醒来时,曾忽然想起来问过他。
      他答说那是因为她们看过了他的身体。
      轻描淡写。
      于是甄如花想起了他身上那些曼妙如诗似的画。喉部以下,腿部以上,埋在层层黑衣里,拨开,便跳入人的眼内。山非山,水非水,花非花,雾非雾,深入浅出,细笔勾勒,端得是好看。
      却不知出自谁的手。
      于是再问:那为什么我的命还在?
      这次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顺手拔下她发间一支簪。簪如柳叶,墨蓝,薄得近似透明,挥指一弹便没入石柱内不见了踪迹。
      “好刀。”然后轻声道。
      “好簪。”如花应,抱住他的肩。

      第一次见到刀鬼,是在塞外。
      客栈里一时的小憩,刚好见到大队锦衣卫押着兵部尚书李严年从古岚道上经过。而他就在其中,一身黑衣,在鲜衣怒马的队伍里沉得有些兀然。马也是漆黑的,黑得不见一丝杂色。只背后一道猩红的麾,衬着那把柳刀在大漠毒辣的阳光下折着雪似的银光。
      也是那天,原本安静得让人想瞌睡的客栈突然杂乱了起来,上百人突然从客栈和荒漠里冲出涌向囚车,撕杀,呐喊。
      只,一片昏黄的沙雾过后,又瞬间安静了下来,快得让人只当生了错觉。
      而放眼望去,马还是那些马,兵还是那些兵,囚车还是那辆囚车。只是原本干黄的大地上一道道黑红色的腥,在马蹄下碾转稀烂,直到没入尘沙。
      铁骑过后依稀黑马上那红麾男人反手一转将那柄弯刀插回背后,片刻才见一丝血迹沿着槽口缓缓滑下,被马蹄一颠,震入沙土随即消失不见。
      那不过甄如花啃了半口馒头的工夫。

      第二次见到刀鬼,在杭州西子烟花地。
      好地方,好景致,只是那会儿,似乎西子楼最高的这道楼廊里只看得见他一身漆黑色的衣,同灯红酒绿间的夜色几乎溶在了一起。
      夜软软的,他的衣翩翩的,丝竹声里不紧不慢拭着他的刀,脚下好大一坛酒,隔老远便扑鼻一股浓浓的桂花香,甜得像是存了心要把人熏醉似的。
      她故意从他眼前走过,他没有看到她。
      她故意在他对面坐下,他依旧没有看到他。
      直到几个喝醉的人从她边上经过,强扯着她的衣服想往楼里拽,他才抬头朝她看了一眼。
      目光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随后踢开酒盖,倒了碗酒在手里。
      “喂,你这男人,看到小媳妇儿受辱也不出手搭救一下,枉费一身的孔武。”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男人笑笑,依旧低头喝他的桂花酒:“小媳妇儿不会三更半夜跑来这里,更不会抓把匕首当花带。”
      于是如花也笑了,只有那几个抓住她的人笑不出来。自然,如果笑得出来,他们也就不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推开他们的手站了起来,甄如花整整衣服走到他的身边:“我叫如花,你叫什么。”
      男人将头转向廊外:“他们叫我刀鬼。”
      “听说每个陪过你的女人都会成为你的刀下鬼。”
      男人没有回答。
      甄如花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不信这个邪。”

      刀鬼的武功很高,刀鬼的欲望同他的武功成正比,所以刀鬼要过的女人很多,所以虽然每次被他要过的女人下场都很惨烈,那之前却都能很快乐。
      嗜杀,嗜色,嗜酒如命。
      据说欲望本就是一样的,杀欲,□□,食欲。
      而人就是欲望的本身。
      所以甄如花也是有欲的,甚至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些欲望,她可以不要命。
      只是这次,男人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这连甄如花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享受男人刀似的身体,也享受他身体上刀的锋利,只是那锋利最终没如预料的割到她身上,这叫甄如花反倒有点不安了起来。她抚着他背上的刀,他咬着她的背。
      “你背上画的是什么。”然后她问。
      “你的命。”他答。
      “所以要取走?”她再问。
      “暂时还不会。”他答。

      暂时。
      暂时是多久?
      问这问题的人一定很蠢,甄如花觉得自己比蠢人还聪明那么一点点,所以她决定不问。
      下一口他咬在了她的腰上,有点痒,更多的是疼。
      她喜欢这种疼。所以腰一弯,她把更多的关注包进了他身上另一把刀的刀锋内。

      刀鬼死的那天,甄如花正在西子楼的楼廊里嗅着桂花香。
      脚下一坛酒,好大的一坛酒,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有个人会来这里喝干它。
      这天她以为他不会来了,因为比往年来迟了很久。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一身黑衣,在天际泛出的鱼肚白下像幅走动的水墨画。
      至今还记得他那时说过的话,还有他脸上的表情,他的脸很苍白,所以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清晰,他在她身边站着,低头看着她,样子很恬静。廊下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带着锈腥,以及淡淡桂花的甜,这味道叫人不清醒,甚至有些做梦的感觉。
      甄如花不太喜欢的感觉。
      “那人叫小铁。”随后听见他道。一字一句:“替我把这个交给韩大人。”
      说完他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睡着了似的。贴近她皮肤的那侧衣服冰冷透湿,染满了他的血。
      甄如花捏着他塞给自己的那封信,感觉自己依旧在做梦。
      梦见那个能在自己咬下半口馒头的瞬间砍下百口人脑袋的杀手死了,被一个叫小铁的人杀的。梦见这杀手临死前说了一个他最不能说的名字,并且把那件对那个人无比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
      真的,做梦一样。

      接着,她做的事,她不清楚刀鬼做了鬼以后会不会放过她。
      她没把那信交给刀鬼口中的韩大人。
      因为死人是不需要看什么信的。
      韩大人死了,就在刀鬼死后不到半个时辰,死在了甄如花的手里。为这一天她等了三年。
      骆展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韩熙年麾下一把刀。
      欲近韩熙年,必先近其刀,所谓刀不离手,手不离刀,哪里看到韩熙年的坐骑,哪里必能看到刀鬼的身影。同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像形与影。
      要取韩熙年的命,必然过刀鬼这一关。
      甄如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刀鬼的对手,不确定是不是对手,杀手便不会轻易出手,这是阿姐反复交代的。
      宁可等待,十三门的人绝对不会承受失败。
      于是三年,只为了了解刀鬼这个人。
      为了了解刀鬼的刀。
      为了了解刀鬼出刀的手。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年,他却死在了别人的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手上。
      那个人叫小铁。

      割下韩熙年的头交了差,甄如花最终也没有打开过那封信。甚至那封信被自己弄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因为同差使无关,同差使无关的东西就同自己完全无关。
      而刀鬼做了鬼是不是会放过自己,那也是与差使毫无关系的事情了。
      只是往后每一年桂花盛开的季节,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会去西子楼的楼廊上坐一坐,带着一坛酒。
      因为可能会有人把它喝完。

      那天晚上杀了韩熙年,再回西子楼,甄如花没有找到刀鬼的尸体。
      不知道是被酒楼的人看见赶紧收拾了,还是被哪个有心人带走了。
      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男人身上的味道和血腥,可是躺着他尸体的那张长凳上很干净。
      干净得看不出一点点血迹。
      半坛子酒上旋着桂花飘落的残叶,她记得很清楚,那酒她是一口也没有喝过的。
      因为酒里有药,那药无色无味,却能在一定的时间里麻痹人的感觉。

      风又起,花又香,铁马又脆响。
      叮当,叮当。
      每年这季节总会让人有一点点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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