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1908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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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房西园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可张老师还是听到了。
　　“学校规定，学生是不能带手机的，关了吧，下午放家里，以后别带了。”张老师一边说一边将香烟掐在了烟缸，然后把桌子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推，走了出去。
　　房西园一边跟着他，一边把手机关了。
　　楼道里嗡嗡的读书声，一扇扇方寸大小的玻璃嵌在一扇扇紧闭的门上，阴暗的楼道，像是监狱。
　　“进来吧。”张老师说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高三八班，房西园看了眼吊牌，跟了进去。
　　读书声在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时就消失殆尽了，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房西园。
　　“说一下啊，”张老师撑着讲台，眼白向上翻，“这是新转到咱们班的房西园，以前——后黑板怎么回事？纸谁贴的？”
　　哄笑声起，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张老师大步走下去的时候，坐在底下的金磊也赶紧把纸揭了，露出了黑洞洞的一块，黑板都是玻璃内漆的，这个破坏还挺有水平，裂纹向下没多长，向上根本没有，所以贴张纸基本上就看不出来。
　　“不是我干的啊。”金磊闪着脑袋跳起来。
　　张老师斜了他一眼，撑着课桌巡视最后一排那几个人：“这刚开学第一天，你们还真是会给我找事，谁干的？”
　　“呵呵，老师，这是意外，”金磊的同坐也站了起来，“您看我们来的多早，都挺高兴的，一暑假没见了，这黑板也有点儿糟了，所以才这么一碰——就碎了。”
　　“你弄得？”
　　“不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啊。”
　　张老师再次看了一遍那几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唯一的那个女生身上：“王桃花，这谁弄的？”
　　又是哄笑声四起，而且夹杂着稀稀拉拉的掌声，看样子，张老师点对卯了。
　　靠窗的女生扭扭捏捏的站了起来，呲着牙笑的跟受表扬一样，还挺美：“我弄得。”
　　……房西园都乐了。
　　“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就不能给我点儿惊喜啊？”张老师指着黑洞哆嗦手指，“怎么弄的？你这抽的又是哪儿阵风啊？”
　　“那什么，那金磊，非要跟我比谁踢的高，我一使劲……”女生的眼睛都笑弯了，眯眯眼的样子很喜庆。
　　张老师这才注意到，黑洞上边印着不少鞋印子。
　　“有劲没处使吧你？”张老师也没辙了，“你踢过他就能参加奥运会了？一女的你就不能老实会儿？ ”
　　张老师走回讲台，撑着讲座又看了一会儿，说：“昨天就跟你们说过了，已经高三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是高考，你们以为你们还能蹦跶几天？我再跟你们说一次，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有你们哭的时候！王桃花，搬桌子过来！”
　　“搬？搬哪儿去？”
　　“金磊，你，这儿！”张老师指着讲台右边，又指着王桃花说，“王桃花，你坐这儿，我让你俩夹着讲桌，让你们给我闹，哼。”
　　“老师，我个儿太高了吧？挡着韩美——”
　　“挡着就挡着！别废话，过来！”张老师很得意的晃。
　　王桃花的同桌是个胖子，不用吩咐就连抢带夺的把课桌给搬了过来，房西园看着那个瘦高的女生走红毯一样走过来，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一下，她的课桌堵门口，教室本来就拥挤，这下出入都不方便了。
　　“金磊，去，带他搬套桌子来。”张老师甩了甩下巴，“我办公室就有一套，先搬来，放王桃花那——”
　　“啊？”王桃花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让他坐我那儿？我那我呢？”
　　“叫什么叫？你就这了！我还告你，你什么时候给我考前三我什么时候放你走，不然，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坐着！”
　　“我——老师，我坐这——太不方便了，”王桃花慌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不再，摸样还是挺清秀的，“那什么——我睡觉都不方便！”
　　拍桌子蹬椅子，教室里又是一阵喧闹。
　　“睡觉？哼，”张老师轻蔑的哼了一声，轻轻点了下讲台，底下就安静了，“以后谁要是困了，你也别等老师叫，自动站起来，不困了就再回去坐下，尉清，王桃花和金磊你给我盯着，只要他俩上课睡觉，你别管任课老师，就说我给你的权利，把他俩给我叫起来，站着，就这，两边，一边一个。”
　　第二排靠墙的男生恩了一声，王桃花扭头看了他一眼，撅着嘴巴默默的坐下了。
　　“去吧。”张老师示意金磊和房西园去搬桌子。
　　房西园把书包放在门口那个同学的桌子上，跟了出去。
　　“哎你哪儿个学校的？也是托关系进来的？你个儿挺高啊？打篮球吗？我们经常打篮球，以后一起呗？”金磊走路一颠一颠的，一只T恤袖子卷了起来，露出结实的胳膊。
　　“好啊。”房西园微笑。
　　“刚那个女的叫王桃花，校队的，篮球队，咱校女篮拿过市第一，她是体育特长生，高考有加分，哎你学习怎么样？肯定不赖吧？要不然也不会往这儿转，咱们学校清华北大一年得有二三十个。”
　　“是吗？你叫金磊是吧？”
　　“对，回头再给你介绍其他人，只要你篮球打得好，都挺好相处的。”金磊笑嘻嘻的进了办公室。
　　“怎么不敲门啊？哪儿班的？”正在抽烟的一个老师呵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金磊挤着房西园又出来，敲了门后再进去，“张老师让我给他搬桌子，呵呵。”
　　那个老师嗤了一声，不理会了。金磊给房西园使了个眼色，率先搬着桌子出去了。
　　“我来吧。”房西园拎着椅子想换过来。
　　“没事没事，小意思。”金磊耍着课桌跟耍刀似的，脑袋上都走了一圈。
　　“哎你是北京人吗？口音怎么这么别扭啊？”金磊问。
　　“我从小学就一直住在南京，要不是高考还回不来呢。”
　　“哦，那你现在住哪儿呢？骑车吗？”
　　“恩。”
　　“行，又来一骑车的，那咱放学一起走。”
　　金磊一颠一颠的，像是课桌根本没什么分量，性格这么开朗，倒是很好相处，房西园稍微安心。
　　俩人进了教室，早读已经又继续了，王桃花失去了逍遥地盘，自然是剜了房西园一眼才放他们过去，张老师让靠后门的同学下课去找他拿钥匙，还没入秋，还是开着后门凉快。
　　有了自己的位置，自然少不了一番盘问，房西园的同桌，那个看似臃肿实则行动麻利的大胖子叫关海涛，一米八的个头一百八的体重，外号八零，早上这么凉快还靠窗，脸上已经是一层汗泽，说话时口气也很重，像是常年不刷牙似的……房西园被熏得有点儿晕。
　　早读结束，教室里也山水分明的摆开了阵型，刚被调到前边的王桃花和金磊都回到了后边，七八个人围着那块漏洞的黑板嬉闹，关海涛也在其中。
　　“我告你啊，”王桃花从人群中走了过来，“这可是我的风水宝地，给我在意着点儿，那窗户不好使，看见那一毛钱了吗？开的时候得卡在那，不然顶不住，课表我新写的，别给我弄花了，早晚有一天，老子会杀回来，哼。”
　　说完，王桃花骄傲的走了。
　　“别理她，十有八九她是回不来了。”关海涛坐回来，上课铃响了，“不过这地方睡觉是挺舒服的，桃花也是抢了半年多才抢来的，呵呵。”
　　房西园笑了一下，扭头看窗台底下的课表，字迹很威猛，有棱有角的硬体钢笔字，再往后，白墙上用刀子刻了“天才”二字……房西园觉得很眼熟，半节课后才想起来，好像《灌篮高手》里也有这么个东西……
　　房西园不是热情的性格，却也谈不上腼腆，后排坐的男生都是皮猴子，几句下来就能称兄道弟，何况金磊已经给他扣上了“灌篮高手”的帽子，自然个个都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其实只要不太别扭，这个年纪的男生怎么挑拣都是一个样子，半斤八两，好混的很。
　　开了后门后，只要是下课，门口就会堵上一堆堆的男生，都听说了高三八新来了挺俊的转校生，熊猫展览一样想看个究竟，如果金磊硬拉着房西园过去，他就过去跟他们聊几句，如果没人张罗，房西园就在自己的位置坐着，因为王桃花总是在那里，跟一群男生勾肩搭背，非常有生错了性别的嫌疑。
　　可她人缘好是真的。
　　放学后，门口挤了不少人，因为是三楼，楼道里挤满了人，王桃花身边站在一个矮小的女生，被四五个男生包围着，房西园跟关海涛从后门出来，恰好他们那群人挪到了身后，王桃花就自来熟的拍了下房西园的肩膀，给那些人介绍新来的帅哥，好像房西园已然成为了她的小弟一样。
　　关海涛是住宿生，出了教学楼就不走一个方向了，王桃花身边剩下三个外班的人，都是她高一的同学，包括金磊和尉清，他们没分文理之前，都是一个班的，那个皮肤很好的矮小的女生叫赵雪莹，皮肤透亮，唇红齿白，典型的乖乖女，一直紧紧搂着王桃花的一只胳膊，跟情侣似的，若非看着自己时有些慌乱的羞涩，房西园还真会想入非非的猜测一把。
　　“哎你往哪儿边？小董我们都往西。”金磊撩开书包去开锁。
　　“我往东。”房西园的车放在停车场入口那里。
　　“哦，桃花，他跟你们一路。”金磊遗憾的喊了一声，“还以为以后你跟我们走呢。”
　　王桃花只是看了一眼，推车一边跟赵雪莹说话一边往外走，房西园跟在后边取了车，他们已经走到校门口了，金磊跟四五个一起走向了西边。
　　“走吧？”尉清招呼了一声，蹬车骑了出去。
　　赵雪莹被王桃花夹在里边，尉清也把里边的位置给房西园空了出来。
　　“哎你是班长吧？”房西园有些忌惮尉清，比不金磊那么热情，这个人显得很有城府。
　　“打杂的，狗腿子。”尉清笑了一下，“张老师说你学习不错，听说你们那边高二就做高考卷子了？”
　　整个上午，多数人问的都是南京好不好，那边高考是不是压力很大，但这么细致的问题，还没有人问过。
　　“还好，也是瞎做。”
　　“那你高三的课已经都学过了？”
　　“没有啊。”房西园下意识的说了谎话。
　　尉清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房西园有些不安，金磊说每年学校都有几个保送的名额，尉清应该是其中之一，所以才这么在意吗？也许自己应该跟他说实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但如果以后自己的成绩不理想，岂非很丢人？
　　“行了，我要拐了。”赵雪莹回头，“你们慢点儿。”
　　“拜拜。”尉清说，金磊也跟着点了下头。
　　马路上松快了些，尉清上前把王桃花夹在里边，房西园就顺势跟了上去，骑在最内侧。
　　“你家中午有饭吗？”尉清问。
　　“不知道啊。”王桃花佝偻着背，二十四的小车，有些难为她的身高，“没有我睡醒了在楼下吃。”
　　“有钱吗？”
　　王桃花突然醒悟般转头，也就忘了内侧的房西园，车把扭了一下，房西园躲闪不及，车把也跟着一拐，就撞到了马路牙子——人仰车翻。
　　“没事吧你？”尉清从前边绕过来，赶紧下来看。
　　“没事没事，”房西园刚攥住车把，突然觉得膝盖一阵钻心的疼，低头一看，膝盖蹭掉了一块皮，鲜血正开始往外冒。
　　“行了我来你别动。”尉清把车拉到行人道上，支好后才扶着房西园走到路边。
　　王桃花双脚支着地，已经看傻了。
　　“不行，你这得消毒啊。”尉清四下找药店，“桃花，你看着车啊。”
　　“哦。”王桃花后知后觉的拉着车上来。
　　“没事，没事，回家洗洗就行了。”房西园想拒绝，可血已经沿着腿肚子流下去了，为什么自己今天穿了条短裤呢？
　　“走吧走吧。”尉清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他，“桃花你这儿等着啊。”
　　房西园被尉清拽着，到药店时，血已经流到袜子上了，到了药店，护士给他做了简单的消毒，还擦出了个小石子，但还不到缝针的地步，可骑车却是很困难了。
　　已经十二点了，房西园知道家里人一定在担心，早上非要送自己来，自己发了通脾气才拦住，可现在当着尉清的面用手机，好像显贝自己家里有钱似的，所以房西园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再耽搁，怕是他们要给学校打电话了。
　　尉清坚持付了钱，说是替王桃花付的，出来后又塞给房西园二十块钱，让他打车回去，下午怕是只能坐公交车了。
　　王桃花蹲在路边，一看房西园一瘸一拐的过来，表情讪讪的站了起来。
　　“这，这么严重啊……”王桃花干笑。
　　“你以后骑车张点儿眼！”尉清瞪了她一眼，去路边拦出租。
　　“没事，蹭了一下。”房西园把那二十块钱塞给王桃花，“这是尉清的，不关你的事。”
　　王桃花像是傻了，攥着钱没什么反应，尴尬的呵呵两声，一看尉清拦到了出租，立刻勤快的扛着房西园的二八趴塞就过去了……真是个好劳力。
　　“你回去小心点儿，先别沾水。”尉清扶着房西园上车，“跟家里好好说，如果生气，就说我弄得，下次换药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真的，哪那么矫情。”房西园很不自在，“谢谢啊，那我先回去了。”
　　“哎你等一下。”尉清从书包里掏出纸笔，刷刷写了个条子，“这我电话，如果下午你去不了，给我来个电话，我帮你请假。”
　　“行，谢谢。”房西园很无奈，眼神向后一瞄，看到王桃花正盯着手里那二十快钱发呆，房西园怕她反应过来，急忙拍上了车门，“我先走了，你们也慢点儿。”
　　尉清挥挥手，让车驶出去，看到手上沾着的血迹，想着怎么擦擦——
　　“哎这钱？”王桃花凑了过来，“那小子干嘛给我钱啊？我也没受伤啊。”
　　尉清叹息了一声，揪着她的校服擦手：“那是我的，给你买饭的。”
　　“哦。”王桃花不客气的装进口袋，“昨天请客把我生活费都搭进去了，正好这礼拜没饭钱呢。”
　　“你小叔还没回来？”尉清去推车。
　　“恩，得下礼拜吧，”王桃花也跟了过去，跨坐上去，蹬车跟上，“我婶得盯着新房的装修，不知道今天过不过来。”
　　“你弟弟去他大姨家了？那你吃饭怎么办？你婶晚上回来吗？”
　　“回来吧，我也不知道，哎我想办张饭卡，以后就在学校吃饭，省事又便宜，反正我婶做的那也不叫饭，猪食。”
　　尉清笑了两声，说：“我看成，办吧，我也办一张，以后上晚自习就在食堂吃，不过听说食堂的饭巨难吃，八零他们不是总能吃出铁丝么。”
　　“那也比饿着强啊。”王桃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办饭卡至少得一百，我上哪找这一百块去？”
　　“我没有啊。”尉清突然加速冲了出去。
　　“我也没问你借啊。”王桃花喊着，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