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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1】
      二营隶属于西部战区某集团军特种大队,行内更多的称之为,尖刀营。
      景苏禾作为军医院校的在读研究生,与二营结缘还要说起约莫半年前的一次战略演习。
      当时她作为蓝军的随行卫生员和二营三连长韩瑜指挥的红军对抗。蓝军三天之内战损70%,场面一度十分惨烈。景苏禾在夜里寻着一个契机,背地里放倒了在解手的红军的一个侦察兵,将他扒了衣服捆在树上,自己换了红军的衣服,借着夜色的掩饰,一路过关斩将走进了红军的指挥部。
      她见到韩瑜的时候,韩瑜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黑着脸当着她的面儿,指着下属们骂了好一通才解气。
      演习结束后,韩瑜跟景苏禾提出让她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二营来的提议。
      景苏禾本当成玩笑,没想到毕业前一个月韩瑜还真来了。
      分配对于他们这些军医来讲,大多数时候都是噩梦。祖国的边疆和深山老林的驻地,有大量的空缺等着他们填补。能有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对于他们而言十分难得。
      军医的这个身份在部队而言,大多时候形同鸡肋。她虽然拿过几个奖,立过几次功,但一穷二白的出身不能将她从这深海里拉出来。她得自救,而现下她眼前有一根浮木,她必须抓住。
      她没有伤病,专业课成绩、体能测试拔尖儿,单兵作战能力也名列前茅。韩瑜选她进尖刀营,除了半年前的碰面外,这些也都在考量之内。
      景苏禾在正式进入二营之后,很快便熟悉了上层结构。
      比如,营长刘平的父亲是西部战区某军区的一把手,他是独子。刘平的老婆叫童然,是混娱乐圈的歌手兼演员,在总后文工团挂职,过了风光的时候,这些年一直是个不温不火的角儿。童然的父亲也是某炮兵团的团长,从小在大院儿长大。
      部队,其实说大也并不大。
      就这些人,在一个圈子里,平日里除了训练,其他的时候就是插科打诨。童然,免不了会成为谈资的一部分。
      渐渐的,景苏禾知道,刘平和童然结婚已十余年,依然没有孩子。刘平在地方上有情人,一个或几个,前年的时候有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景苏禾也慢慢知道,童然十七岁就开始演戏,崭露头角后便大红大紫。还没站稳脚跟的她很快就与刘平在父亲的介绍下认识,坠入爱河,不到一年就结婚。年纪轻轻的她,因着已婚和部队的特殊身份,很快便被娱乐圈的潮水冲淡,从事业的顶峰跌到了谷底。这两年倒是又开始唱起歌儿来,渐渐又小有人气了起来。
      景苏禾的耳朵里,听了无数遍的童然。大家的嘴里,都沉迷于她的美貌。但那也仅仅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过嘴瘾,动了心思犯了政治错误,要出人命的。
      景苏禾真正见到童然,是在入营后约莫半年的春节。
      每年的春节,团部里总要来一些文工团的人,唱唱歌,跳跳舞,这叫做给边疆战士送温暖。更多的时候,部队的战友们管这叫做,开眼福。营区里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女人,春节的时候,能来些个女人,也足够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乐开了怀,足够做几宿春梦。
      童然,按照战友们的说法,是艺术家。她每逢过年的时候,要来和刘营长小聚几天,也充分发挥自己的战略优势,给大家唱唱歌儿,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和文工团的人合排一个短话剧来演一演。
      春节前夕,童然就来了。景苏禾是通过炊事班知道这件事情的。
      景苏禾所属的排,在整个营部里隶属于后勤保障处。
      春节前夕,炊事班的老黄跟景苏禾闲聊的时候说,营长夫人这几天来了,每天要送饭过去,天冷路滑,辛苦的很。
      景苏禾问,营长那儿平时也送饭,怎么你就确定是她来了。
      老黄不以为然,说,她不吃葱和香菜,这几天的饭都是提前留的。那肯定是。
      景苏禾好奇心起了点儿,边扒拉碗里的饭边问,“那你见没见过营长老婆?”
      老黄敲敲桌子,说,“当然见过。”好似为了显示他的能耐,还有点儿骄傲的补了一句,“营部就属咱们炊事班见的最多。”
      “长得咋样?”
      “你说大明星能长得不好看嘛!”老黄嗤之以鼻,“欸你咋问我,你上网一搜不得了,啥照片儿都有。”
      景苏禾扒了碗底儿的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来,嘴里含糊着说,“我平时手头也没手机,再说了哪儿有那闲工夫。人嘛,能长得多好看,还不就是眼睛鼻子嘴巴啥的。”
      “唉你这说法真是斜理儿,那人家明星就是比咱普通人好看,”老黄朝着景苏禾已经离开几步的背影喊,“你可就在这儿酸罢。”
      景苏禾继续往门口走,摆摆手扯着嗓子喊,“我可没酸哈,自古红颜多祸水,我要训练去啦。”
      景苏禾看看军表的时间,晚上八点。紧了紧步伐往操场走,二十分钟后有夜间射击训练,快要集合了。
      北方深冬的风,吹在脸上刺啦啦的疼。
      景苏禾在二营已经快半年的时间了,除了卫生所偶尔的工作外,她基本上都和三连的训练一起。户外的武装越野、野外生存、技术侦查、泅渡、攀登、格斗、射击、驾驶样样儿都得学,室内除了政治,还有地图判读、测绘等等。
      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学个皮毛,而且后来的研究生期间多数还是在临床工作,生疏了不少,所以这半年来韩瑜都给景苏禾加餐练习。她也乐得其所,毕竟,闲来无事。
      春节的半个月左右时间里,营里没有别的安排。二营就从驻地回了团部,每天少量的训练和大量的酒肉。
      等到除夕这天营里早早分发了手机,战友们都纷纷打电话回家拜早年,景苏禾简单问候过舅舅舅妈,给现在继续读博的闺密顾生打了电话,跟之前的同事朋友们群发了问候的简讯,就没别的人可挂牵了。
      晚饭后,距离晚会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档,景苏禾闲来无事便去操场上慢跑消遣消遣。
      北方的风可真凉,她自小生活在江南,读书时的城市也不算纯粹的北方,还不能适应这凌冽的寒风。
      她慢慢的跑着,在这样的佳节不免想起故去的爷爷奶奶,想起未曾谋面的父母,想着想着觉得心下凄凄一片。
      待她跑到操场东南角附近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角落里,吸烟。
      她快速打量对方,着冬常服,右侧姓名牌及两侧肩章被大衣遮住,资历略章九年,长于她的军龄。
      景苏禾缓缓站定,朝对方敬了个礼,说,“同志,团部公共场合不允许吸烟,你可以去厕所。”
      女人将烟头扔在脚边,双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抬脚将烟头踩住,将散在脖颈的头发往脑后撩了撩,没有看景苏禾一眼,擦过她的肩头离开了。
      景苏禾心下恼了起来,但碍于她年长与自己,只好作罢,默默捡起烟头扔进垃圾桶去。
      等到晚上团部演出的时候,景苏禾才知道,这个人,就是童然。
      她一身军装笔挺,右手指节明朗握住话筒歌唱,声音不高不亢却轻拨心弦,笑容不张不弛却温润婉人。
      景苏禾这才明白老黄说的,童然怎么看,任谁看,都是漂亮的人。
      晚会结束的早,团部和文工团一起喝酒助兴,顺便等待跨年。童然作为营长的妻子,必然要出席。
      聚餐开始没多久,领导们各桌的来敬酒慰劳大家,童然与刘平形影不离。
      景苏禾他们的位置,在最不靠近权利中央的地方。等到酒敬到他们这里的时候,童然的脸庞已经绯红。
      她比今天在操场的时候,明朗了许多;比今天在舞台上的时候,魅惑了许多。景苏禾困惑,但又觉得似乎这样多面糅杂,才浑然一体。
      敬酒之后,景苏禾远远的看到童然的身形,偶尔站起来,有些摇晃;远远的听到童然的声线,偶尔妩媚起来,让她有点摇晃。
      餐厅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倒数的时候,团部也燃起了爆竹烟花,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酒杯出去观赏。景苏禾在熙熙攘攘之间,略过人群瞧见童然眼中映着的那天空中的烟花璀璨,眼角满含着笑意。
      看过烟花表演之后,局便散了,大家也陆续离开回了宿舍。
      景苏禾这晚在卫生所值班。
      与童然的第二次单独碰面,比预想中早了很多。
      待在医务室里无聊的紧,景苏禾的酒量是很容易微醺,但又极难醉倒的。今晚的场子只需要象征性的敬酒,所以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一个较为亢奋的状态。于是便索性出门在团部慢悠悠的晃荡,想着以前在学校的日子,想着小时候,也想着新一年,还能有什么打算。
      晃晃荡荡的走着,却忽的看到旁边楼道口里有一个蜷缩的身影。
      出于本能,景苏禾弓下身体,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然后压低嗓音呵斥,“是谁在那里?”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仿佛映着天上的明月,影影绰绰,在路灯昏昏晃晃下,凝望向景苏禾,不语。
      景苏禾靠近了去,才看清楚身影的面容。“童然?”
      景苏禾脱口而出名字,又意识到直呼其名不妥,又补了一句嫂子。
      童然转而埋头,脸颊伏在膝头,没有吭声。
      景苏禾收起戒备,转而蹲在童然的对面,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在外面?不休息吗?”
      童然仍埋着头,声音在衣物的阻隔下有些沉闷,“你不用管我。赶紧走。”
      景苏禾又许多疑惑不解,在寒风中又带着些着急,“怎么能不管呢?这儿夜里要零下三十多度呢,你在外边会冻坏的。营长睡了吗?你为什么在外边?你是没带钥匙吗?”
      景苏禾连续的发问,童然伸出食指挡在自己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儿,“他睡了,我是没带钥匙。我等一会儿就可以进去了。你赶紧先走。”
      “睡了你怎么一会儿进去,警卫员呢?他那儿有钥匙。”
      “不用你管我,让你先走你就走。”童然扭过脸朝向一边,神色冷漠,语气中多了许多的不耐烦。
      景苏禾在昏黄灯光下,忽然看到她嘴角有伤痕,有血迹。她一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不能继续揣测。怔了一会儿,缓声说道,“要不然你和我回医务室吧,离这儿不远,今晚我值班,就我一个人。”
      没等到童然的回音,景苏禾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把住她的肩头,将对方拉扯了起来。
      童然有些僵硬,以示拒绝。
      景苏禾握着她的前臂,她们的距离近到,景苏禾可以轻易的在空气中嗅到童然的香水味,很淡很轻,但在冬夜的寒风中,却很容易钻进她的鼻腔内。
      她们一路也无话,脚步轻缓,踩着新年的第一场薄雪,静静的走着。
      进门之前,景苏禾顿在门口说道,“挡一下眼睛,我要开灯了。”
      等到开了灯,进了门,她才看清楚,童然嘴角的淤青及挫伤。
      “要不然我给你用生理盐水洗一洗吧,你坐那个椅子上,我去拿东西。”
      童然坐在被指定的椅子上,环顾医务室,空荡和整洁。等着景苏禾来。
      用生理盐水清洗了裂口,碘伏消了毒,然后涂了促进创口修复的凝胶。
      景苏禾拿来热水袋塞给童然,撑开马扎坐在她对面,“最近空调坏了,年关也没人修。虽然有暖气,但夜里还是冷,你抱着暖和。”
      童然抬眼看着景苏禾,没了刚才那股落魄劲儿,嘴角略带玩味,“你倒是长得清秀,团部里也有这么白净的兵。”童然眼风往下扫去,看到她右侧胸标下的姓名牌,“景苏禾?”
      景苏禾心里一时慌乱,不知是因着来自上级的探究的眼神,还是玩味的语气,只连连点头。
      童然看对方脸色一红,不由的更加戏谑起来,语速极缓,“你半夜带我来这里”,童然的上身缓缓倾向景苏禾,原本落在肩头的长发随着身体的前倾散落下来,几近拂过景苏禾的脸颊,眼神似是挑逗,又或是玩笑,“就不怕刘平知道?”
      景苏禾的身体往后倒去,直了腰板,眼神迎上童然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压住心底的慌乱,说,“这有什么好怕,我是女生!”
      童然突然了然了她相貌的清秀及姓名的娟雅,倒是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正了正身体,“哦,原来是这样。”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那我就休息在你这儿,明早就离开。”
      景苏禾忙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房门,“那嫂子您就睡里边那间,床单每天都新换,您放心。”
      拿了拖鞋放在床边,盛满了保温杯放在床头,景苏禾关上门前再次嘱咐,“嫂子您睡醒了再走,这儿清净。有什么事儿就喊我,我就睡外边。”
      看到童然点头,景苏禾轻轻合上了门。
      她想,明早她还是早早就出去,童然应该不想让自己多看她几遍狼狈的样子。
      她也想,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颓靡冷漠是她,端庄柔润是她,魅惑缱绻是她,黯淡失落也是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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