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铃铛》木子安Ann

24、第 24 章

　　他们到了南方小城的一个海岛。

　　凌以昀几乎没有出门旅游过。

　　目之所及皆是虚无，独自一人出门旅游既没有乐趣，也多有不便。

　　但此刻却截然不同。

　　丁翎拉着他的手，在平坦得毫无障碍物的沙滩上散步。

　　沿着海岸线行走，海浪的声音一阵又一阵，拍打在他们的脚背上，然后又偷偷远去。丁

　　翎拉着凌以昀的手，蹲在在海水所及的地方挖了一个小洞，随着海浪的卷席又化为平地。

　　他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又自己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拢起一个小沙包，随着海浪声的靠近，再次跟随海水的流动，一片平坦。

　　两个人就这样蹲着，
　　罕见的孩子气。

　　“蓝色的天，蓝色的海，一片都是蓝色。”
　　丁翎把海水扬起在凌以昀的手心，“这是大海。”

　　凌以昀也曾看见过世间万物，他也曾见到过海天一色，也曾在马来西亚的海洋中浮潜，看缤纷多彩的海底世界，只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你还记得大海的样子吗？”
　　丁翎看着他的脸，满心疼惜。

　　他低头，在掌心浅浅地尝一口。

　　咸涩的口感。

　　凌以昀很开心地扬起嘴角，
　　“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大海实际的样子了。”

　　两个人坐在沙滩上，互相依偎。

　　“大海，就是你泼在我手里的这个样子。”
　　海风没有规律地吹，丁翎披散在肩头的头发扫过凌以昀的眼前，他闭上双眼，
　　“谢谢你，愿意带我感受这个世界。”

　　拉着凌以昀的手，丁翎带着他感受着世间万物，描述着所有色彩。

　　指尖的沙是白色。
　　掌心的水是蓝色。
　　皮肤上阳光的温暖是黄色。

　　突然间，凌以昀打断了丁翎的色彩教学，他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知道什么是粉红色。”

　　“嗯？”
　　不明所以，丁翎仰头看向他。

　　“你的嘴唇。”
　　一句悄悄话，凌以昀在她的耳边，有些害羞地低语。

　　两人的掌心紧紧贴着，手窝里有沙粒细小的粗糙摩擦感，凌以昀的手心也不再像往常一样的冰冷，渐渐有了暖意。

　　“为什么？”
　　好奇心作祟，丁翎刨根问底。

　　“因为，”
　　凌以昀依然在她的耳边，他呼吸的气息在海风中格外细密，直往心里钻，
　　“你的嘴唇软软的，暖暖的，甜甜的。”

　　丁翎害羞地锁在凌以昀的怀里，小心思作祟，忽然调皮地松开了凌以昀的手，跑开他的身边。

　　习惯着被使用盲杖或者被人指引的生活，在陌生的环境里，凌以昀一下子失去安全感。

　　他有些黯然站在原地。

　　“我在这里。”
　　丁翎在两三米以外的地方开心地挥舞着手臂。

　　辨明方向，凌以昀小心地迈开步伐。

　　温热的沙子踩在脚底，有着不稳定的感触，他双手微微打开，有些害怕。

　　“放心走吧！”
　　在嘴边拢成一个小喇叭，丁翎朝着凌以昀呼喊，
　　“安心大步走，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海浪一声又一声，凌以昀甚至能听见低空飞翔海鸥的展翅声。

　　他大步迈开步伐。

　　如同青春年少，双目炯炯有神，一切道路尽在眼前。

　　丁翎随着他的脚步向后退，带着欢笑朝他喊，
　　“我在这里，没关系的，放心过来吧。”

　　凌以昀的脚步开始变快，满怀安全感，一步有一步地朝丁翎奔跑而去。

　　这种在日头下飞奔的瞬间，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过。

　　丁翎站定，看着凌以昀奔跑而来，她张开双臂。

　　两人撞了个满怀。

　　欢笑声如同海浪高低起伏不断，丁翎与他十指相扣，在漫无尽头的沙滩上散步。

　　太阳与海平面紧贴，缓缓地下降，夕阳在海浪上如同破碎的黄金。

　　丁翎挽着凌以昀的手臂，谨慎且认真，“我见过你爸爸两次。”
　　眼看他的神情暗了几分，重新整顿措辞，
　　“我见过林朗两次，第一次在盛洋市，我们没有讲几句话，第二次在汇鑫社。”

　　两个人随着海浪声的节奏，怡然自得地散步，在游客稀少的海滩上，留下并排的两行脚步。

　　“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新闻上沸沸扬扬，可以坦白地告诉你，”
　　丁翎抬眼，观察着身边人的每一丝神情，
　　“林朗，胰腺癌，时日无多。”

　　神情淡漠，步伐不变，凌以昀伸手揽过丁翎的肩头，长久的沉默。

　　以为他不想听，丁翎悻悻地收起话语，在凌以昀的怀里慢慢地走着，许久，他用很小声的语气追问了一句，
　　“然后呢？他什么意思？”

　　反应了一下，丁翎才回过神，
　　“林朗想跟你心平气和地谈谈，”生怕凌以昀曲解她的意思，丁翎连忙补充，
　　“我没有任何要劝你的意思，只是单纯转达。”

　　丁翎胆战心惊的样子让凌以昀发笑，搓揉她的脸蛋，
　　“我知道，放心说吧，别费劲了。”

　　长舒一口气，丁翎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林朗的意思是，很多需要你继承，让你早做打算，等他不在了，事情会一下子很乱，你的责任很大，精神上要顶得住。”

　　精神上要顶得住。

　　这句话，是林朗的原话。

　　在听见这句话的第一时间，丁翎是反应不过来的。

　　凌以昀在她心中，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不为过。

　　顶不住？
　　他精神上还会有顶不住的事？

　　凌以昀忽然停住脚步，怔怔地站在原地，倚靠着丁翎，语气间有了细小的缓和，“还说了什么？”

　　“还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支支吾吾地开口，
　　“说如果你脾气不好，让我多包容，多担待。”

　　这句话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丁翎从来就不觉得凌以昀在自己面前是一个易怒的人。

　　“知道了。”
　　没有更多的谈论，凌以昀只是有些冷漠地回答了三个字。

　　***

　　依旧是失联。

　　许恒毅在机场的抵达区等人，始终没有放弃拨打凌以昀的电话，这两天他的日常就是，一通凌以昀的电话，一通丁翎的电话，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再点开看看航班信息，炸弹越来越近。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四处张望。

　　“小紫！”许恒毅一眼认出，挥手招呼。

　　“说了多少次，长大了，叫我的全名！叫我游紫妍。”
　　明明是不满的抱怨，她的神情却开心不已。

　　“嘁，主要是习惯了改不了，”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许恒毅阴阳怪气，
　　“我看以昀叫你小紫的时候，你不是答应得挺开心的吗？”

　　游紫妍跟随着许恒毅的步伐，朝车内走去。

　　“以昀，他人呢？”游紫妍边走边问。

　　听见这句话，许恒毅满肚子火，把她的行李随手放进后尾箱，猛地一把关上后尾箱的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嘴里止不住地咒骂着，
　　“靠，老大不小的人了，跟女朋友玩私奔，联系不上他。”

　　两人坐上车，游紫妍在副驾驶上，神情淡漠，但手却紧握成拳，
　　“所以，他是失联了吗？”

　　“对。”
　　许恒毅简单回答后，车辆起步，从机场朝着市区驶去。

　　“去派出所。”
　　游紫妍一句简单的指令，坚定不已。

　　毫不在意，许恒毅悠悠地回答，
　　“你神经病吧。”

　　“我要去报案。”
　　她言之凿凿，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许恒毅一脚油门，车辆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
　　“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游紫妍侧身，带着咄咄逼人的态度，紧盯驾驶座上的许恒毅，
　　“丁翎知道以昀的全部情况吗？”

　　许恒毅震惊得睁大双眼，身边这个刚刚从美国回来，落地不超过半小时，却能精准说出凌以昀女友名字的女人。

　　果然，炸弹回来了。

　　“不知道，”许恒毅替私奔的小情侣辩解，
　　“他们两个感情状况真的没问题，是以昀自己要瞒着。”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游紫妍咄咄逼人地发问，
　　“你是不是不打算带我去派出所？”

　　许恒毅坦诚道，
　　“对。”

　　“好。”
　　随意地应了一声，游紫妍也不生气，她从包里掏出手机。

　　许恒毅的余光看见她在通话键盘上按下“110”，随即便拨通电话。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忍不住想要抢过她手中的手机。

　　游紫妍解开安全带，侧身到靠近车门的最角落。

　　“你好，我是关舟市精神卫生中心的游紫妍医生，我要报案。”

　　在车速湍急的高速公路上，许恒毅一时间腾不开手，他猛打转向灯，硬生生地变道。

　　“我的身份证号码是……”
　　“我的医师执业证书编号是……”

　　游紫妍有条不紊地自报家门。

　　身后的车辆不满地鸣笛，许恒毅依旧不管不顾地将车辆开到最外的应急车道，一脚刹车踩到底。

　　没有安全带的保护，游紫妍跟随着惯力猛地前倾身体，她依旧紧紧将手机贴在耳边，
　　“我与我的一位病人失联超过48小时，从病情角度评估他有做出过激行为的风险，希望警方能配合寻找他。”

　　许恒毅打开她身侧的车门，一把薅出游紫妍，将她手中的手机扔向地面，摔了个粉碎，
　　“现在这个时候，他的病更不能被曝光！”

　　愤怒地甩开许恒毅的手，游紫妍嘶吼着，
　　“根本没人知道凌以昀有多痛苦！他根本没有能力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他需要治疗！他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