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轻歌姑娘

5、哥舒叶

　　长长的杂草遍地生长，几只长着火红色羽毛、在境域不曾见过的漂亮鸟儿在树上“咕咕”地叫着。

　　绝尘突然在此停下，哥舒叶下去，仔细地向四处察看了一番，这才发现有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被掩盖在草丛里。哥舒叶缓缓翻过她的身子，这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一把精致宝剑，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哥舒叶俯身去听，费了好大劲才隐约听得她似乎在说：“少主……扬灵……凤鸣……”

　　这些是什么？

　　这女子倒是长了张秀气的脸，黛眉薄唇，肤若凝脂，三千泼墨青丝利落地束在脑后，几缕散落在两颊边，平添几分病态美。哥舒叶将她放平躺好，把手掌放在她的额心上。只见他的手掌突然冒出点点蓝色星芒，这些星芒随着他动作进入她额心当中。那个女子本来微弱得近乎无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有力起来，一张青白的脸也渐渐恢复，虽依旧苍白得吓人，但也不至于如刚才一样一点人气也无。

　　见对方已无性命之忧，哥舒叶嘴角露出一抹笑，正要将手从她额上拿走，那个还昏迷着的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梦呓道：“师傅……弟子无能……小少主他……”

　　“这……姑娘……”哥舒叶惊得想缩回手，一张脸因不好意思而涨得有些红，他额头已冒出冷汗，哪知他越想抽回手，那位姑娘反倒抓得越紧，眉头也紧蹙在一起。

　　“姑娘，你快醒醒。”哥舒叶又窘又羞，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这姑娘要是永远不醒，那他的手是不是该砍断搁这里了？怎么他们外面的姑娘力气如此大。

　　大概是老天听到他的心声，那个女子突然睁开眼睛，悠悠地醒来，哥舒叶没反应过来，那边手还在使劲抽回去。他一扯，倒是把那个突然醒来的女子一把扯了起来，两人虽万幸没撞到一起，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满天星有些错愕迷茫地看着对方。她似乎昏迷得有点久，而且很沉，甫一醒来头疼得嗡嗡叫，精神也恍恍惚惚，好像依旧置身梦境一般。她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有一股力道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然后……

　　她觉得她的脸像火燎一般烫。

　　现下两人近得触目所及全是对方面孔，呼吸之间也都是对方的气息。这两个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又惊又愕又羞涩，皆是紧张得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虽说她自小在扬灵长大，常年累月与众位师兄弟接触，但那毕竟不一样，那些师兄弟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彼此之间就像亲人兄弟一样，她已习惯与他们一起共事，并无有何不妥或不自在。但眼前这个人他们素未谋面，甫一见面就离得如此近，对方的眉目，鼻息皆都清晰地呈数倍放大在她脑海里，她心里倒是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生出几分羞赧。

　　而哥舒叶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他满脸绯红，紧张得不知所措。他被亲手父母抛弃，养母也早逝，族长见他孤苦无依，便遣他到他们家做做杂活，喂马刷桶，或是去整理书籍，打扫书阁。让他有了生活的依靠，三餐温饱有了来源。

　　他在族长家中，不是和龙修他们几个混在一起，便是和马儿或书籍打交道，何时有过如今这种状态。

　　过了好一会，绝尘的嘶吼声才将这两人不知飞到何方的神魂给勾了回来。满天星反应过来，连忙想起身拉开距离，那边哥舒叶也急忙想起身，匆忙之间两人又额头撞在一起。

　　哥舒叶顾不上额头的疼痛，慌乱地退开几步，再也不敢去看那位陌生姑娘。他正欲抱拳向那位姑娘赔礼道歉，却已先听得对方有些沙哑、紧张的声音。

　　“在下…在下不是有意…请原谅。”满天星低垂着眉目，扭过头去。

　　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满天星的错，而她不仅没向自己发难，反倒向他赔礼道歉。哥舒叶闻言反而觉得有些内疚，也急忙道：“不不，姑娘不必自责，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失礼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倒是让满天星原本还有些晕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收回未定的心绪，有些茫然地望着四野，问道：“这里是哪里？”

　　哥舒叶也不再去想刚才那事，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因这话暗暗生疑，警惕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你不知这是哪里？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满天星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我也记不清楚，我好像要找什么，然后头又昏昏沉沉的…就晕了过去。”眼前忽然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迷雾、虫声、扇子、石像、漩涡……

　　糟了！

　　满天星蓦地瞪大，这才如梦初醒般，她向脚下草地扫了一圈，拿回她的绛华灵剑，对着哥舒叶抱拳道：“想来刚才应是阁下救了我，多想阁下大恩，他日我定当相报。”

　　“不必客气。”哥舒叶笑道。

　　“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九岁模样，约摸和你一般高，带着一红一黄两把剑的人？”

　　“没有。”

　　“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拿着把纸扇的白衣青年？”

　　“也没有。”哥舒叶面上如常，心里暗思道：她说的两个人，可能是族长他们发现的凡人。这些人怎会知晓仙境结界的连接点所在，又知进入之法呢？

　　满天星叹息一声，担忧得双眉紧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先是因那小贼无意进入这神秘境地，现下她又与小少主他们几个分离。她初入这里时只觉得头昏脑涨，呼吸不顺，随后便昏了过去。也不知小少主他们怎样了，是不是和她一样。如果是，那可就糟糕了。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又要来这干嘛？”哥舒叶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是在追一个小贼，那小贼似乎知道来到这里的方法。她在一处石像残垣里打开了通道，因着我朋友当时抓住了她，所以被带了进来，我与另外一位…朋友心系他的安危，也就都进来了。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因为对方救了自己一命，又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他们进入这里本就是无意，并没什么好隐瞒，所以满天星就如实相告了。

　　那么就是说加上这位姑娘，一共有四人。而那个小贼，是关键人物。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哥舒叶对她投以一笑，温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紧，既然你是无意闯进来的，那我便送你回去，不过……”哥舒叶话锋一转，“你要答应我，不许告诉别人这里的事。我们一族向来不与外界来往，不希望有人打扰。”

　　他这一笑，眼睛熠熠生彩，本来就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人，偏生又长了一对极有灵气、清澈明净的眼睛。这一笑，眼里隐隐似有清泉流动，让人如沐春风。

　　满天星竟是看得有些恍神，她不自然地垂眸，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了几分：“这个自然没问题。”

　　“那你跟我来吧。”

　　“等一下！”见哥舒叶转身要走，满天星连忙叫住他：“我的朋友还在这里呢，你能不能等我找到他们后再一起送我们回去。”

　　哥舒叶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别告诉她族内的事，只对她说：“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见她如此在意她好友，哥舒叶不知怎么向她开口才好。

　　她那两个好友，想来应是已经因为受不住灵气死了吧，就算族人在那之前赶到，救了他们。但以他们族人对外人的态度，想来也不会轻放他们，毕竟之前已有那么多教训在前了。

　　满天星面带忧虑之色，自是不愿独自离开。“我不可以丢下他们，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能正处于危险之间，等着我去营救呢。”

　　“但天大地大你要到哪去找？你现在该想的，是先让你自己脱险才是。”

　　“若只顾自己死活而弃他人不顾，这又算什么朋友呢。”

　　哥舒叶想到自己和龙修他们，内心也是微微叹息，他怎会不理解满天星的心情呢。只是他先前一直听长辈们说外面的人大多贪婪自私，奸猾狡诈，不可相信。没想到眼前这人，却是如此重情重义。

　　“我既是为了他们而涉险，又怎会自己一个人先脱险。”满天星对着哥舒叶抱拳告别，坚定道：“阁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有机会我定当回报。我要先去找我的朋友，阁下的美意我心领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哥舒叶见状赶紧拉住她的手腕，心里又是好气又是佩服，他气这位姑娘如此固执，不听他劝；但也正因如此，他心里反而愈发欣赏她。果然是绝尘要让他救的人。

　　满天星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着他，却见哥舒叶紧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他似是无奈地一笑，还是将实话说出。

　　“若是被族里其他人看见你，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见满天星满脸疑惑，他接着解释道：“我们这个地方的人曾和你们外边的人有过很多不高兴的回忆，所以他们对你们都没什么好感。也是正因为不想再生冲突，也不想被扰了宁静，所以仙境之外才筑起结界。”

　　满天星听后心下了然，但同时也大为震惊。“这里是仙境？！那个结界是你们设的？”她在修仙三大门派之一的扬灵派长大，自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个神秘地方的传说。“传说有一些留在境域的仙灵，他们法术高深，神秘莫测，喜欢隐居于少有人来的高山之巅，且一直称自己居住的地方为仙境。他们拥有无上的术法秘籍和可毁天灭地的神兵利器。千百年来，一直都行迹飘渺，秘不可寻。我们以为…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这里，这里真的就是那个仙境吗？”满天星内心还是不敢置信。

　　哥舒叶闻言脸上笑意更盛，说：“原来你们外面是这么评价我们这里的啊，呵，第一，我们只称现在这个地方为仙境而已；第二，其实这里并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毁天灭地的神兵利器啊，还是算了吧。而且我们的祖先是不是留在境域的仙灵我也不知道，只不过现在呢，仙境里多的是不会术法的人，像我就是。”

　　说罢，哥舒叶突然收回微笑，故作认真调侃道：“原来我们这在你心中那么圣神，那对你来说，我是不是也能算个半仙了？”

　　满天星听此不禁莞尔一笑，内心的情绪平复了些，但那种激动感和震惊还是很强烈。她开始环视四周的环境，之前一连串的事件连续发生，她还未好好观察这里，现在一看，不知道是不是受她心里暗示还是本就是如此，她只觉得此处的景物决然与外界不同。

　　这里烟波浩渺，群山耸翠，高可入云；山峰绵延隐有龙虎之势，壮观雄伟；天空一碧如洗，几朵白云飘动，瑞鹤飞翔。远处的山峰之后，似有一座宏辉高塔，塔身被山峰遮挡，无法看出全景，未被挡住的部分在云气之后显得不切真实，却依旧可看出它的美轮美奂、磅礴气势。不远处尽是奇草仙葩，群蝶纷飞，别有一番恬静之意。

　　“果真如仙境！”满天星不由自主赞叹出声。

　　哥舒叶只笑不语，但神情却浮现几分自豪之色。刚刚他那话，五分真、五分假，仙境不如她说的那么夸张，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平凡。

　　虽是对这个地方充满向往和疑问，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平复了内心的激动不已，满天星道：“既是如此，我们本也是无心闯入，自当会乖乖离去，不会扰了你们清静的，你的族人，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的。”

　　“你们乖乖离去，那外面其他的人呢？你敢保定他们知道仙境的存在后不会对这里起异心吗？”

　　“这……只要我们不将这里的事说出去…”

　　“你能保证其他人不会说吗？”哥舒叶打断她的话。

　　“我…他们决不…”满天星突然想到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确实，她并不能保证，而且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于凌颖是山庄少庄主，岂会乖乖听她之言，她与他也不算很熟，虽然她心知于凌颖为人正派，但他会不会将此事说出，她一点底都没有。那个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的白衣少年就更别说了，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那你为何要救我呢？”满天星不解。

　　“是绝尘让我救你的。它极有灵性，能辨善恶忠邪，你既然能让绝尘带我来救你，那你一定是个值得去信任去信任的人，至于你的朋友，我不敢确认。”

　　满天星这下沉默了，她有些失神地低头。哥舒叶见她这个样子也有些难受，内心隐隐不忍，但为了他们一族，他也只能如此。他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满天星，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末了，他也只能无奈得轻叹一声。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激你相救之恩。”沉默了片刻，满天星突然开口，她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走吧，我送你回去。”哥舒叶叹了口气。

　　满天星站在原地没动，她原本一直愁眉不展的脸清浅一笑，说：“我自知无立场求你，但我也无法丢下他们，以后的事，就看我和我朋友的造化吧，告辞。”

　　哥舒叶一时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