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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统和六年

      攻宋

      萧恒德包围沙堆,城上箭矢飞石如雨,青年自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终督促将士们夺占城墙。城被攻陷,取武骑指挥使即墨书首级,却不料身中流矢,太后亲自前往探视,赐给医药。

      进攻长城口时,萧恒德率先登城,萧太后更加嘉赏其功绩。当时高丽未曾归附,恒德接受诏令,率兵攻下其边城。高丽王治恐惧,上表请降。

      十四年,萧恒德任行军都部署,讨伐蒲卢毛朵部。却不料,越国公主一病不起,太后派宫人贤释侍奉。萧恒德爱恋宫人美色,竟与之私通,公主愤恨而逝。

      此年

      公主逝

      漫天飞雪

      北院枢密使曲北辰奉太后之命,将公主送入城外夕照塔中安放。

      太后生三女,唯三公主一生贤良淑德,秀毓紫薇,秉姿和顺。

      幼失恃而礼度不愆,恪遵宸训,却不料招此病祸。曲北辰一身素缟麻衣,骑于马上,身后是驸马都尉萧恒德的马车,紧跟着的是浩长的素白,唯公主的棺木,在这片皑皑雪白的群山叠嶂中,黑如一滩泼墨,隆重而简朴。

      千山暮雪,心如孤影,向谁去?

      在这寂寂雪原之上,曲北辰握紧手中的缰绳,这一刻只想策马飞奔,一舒心中郁结忧伤之气。
      但

      若,泪流

      若,飞奔

      自知身份何来?

      唯有掏出腰间的翠玉笛,奏一段几许悲凉,世间无常……

      可,谁又听不出这曲中意,竟是心如死灰的荒凉?

      公主最终被放入夕照塔!

      塔门紧闭的那一刹,曲北辰恍然想起相识若梦,公主的笑貌便如烟花一般绚烂而过。

      雪下,埋过膝。

      一纸绢伞将雪从他头上隔绝,一张素净好看的脸微微凑近而来,抹去夫君脸上的泪痕,心中感伤道:“夫君何苦?”

      惊觉夫人前来,曲北辰陡然回神,她如今身怀六甲,跑来这地,实属不妥!

      夫人微微摇头,只是可怜夫君一腔相思妄断,公主到死也不知北辰之心,誓如浩月。

      如今阴阳相隔,便有千般爱恋,待与何人说?

      “夫君如此,可知不妥?这夕照塔中安放的全是驸马的人”

      “芙蕖,我只是一时伤怀罢了!你知公主待人一向真诚,我想驸马爷也定会理解”说着,曲北辰体贴的拍去夫人肩头的落雪,微微一笑顺势揽住她的肩,便朝来路走去。

      雪,下的厚重,冰冻住了这苍茫大地。

      曲北辰的心,也似乎被这场大雪冰封。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生离死别最堪伤,然而一切,都缘于此。

      当太后为自己赐婚之时,便已绝了他心中痴恋!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之躯,她虽是一介女流,知书达理,心却犹如塞外遨游的雄鹰,她爱的是驰骋沙场的勇士,喜的是萧恒德凯旋而归,意气风发的模样。

      自己一介文官,汉臣之子,纵然身在北院,也只能将那些没来得及送出的小玩意儿,一一收好。

      终究,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如若,他只是说如若……公主不死!他又能怎样?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想必还是不会说出口吧!

      谁叫他血液里流淌着汉人的优柔寡断?他便是如此,唯有,叹人生苦短,红颜终逝,心头无限凄凉……

      愿,来生,终执手,他定不顾一切!

      对,只愿来生。

      他握紧夫人温暖的手,今世他却不能负了身边之人。

      人,终将妥协于命运,相忘于时间。有大智者,终不会选择面对隔雾的花朵。求不得,便不求,放不下,便不放,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他这一生但求安稳便好…

      哀莫,只是大于心死,所以,是谁陪在自己身边又有何妨?他虽已不求,不放,却还有责任需要背负。那是一个男人对家的美好承诺,这一生便是如此。

      人,大约只在沙漠中慢行,才会觉得水的珍贵。在饥饿中,才会想起曾被自己浪费的那些美食。

      被黑夜降临后的雪地,有着无法预知的危险,沧海带着妹妹在呵气成冰的雪地里穿梭,他们把一半的命交给了上天,现在特别想念远在大宋的那一间温室。他们燃起暖暖的火盆,妹妹在窗边赏雪,哥哥陪着父亲下棋,一家人齐乐融融,欢声笑语穿透着屋内屋外。可惜,现在沧海只能躺在雪地里望着黑夜遐想了!

      远处,看似有一盏光,但他却没打算带着妹妹过去。口渴了,随手抓起一捧雪塞嘴里,那个冷的真叫一个透心凉!

      他有些心疼妹妹,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兄妹俩只能依偎着互相取暖,希望能等到明天的太阳。

      妹妹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想瑟瑟发抖。因为这样看起来是非常可怜的,她想让哥哥看见自己轻松的模样,毕竟现在这处境,她不想再让哥哥分心。

      “哥,那里有光呢!”妹妹抬了抬不太灵活的手指,以为哥哥没有看见。

      哥哥没有回头,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握住,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一个塔,一般是用来放死人的。”

      “哥,你还怕死人?”妹妹扑哧一笑!没想头被哥哥重重一拍,她捂住头抱怨道:“你就不能轻点?”

      “我打你是让你记住,以后要单独跑路的时候,记得摸清当地的风土人情,误跑误撞是会出事的!”哥哥又再度抚上妹妹的额头,心疼的替她吹了吹。

      妹妹挥开哥哥的手,老实说继续在这雪地上待着,就算不被冻死,也难以保证不会被饿狼扑食。

      可她的哥哥

      似乎在挖洞!

      他微低着头,有些脏乱的头发随着双手随意舞动着。这样至少可以挡住些风,勉强也能支撑到白天的到来。

      雪地萧瑟,西风烈烈,夜,昼长!

      远处断断续续摇曳着的风铃声,让妹妹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她还在殷殷眺望,却被哥哥一把拉入了才挖好的雪洞中。

      “此为八角,有十三层,属于密檐实心塔,以白玉砌成。各层角檐上有狼的塑像,外饰鎏金,实乃契丹皇家的塔,你想自投罗网?”

      沧海眼角抬也未抬的把妹妹单手制在怀中,他掏出腰间的酒袋,仰头就是一口,一股辛辣穿喉而过。感风从头顶呼啸,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乘云陵霄好不快活。

      皇家塔!

      妹妹云起爬出洞口又朝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那处灯火通明,有数个火点密密麻麻的遍布塔边,她粗略的数了一下,数量居多,这是重兵把守呀!
      她心跳加速的翻身下洞,嘟囔着嘴看着哥哥,嘴里不停的念着:这么黑,你是属猫头鹰的啊?

      “小时候爹教我练武射箭之前,总带我先去练眼,因为两者都讲究手到、身到、眼到。这三者中又以眼快为先。所以,我必须做到眼观六路,这样晚上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沧海一番话说的云起懊悔不已,当初爹爹催促过自己几次,作为武将的女儿,在这乱世之中怎可没有一技傍身?而她却因为怕这怕那,只学了一些无用的花拳秀腿,居然还妄想潜入辽国替父报仇。若不是哥哥及时在辽国寻到自己,化解自己一次又一次危机,她真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你要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杀爹爹的固然是萧恒德,但萧恒德的背后是谁?是辽国,是契丹狗们的萧太后,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你一介女流,逞一时之勇跑入辽国,杀了萧恒德你又能全身而退?还不如留着力气在战场上多攻下他几个城池,堂堂正正的取他萧恒德的狗头”沧海的话语说的极为平淡,因为现下说也无用,这是辽国腹地,想要跑出去,还需些时日。但愿这几日不要出现什么状况,不然下到九泉之下他真不知如何对父亲交待。

      “哥”一声绵长的撒娇声,伴随着点点哭腔,云起好是懊恼的钻入哥哥怀中。爹爹一去,只留她与哥哥相依为命,这事是自己鲁莽,怎害得哥哥也陪她虎落了平阳?

      沧海心头一软,摸摸妹妹的小脑袋瓜,语气放柔了些:“你可知错?”

      怀中的小脑袋闻言,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沧海心中顿时消气。

      “好了,睡吧!哥哥不怪你”

      “真的?”云起扬起一张脏脏的小脸,露出一双灵动水润的大眼,那眼忽闪忽闪,俏皮而又开心,哪有半分的歉意?

      沧海无奈,搂住她不再言语,他太困了!从发现妹妹丢失的那一刻,到现在起他都没有合眼,纵然是在雪地里也很快的沉沉入睡了。

      云起看着哥哥睡着了,试着挣脱自己的手,却发现无论哥哥睡的怎么死,抓住自己的这只手却没有放开的迹象。

      “即墨沧海”云起恶恨狠的凑到哥哥面前,像一只嘶牙咧嘴的小狼仔:“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三岁小孩比你听话多了!”沧海将她往胸前狠狠一带,留着说话的力气还不如快点睡觉。

      云起的心此刻无疑是憋屈的,因为她哥哥是个典型的控妹狂,至少现在她就动弹不得的趴在哥哥胸口,不过就算她能动弹,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出去。

      不过话说回来,辽人真是奇怪,人死后不是应该入土为安吗?而他们偏偏要放入塔中,还废那么多人力看守,到底里面又是何等的人物?

      云起带着满腹的疑问睡去,虽然躺在冰天雪地里,但睡在哥哥怀里又格外的安心,如果没有外面突如其来沸腾的人声,云起不至于会被吓醒。

      沧海率先醒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外面。这不看还好,一看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外面忽然火光冲天,那皇家塔早已被大火吞噬,在这雪地里燃起了飞天的巨浪,一时亮如白昼,周遭景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沧海着实吃了一惊!但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些辽兵,慌成一团之后不去救火,反而像看见厉鬼似的牵马朝外狂奔而去。不消一会儿,这里便成了一个空塔,若不是这凶猛的火光,沧海真有点不敢相信。

      “你就在这里,我去看看”出于好奇,沧海一跃出了洞。可还没有走出三步远,小妹就随后跳出了洞。也罢!留她在此,也不见得比前面安全,沧海索性就由得她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一路靠近,期间云起忍不住问:你怎么觉得那个塔就是放死人的地方?

      “辽人死后都不会立即入葬,他们会把尸体放一段时间,只是根据身份的尊贵,放的地方也不一样,普通人家会放入偏僻的石屋中,再差一点的就干脆天葬了,任由鸟儿分食。我之所以觉得这塔是用来放死人的,就是这样推理而来,因为这塔之奢华,根本不应出现在这荒芜之地,这也是唯一的答案!”

      “真是一群蛮子”云起低骂着,却跟紧了哥哥的脚步。

      走的越近了,沧海和云起都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炙热,一时觉得温暖受用,全身都似酥化一般。

      火把雪地都融化了,一滩滩雪水汇聚成一股一股小溪流打湿了鞋底。云起好奇的向塔门张望,无尽的热浪伴随着浓烟袭来,完全看不清楚,还被猛呛了几口烟。

      可就在浓烟熏天的深处,沧海分明看见了一个人,穿着一件被火熏烧到破朽的衣物,头发也被热浪毁去了多半,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何身份?脸上和他们一样都是个大花脸,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她不是一个死人,至少她站着没有动!

      救,不救?

      两种选择

      他回望了云起一眼,还是装没有看见罢!

      毕竟,辽人死不足惜。

      “哥,里面怎么有个姑娘?”云起忽然抓住哥哥的手臂惊呼,她也看见了。
      沧海微微一怔!姑娘?他细细一看,才发现她急促起伏的胸脯,沧海握紧拳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云起抓住哥哥的手,忽然说:“哥,咱们走”

      沧海站原地未动,内心深处全是挣扎。

      云起急了,无奈拽不走哥哥。现在他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还有空去救别人,更何况是个辽人。

      沧海无奈的叹息一声!忙挥开妹妹的手,一纵身入了火海,冲向了塔门深处。

      “你个呆子!”云起跌落在地,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你个只长岁数不长脑子的呆子,你给我滚回来”

      沧海当然听见妹妹的呼喊声,他用衣帕沾了雪水,掩住口鼻冲了进去,极度准确的找到了那姑娘的位置,在滚滚浓烟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沧海感觉到那手在被他拉住的一瞬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的衣帕蒙住她的口鼻,几乎同时他一个剑步跨出,带着她纵身跳了出去。

      一瞬,夕照塔,塌!

      那姑娘扑在雪地里,回头一脸的惊恐状,沧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忘了还搭在姑娘身上的手。

      “哥……”云起扑了过来,一把拉起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幸好四肢健全。

      沧海累极,挥开妹妹的手坐起,忍不住回头骂道:“你才是呆子”

      云起微怒反笑,打了哥哥几下说道:“下次再这样,看我不告诉太…”

      “嘘!”沧海反应迅速的捂住妹妹的嘴巴,回头看了看那个被自己救出来的姑娘,又回瞪了妹妹一眼。

      云起吐了吐舌头,差点暴露身份呢!不过这姑娘痴痴傻傻,真的能听懂吗?云起已经研究她半天了,问什么她也不出声,更不会看他们一眼。

      就像…一个傻子!

      原来哥哥救了一个傻瓜,云起觉得好没劲。

      “这姑娘一定被吓坏了!”沧海深表同情的看着她,周围已再没有任何人,这塔被烧到底是何原因?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追究,只希望这姑娘能自求多福了。

      “云儿,这附近应该还有马吧!”

      “还有两匹”

      “给她留一匹,她是走是留,全看她自己了”此地不宜久留,沧海拉过马翻身而上,一把拽住了云起拉她在怀。

      马儿一声长嘶!唤醒了原野上的清晨,一丝鱼肚白冲破了天际,一切又变得有希望起来。

      沧海大感心情大好,忍不住冲着云天外的那一抹亮色微微一笑!纵然他脸是黑的,看不清楚五官,但那一口白牙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姑娘还是坐在地上,眼皮抬了抬,痴痴的望着沧海的微笑,直到看见他抱着怀中的姑娘策马远去。

      终于,她动了动。居然站了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翻身上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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