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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言 ...

  •   【7】

      然而世事无绝对,帝七年,国泰民安,自云后保住稳定局面以来,江相多受困扰,被许多大臣联名弹劾,帝压制不发,同年云大人辞官隐居山野,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这一年也绝对是一个多事之年,宫中传来消息,云后自行供认多年罪证,坦言谋害忠良,残杀朝臣,帝置之不理。

      云后便自请褪去凤冠霞帔,长跪于殿下,在众臣面前一一数落自己罪行,言这些年朝中忠良皆被自己所害,又提及当年孙将军府与苏家满门皆有自己的一份手笔,帝仍置之不理。

      云后摆出证据,字字在理,证据确凿,帝大怒,先为众大臣以及孙苏两家正名,又赐云后鸩酒一杯。

      对于这样的大反转,京都有人不信,有人大骂,亦有人捉摸不透帝王心思,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皇后毒酒赐死的结局。

      云曦接到毒酒时,皇帝没来,她说要等一个人迟迟不愿意饮酒,而这人还未至,身边的宫人却不耐烦这位不愿死去的皇后,执意要灌酒。

      “放肆。”江相一甩衣袖疾步赶来,眉头一挑,大怒,拔出长剑,喝退了跟着的宫人,“且不说皇后未被废黜,你们便这般无礼,真是胆子不小,今日谁若对皇后不敬,先问过本相手中的宝剑再说。”

      看着江离,依旧是白衣,真美呢,终于还是把这位大忙人盼来了。云曦轻笑道:“你来了?”

      这是江离自云曦入宫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这笑容很甜,很美,似是很久没有见过的,那样的笑容,一直停留在梦中,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日子里,惊扰了谁的思绪。

      云曦就那样笑着,等着江离先开口,江离忍不住道:“你为何要揽下这些罪责?我若去求求皇帝,他不会真的拿你怎样。”

      为何,两个人心中都清楚,云后一心求死,帝两度置之不理,可是在王公大臣面前皇帝能如何?江离又能如何?

      看着这样忧心忡忡的江离,云曦的笑意渐渐淡了,转而的是一种决绝,握住酒杯的手终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道:“离哥哥,从小,曦儿便知道,无论如何,曦儿总是要仰望你的,如今,这是曦儿最后能做的事情了,此后,离哥哥也该仰望曦儿了。”

      “你何苦?”

      云曦露出了喜色,轻笑道:“你我皆清楚,这些罪孽,总要有一个人背负,便让这些恩怨随着风飘走吧,好不好?”

      江离无言,静静地看着云曦,看着她额头冒汗,却仍旧笑着说些宽慰的话语,看着她坚强地撑起一切原本不属于她的沉重,之后还有什么,江离不记得了,只知道云曦临去时那句带着哀怨的相问。

      离哥哥,你……可曾后悔?

      那时,江离脑中一片空白,抱着云曦的身体,那逐渐僵硬的躯体,那仍旧的笑意,问着一句:你可曾后悔?

      【8】

      帝七年,云后薨,江相辞去一应职务还乡。

      途中经过废弃的云府,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一直以来,从未走近过云曦的闺房,那藏在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地方摆了一个木盒,盒中盛着许多小纸条和一张画卷。

      白衣怎堪浊气扰,自是风中第一人。
      我将芳心寄明月,奈何明月总无情。
      桃花美人面,君子知不知。

      那一篇篇隽秀小字上写成的话,那看似保存得极好的木盒,还有其中的一幅画卷,展开便是一张白衣公子的背影。作画之人看似及其爱护这幅画,每一笔,勾勒地极尽细致,虽是背影,却将韵味全然描绘出来,若非细致观察,若非爱入骨髓,怎会有这般的细致描摹?

      江离甚至能够想象出当年这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一笔一画地思念着一个人,每一笔画完皆会捂嘴偷笑,又时不时在打量周围有没有可疑之人偷看了去。或许有时候,这女孩儿看了什么情诗话本,也学着模样揣了几句酸话,只是不敢送出去,便都悄悄藏在了木盒子里。

      忽然间有什么滴落,打湿了画卷,江离赶忙用衣袖去擦拭,生怕泪水晕染了画卷,连这份凭证也丢失了。一直以来,他是知道的,云曦喜欢自己,云曦喜欢的是自己啊。可是云曦的爱,何其残忍,甘愿嫁入帝王家,甘愿用一死来成全江相的一份清白。

      江离想,云曦向来都活得清楚,她知道她的死去,一定会逼着自己收手,她虽然一直嘴上说着自己笨拙,可这些所作所为哪里有一分笨拙的影子?因为她死了,因为她用这样的方式解脱自己的困境,自己似乎再无理由出手,因为她死了,所以自己不会再出手,只因为这是她的心愿。

      江离记住了一个人,永远地记住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义妹,亦是将他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人,可是云曦啊,你怎会知道,从此深深地记住你,将变成另一片苦海?而陷入苦海中人难以自拔,永世不得超生,因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9】

      回到久城,江相不再是人人畏惧的高官,也不再是人们眼中那个白衣的青年才俊。只因这副模样,青眼颇重,身形消瘦,衣冠亦不怎么整齐,邋遢非常。人常说思君令人老,如今的江相终是有了几分体会。

      江家旧宅里落黄一片,空荡荡的院子,哪里还能看见人影,跟随江相而来的仆妇用了几天才将这里清理得尚能住人。主人懒怠,仆人亦不自觉,空置的房屋里除了一张躺下人的床铺,也不再多添些什么。所幸,江离并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不过是那一卷画与一个木盒,以及那每日画不完的少女娇颜,嬉笑着的,嗔怒的,俏皮的,幽怨的,无奈的,生气的。

      他便这样每日折磨自己,亦折磨那颗衰弱的心,任是多么好的身体,总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最终,病了。大夫请了,药石罔效,医者皆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能医治他心病的心药,这世上如何还能再寻到?世上只有一个云曦,无可替代,世上只有一个云后,此后再无人有她一分才情。

      管家听说有那道士,能力非常,上穷碧落下黄泉,总能追到那想要瞧见的人,江离便请来了,好生相待,只为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一星半点也好,可是结果仍无。道士说需要心头血作为引魂的东西,江离也不顾管家劝阻给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副好身体,若没有云曦的陪伴,要来何用?后来,江离果真在梦中见到了云曦,只宵一个背影,也能让他精神大济,连日来强迫自己多吃了好几碗饭,只为再取些心头血作为引子。

      【10】

      隐约中,江离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少女笑得恬淡,那笑容有些娇羞,亦带着几分喜悦,慌慌张张地朝着自己跑来,拉着一盏兔儿灯,笑道:“离哥哥,你快些,看看这盏兔儿灯好不好看,曦儿刚刚终于自己猜出了那个灯谜,是一个人,没有人帮忙哦。”

      梦中的自己,似是好笑地看着少女,说着令人丧气的话:“这有什么?那样简单的灯谜再猜不出来,我可要嘲笑你是大笨蛋了。”

      少女嘟着嘴不满,继而喜笑颜开,又道:“离哥哥,你看那盏宫灯好漂亮啊,能不能帮曦儿赢来。”

      梦中的自己宠溺地摸了摸少女的头,转身走向高台猜灯,可是那时的自己不知,在转身的瞬间,少女喃喃道:“若你赢了那盏宫灯,曦儿便当它是你给曦儿的聘礼好了。”

      “曦儿,曦儿。”江离极力想握住什么,到头来两手空空,只能不断地叫喊云曦的名字。从梦中醒来,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地,空墙废瓦,原是坐在桌边睡着了,可是那个梦那样真实,真实地仿佛存在过一般,连江离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梦,还是确有其事了。

      江离苦笑,何以竟至于此?曾经的云曦是依赖江离的,曾经的云曦笑容那样甜美,可是,那样美好的少女,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们之间何以竟无言?

      曾经的云曦是不敢言,怕配不上白衣的公子,之后的云曦是不能言,怕伤害了白衣的公子,再后来的云曦是不愿言,那是绝望与决然,自她进宫的那日起,便已然预料到了今日种种。这里始终要有人来赎这份罪孽,所以,你甘愿独自背负。

      云曦啊云曦,你用性命祭奠深情,我却要用一生来还你的情深。

      你问我可曾后悔,我道,后悔了,后悔了,若早知情根深种,便是忘记复仇也要与你相伴到老,若早知如今后悔,当初便不该如此。

      恍惚中,江离似乎又陷入了梦境,梦中少女转身走来,仍旧如当初一般嬉笑。

      离哥哥,曦儿来看你了。
      离哥哥,我们一起离开吧,自此,这里的纷乱,再与我们无关。
      离哥哥,曦儿……

      帝九年,江相殁了,消息传回宫中,帝以国相之礼厚葬于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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