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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赌坊结知己,榻上惊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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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黄家庄,烟陌姐姐的家,我们今早才到。咛姐姐,你可是整整晕迷了三天三夜哎,一路上都没醒过。”小凉转身从旁边的榻几上取出一碗水,凑上她的嘴角:“渴不渴?你先喝点,我马上去找烟陌姐姐,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殷咛顺从地喝了,再闭目躺下,想了半天,方才喃喃轻问:“我只记得把障日眼扔进了潭水,然后……后面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啊,反正我们在那个粘丝网里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哪知突然一道光圈闪过,我们所有人,就全都回到了大风口外,还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你被二叔抱着,摔了出来,二叔伤的不轻,你又人事不醒,可吓人了。”
“你们……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有啊,还有一个大高个儿,抱着落花风,后面跟着又摔出三个老头。”
“后……来呢?”殷咛皱眉,摸了摸绑着绷带帛布的头,痛的嘴角又是一抽。
“月茵姐姐她……”小凉正待要说下去,却听门扉吱呀一声响起,从外面步来一个人影,却正是黄月茵。
“那个……咛姐姐,我去找烟陌姐姐,给你做饭吃啊。”小凉眨了眨眼,闪身出门。
“你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黄月茵静静地站在榻旁,看她,那张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丑得有些诡异,可眸中的清澈,却让殷咛倍感安心。
“万俟伤……他……你……”
“他没有死,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黄月茵的目光很淡:“对他,可能惟一的安慰就是找到了叶天镶。可姓叶的如今已废,迟早咽气,万俟伤抱着他口口声声要去西域冰川,为他找寄魂莲。也无人拦他,毕竟,失去障日眼的万俟伤已不足为患,且由他去。”
“西域冰川?”
“那里有巫灵界的寄魂神坛。”
“那……里面的其他人呢?在叶天镶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个小美女啊。”殷咛想起了若浮。
“没见出来,想必已葬身在那百障窟中。”
“死了?”殷咛不觉一阵惘然,怔了怔,忽又转目问道:“那魑界三老呢?”
“他们要的是面具,可如今面具的去处扑朔迷离,他们不敢贸然发难,只好带着伤势极重的鱼枕月先行离开了。”黄月茵一边说,一边坐到了镜前,认真地一下下梳着头发,如缎光滑的头发和窈窕有致的腰身,这是她仅存的美丽。
“那……师兄他……”
“殷先生和容阿姊见你只是晕迷,并无大碍,便让我等护你先回黄家庄,他二人要去新野,取走刘备脸上的那张面具。”黄月茵缓缓回眸,看向殷咛:“如若顺利,几日便可回来。三界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也要些日子才得恢复,此行应无多少凶险,放心。”
“破……也回来了?”殷咛的声音很低,同时自心底浮起了阵阵不安。
“唔,他腿脚上的伤原本不轻,不过,现在由烟陌细心照顾,几日后,也应无恙。”黄月茵说罢,犹豫了一下,遂轻声道:“阿父已派人去了隆中,准备将婚事定在初八,据说那天,是个吉日,宜婚娶。”
“ 好事啊,”殷咛不觉展颜,一笑:“恭喜你总算修成正果,要嫁人了。”
“烟陌的婚事……跟我是同一天。”黄月茵垂了下眼,低声。
“噢。”
屋里,半晌无言。
“月茵……”殷咛突然打破空寂,眨眼看看对方,轻问:“问句不该问的话,如今你的心里,还有万俟伤吗?”
“有,可在他抱起叶天镶决然离去之时,我方才明白---与其眷恋一个无情无义的男子,不如给自己一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家。”黄月茵转头,端端正正地面向铜镜,看着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再一个垂眸,轻问:“毕竟,总该在应舍弃时舍弃,方为正途。”
又是半晌无言。
良久,殷咛才目光忡怔地看着房梁,点头微笑着吐出一个字来:“对。”
荆州,新野县城内。
一间门面不大的酒肆中,殷子枫和面戴帷帽的殷容正相对踞坐,看着面前的菜肴和酒壶,两人却似乎有些难以下咽。
“枫,难道我们非得按黄月茵所说,要想法子要让刘备猛受一惊,吓得寒毛倒立,才能将魊日面具从他的脸上撕下?”殷容郁闷无奈的声音,低如蚊蝇:“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寒毛倒立……听着容易,可这这位刘皇叔根本就是火烧烧不着,水淹淹不到啊,咱们一会儿晚上装鬼,一会儿白天暗杀,忙活了半天,也没见他心慌气短,这都什么人哪?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他心怀大志,城府极深,在新野屯兵纳士,晦光养蹈,身边更有关羽、张飞和赵子龙这些猛将守护,寻常手段,看来是不会奏效了,”殷子枫沉了沉眉:“我们得另想它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一不赌二不嫖,连酒都慎饮,如此谨慎的男人,我们只怕连靠近他,都需大费周章。”殷容轻摇了摇头。
“没有弱点的男人?”殷子枫端起酒,微噙一口,目光落在了酒肆的门外,若有所思:“在这个世上,有吗?”
“有主意了?”
“纵观赤壁之战前的刘备,可以说是战无不败,但他有野心,有人气,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历史才最终成就了他。想想看,一个有野心的人,最怕的是什么?是被人发现他的野心,而一个费尽心机招贤纳士的人,最怕的是什么?是被他的手下发现,他其实是一个伪君子……”殷子枫的嘴角边,翘着一个性感深沉的微笑,而目光,依旧停在门外,街道对面的那座楼门上,那里,无比招摇地悬挂着一块匾牌,上用金粉草书三个大字:六博馆。
六博棋的赌案上,除了棋盘和黑、白各六枚的方型棋子之外,还有一大堆的五铢钱。一个英俊男子,此时正阴冷着脸,盯住对面那个赢得喜笑颜开,不断手舞足蹈的络腮大胡子,咬牙低哼:“某就不信这邪了,再来一盘!!”
“还来?有没有钱下注了啊?”络腮胡打量着他,又得意又轻蔑。
“今日出门匆匆,身上不甚方便,可否以物抵价?”输光的男子不觉两眼急切。
“物?什么物?”周围观赌的在旁跟着一阵起窥觎骚动:“先拿出来,待我等兄弟们估了价,才好摆棋再来!!”
那男子闻声,连忙上下一阵翻找,摸遍了全身,却无所获,正自尴尬中,却见一个俏美白净的女子突然面色焦急地闯进了六博馆,一见那赌光了身家的男子,连忙上前一把扯住,哭泣起来。有好事者上面排解询问,却原来这小娘是那男子的妻妾,因男子嗜赌,久不回家,家中的大夫人就没事找事儿地拿她出气,打得受不住了,只好跑出来寻他庇护。
男子听罢女子哭诉,却很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要她快滚回家去,不要扰他兴致。那美貌小娘见男人无动于衷,一时气噎,越发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搞得周围几桌赌局上的人,也不禁瞥眼过来,瞅着那小娘的倾国容颜,有些走神。
“直娘贼!!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哭丧扫把星?”不远的赌案旁,一个刚刚输掉棋局的皂衣壮汉,突然将手中棋子往案上一拍,竖着满脸胡渣,回身怒喝:“烦死爷了!!不输都得给你哭输!!”
那小美娘猛地遭此一喝,不禁吓了个机伶,顿时收噤了声,却美目含泪地暗暗打转,那副委屈之极却又惊吓不已的模样,顿时令周围的赌徒们看直了眼。
但见那个赌场得意的络腮胡子,此时也心头扰痒地将她好一番打量,突然怪笑着望向赌案对面的那个男子:“你不是想以物抵帐吗?不如就将你这小妾做注,再玩一盘如何?”
那男子闻声一怔,不觉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女人。那小娘眼见不妙,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要走,谁知却被自己的男人一把扯住:“有何不可,在下就以她为注,再来一盘!!”
周围人等一看,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围聚过来,要看好戏。
旁案那姓张的汉子见众人都关注过去,没人与自己耍了,不禁气闷,只得瞥去一眼,忿忿无奈。正在这时,肩上却冷不防遭人一拍,同时传来沉声低语:“益德(张飞的字),就知道你会在这儿,别赌了,军中有事,与云此刻便走。”
张飞闻声回头,看了眼现身而出的那位银袍星目,高大挺拔的武将,忍不住一指那群团团围起的人群,气哼哼发起牢骚来:“子龙,你看看你看看,老子今日是不是喝了臭婆娘的洗脚水啊?处处不顺,连玩个六博都能遇到这种闹心事!!直娘贼,没钱赌了,就拿自己的妻妾下注,什么东西啊?!!”
赵云向人群处瞥去一眼,也看不清里面什么状况,摇头一笑,正待与张飞离开,却猛听得人群中哗然一声,哄闹起来,好象是那络腮胡子又赢了。
哪知哄闹中的下一秒,那小娘却将人群一推,冲门外就跑,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有人追了过去,要将她抓回,小娘哪里肯依,慌乱中一下子跪倒在了张飞面前,哭着扯住,连连求救。
哪知张飞虽不耻此事,却更烦哭哭泣泣的女人,一把将她甩开倒地,瞪眼道:“直娘贼,扯个鸟啊?!乃公认识你吗?”
却不曾想,那个正倒在地上徉装受伤,难过抽泣的女人,此时正埋着头,冲地面暗自咬牙,心说你当我还愿意认识你吗?要不是你喜欢天天来此博弈,最易接近,我选谁都不会选你这位满嘴飞鸟的臭男人!!
“益德,莫要生事,走吧。”赵云刚自劝他一句,哪知地上的女子在别人的拉扯拽起之下,突然又是一挣,披头散发地抱住了张飞的腿,求他相救。
“鸟!!你又不是爷的女人,爷为何要救你?!”张飞干脆抬脚一踹,将那小娘结结实实地踹了个倒身磕地,额上出血。
那小娘不觉一声痛吟,扑倒在地,隐隐抽泣,心里却在咬牙暗骂,懊丧着又一次的计划受挫,哪知就在这时,她弱弱的眼风却瞥见了刚才与张飞并肩而立的那位银袍武将,和他上前而来的脚步与扶臂一唤:“夫人,这位夫人,你……可要紧?”
小美娘幽幽地抬起眼来,楚楚可怜地看向他,发丝凌乱中,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自己那张苍白而越发俏美的小脸,方说了一句:“还好……”
便自将头一仰,十分虚弱而及时地晕了过去。
“子龙,你理她做甚?”闭目中,是张飞火爆脾气的一声。
赵云?原来是你。
“是谁,刚才赢到了她?”这是赵云淡淡的询问。
“是我,怎样?”络腮胡的声音,骤起。
“好,多少钱,我买。”
“……”
枫,知道什么叫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吗?
小娘暗自一笑。完全能够想像坐在赌案旁的殷子枫,那双淡望过来,且深不可测的幽黑眼眸。
第二天,鸟鸣雾幽的一大清早。
殷容身姿轻盈地从小院厨房中步出,捧着碗清香四溢的米粥,来到厅堂内的食案旁,放下,再回眸望向厅门外,只听一阵器宇轩昂的脚步声起,却是身披铠甲,准备与部下一起前往兵营组织操练的赵子龙经此而过。
“大人,”她瞅准时机,上前深深一拜,轻语:“我洗手做了些粥品,有清脾健胃之效,请用过后再走吧。”
赵云闻声一愣,看了看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昨日曾救过这么一个女人,看了看她那张虚弱而略有苍白的脸,道:“多谢夫人,不必了。”
殷容只得神情一黯地应了声,眼风同时向赵云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可怜巴巴地瞥了瞥。
那侍卫看着她嬴弱而充满失望的眼神,竟有些与心不忍,不觉鬼使神差地上前帮腔道:“大人,不如喝两口吧,时辰尚早。”
赵云原本并不打算喝粥,正要摇头,却见殷容听了侍卫的话,竟眼眸一亮,望向自己的眼里顿时浮起了一层无比期待的闪烁。
“好吧。”赵云不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妥协。
直至最后一口粥,都让人口齿留香。
放下碗,赵云不禁赞赏地看了看殷容:“夫人这粥是怎么做的?味道不错。”
“大人若喜欢,容便天天做与你吃。”殷容脸上一片飞红,低头轻语。
容?原来她叫容。
赵云见她那副俏丽含羞的模样,竟比寻常人家的妇人更多了一层妩媚与无助,心中不禁怜意一荡。说不清自己昨天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硬是从别人手上买走了她,或者,只是不忍看到她摔倒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中间,嬴弱而无望的挣扎吧。
赵云想罢,连忙收起刚才微一恍惚的神志,恭敬道:“多谢夫人,你若身体好些,今日便可回家与夫君团聚。云,不敢相留。”
殷容怔了怔,眼看赵云转身欲走,不觉扑通一声,冲他直跪下去,一边嘤嘤抽泣,一边抬起苍白的面庞,伤心欲绝:“将军,难道连大人也嫌弃我,要赶我走吗?”
“夫人,昨日说是买了你,不过是权且之计……”赵云见她这一跪,伤心抹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了。
“将军你既然买下了我,容便惟有生死相随,怎么可以将我这手无扶鸡之力的弱女子,无情地推出门去?”
赵云见她哭的伤心,跪不起身,正自踌躇,却见门外有侍卫急步报来,说是有一个男人口口声声,说是带钱来赎他女人,要见赵大人。
殷容一听,不觉大惊失声,冲着赵云越发连连磕头声声哀求:“将军,容誓死不出此门,他嗜赌成性,我此番若再回去,不但会被府中的妒妇诋毁毒打,再有可能被再赌注再次押与别人,若大人无心收留……容,便惟有一死了!”
赵云见她哭的死去活来,心中己软了几分,正这时,却忽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只见那赌场上押妾为注的男子竟冲开侍卫们的阻拦,闯了进来,掏出一袋五铢铜钱,敲明叫响了要赎回自家小妾。
殷容一见之下,不敢再说什么,只有哭泣着死死扯住门,说什么都不肯跟他回去,那男子顿时气得面皮青紫,牙根直痒,也不顾旁人劝阻,上前便赏了她几记耳光,口中又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骚蹄子,才被卖了一个晚上,就不肯回去了,想必昨晚定是已经爬过了别人的床,等等云云。
赵云见这男人虽然面目英俊,却行为野蛮,出言无状,不觉暗生厌恶,再看看誓死不肯离开的容,多少有些理解她了。
“爷,你就放过奴家吧,容在这里给你磕头了!!大郎身边从不缺女子,便是少是我一人又有何妨?”殷容捂着被煽的脸,哭跪在地。
“我自然不缺女子,可你到底也是进我府门的妾室,便是玩物,也是我的玩物!”男人瞅着地上泪流满面的女人,一脸不屑、骄狂的冷冷嘲笑。
赵云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心头恼怒起来,指住对方破口喝道:“咄!!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处撒野?!
“我只想赎回自家妻妾,这袋钱只多不少,你又着恼什么?”对方兀自冷笑。
“你这无情无义之辈,居然还有脸面来此要人?来啊!将这个无耻小人给某打出去!!”赵云气得面色发青,只恨不得提枪在手,直接一个锁喉枪便要了他的命。
两边侍从闻听,应声便冲了上去,抓住就往外打。
“放开我!!混账!你这强夺人妻的色鬼!!你且等着!有种你就等着!!乃公还会再来!!!”男人在一声声的高骂声中,被侍卫们七手八脚地连打带踢着赶了出去。
“将军!!”殷容红肿着眼,可怜兮兮地含满泪,看向赵云。
“夫人只管在此处放心养息,云断不会让夫人再去受他鸟气!!”赵云冷冷地咬着牙,看向大门,竭力按压着胸口处怒火难平的起伏。
夜,在白天欲睡的眼皮下,渐渐朦黑。
殷容放下早就备好的水盆,在一旁,目光柔静地看着刚刚带兵操练,忙碌了一天才回院落的赵云,待他洗过脸,踏步进屋,眼见得几盘香气四溢的菜肴,摆着花形“开”在桌案上,不觉意外地瞅了眼殷容。
“将军,容手艺笨拙,只能做些家常便饭。不要……嫌弃才好。”殷容抬起怯怯不安的眸光,似想讨好,又怕他不喜,那副俏丽又惶恐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忍再对她说个不字。
“好。”赵云点点头,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果然味道好极,不觉味口大开,正暗暗赞叹,埋头吃着,猛一抬眼,却望见殷容怔怔看向自己的眼,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停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夫人,可曾进了?”
殷容微微一笑,垂眸:“嗯。”
此时,却猛听门外一声呵呵朗笑,扬声传来:“子龙啊子龙!!原来你从校场急着赶回来,却是因为金屋藏了娇啊!!”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身皂青衣袍的刘备带着张飞、关羽这俩兄弟,同时蹬门进来了。
赵云连忙起身,示意殷容躲避,哪知已知自不及,被刘备迎面撞上。刘备将她上下一个打量,暗自赞了赞,心说赵子龙你还真是艳福不浅。
当下与众人席榻而坐,添上碗筷,一边在案旁坐下,边吃,边瞅了眼殷容,提起了她的事。却原来她那夫君被赵云轰出门后,一时气恼,竟直接跑去军营找到刘备,大吵大闹,只说是妻妾被赵云强抢,非要讨个公道不可。刘备深知赵云的脾性,知他行事谨慎,也并非好色之徒,此事必定内有蹊跷,正好张飞就在旁边,将当日那人在赌坊的行径讲了一遍,众人一听,心中对那人虽是不齿,可妻妾买卖,自古有之,便是随意送人,也是常见,人家事隔一夜,便拿钱去赎,赵云居然不肯还人,这一点,倒让众人颇为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表面上自然要向着自家兄弟,问清来龙去脉,刘备也不含糊,只说那男子押妻为注,输了女人,那女人便已非他所有,是否能再卖还给他,那也要看别人是否愿意,赵云既然不肯,那就活该自食其果。
那男子听了,如何能够罢休,赖着不走,张飞和关羽哪有刘备的涵养,捋袖子上前做势要打,男子眼见讨不到便宜,只得带上他的钱袋,气呼呼骂咧咧地走了。
这才有了刘备三兄弟上门“问罪”的这一幕。
赵云听罢,连忙将事情经过重新讲了一遍,刘备听罢,眯起眼,捋了捋不甚浓密的胡须,别有意味地瞥他一眼,突然侧身笑问:“子龙年岁已经不小,身边也该有位夫人照顾起居,既然此女不愿离开,有意服侍左右,何不顺从了这段天赐良缘,纳了她?”
赵云被他说的猛然一怔,事有突然,令他心中虽然有些暗喜,却踯躅着不知该如何作答,不料一旁的殷容闻声听罢,却正是遂了心愿,也不扭捏,竟冲着刘备纳头就是一拜,羞答答地先行谢过了他这媒妁之言。
刘备见她一脸欢喜,赵子龙在旁虽然有些神色犹豫,却也没有出言拒绝,不觉仰面大笑,乐哈着做定了这个媒人。
殷容见状,连道身有所托,张罗着为众人不住倒酒,几个兄弟因是喜事,当下面对欢颜,放开了喝,加上菜肴美味,这顿酒一下子便喝到了半夜,十几坛下肚,加上入夜已深,几人干脆留宿下来,也分不得东西南北,只将刘备安置在赵云平日的寝室内,其他人各自醉卧到了旁边的侧房,熄灯睡下。
一夜无话。
天渐亮时,刘备朦胧睡意中有些尿意,正待要起来入厕,却摸得身边一片柔软光滑,有一抹麝香般的软软呼吸紧贴着自己,不觉懵了懵,突想起是在赵云府上,自己身边怎么会有女人?心中不禁怔然,却听得那女子在身旁微动了一下,妩媚地伸臂,靠上他去,抱住,口中喃喃娇唤了声子龙。
刘备被这一唤,顿时惊住,这声音竟是自己为之做媒的赵云之妻!!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备不禁身子一僵,在床上动不了了,满脑袋梦游似的不敢相信,自己难道竟是上错了床榻?还……趁着酒意……将自家弟媳给……睡、睡了?
他呆呆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里,无比混乱的榻上,被殷容紧紧偎着,却手脚冰凉,还不待醒过神来,长着稀疏胡须的下巴突然被懒懒纠缠上来的女人伸手摸到,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觉得那女人手指一僵,似乎愣了愣,随即猛地将身一缩,显然发现了什么,无比惊恐地失声惊问道:“你你你……你是何人?为何……为何竟睡、睡在……这里?”
刘备哪里能知,酒醉了一夜的头,又痛又懵,当下也不答话,猛一抽身正待要走,却听得屋门一开,有个什么人竟突然闪了进来,再连忙闭门,刘备正在发懵,没有搞清状况,却听屋外一片嘈杂声起,传来张飞、赵云等人疾赶而来的脚步与大喝:“贼人休走!!来人哪,快快保护大哥!!”
刘备听得众人竟一路向自己这边奔来,不禁一个心脏狂跳,吓出一身冷汗,自己本是媒人,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新郎”,这奸人妻妾的勾当,放在平日,也就罢了,奈何睡在一起的竟是兄弟的老婆,这要是被兄弟们撞见……自己便是什么也没做,只怕长出一百张嘴没法说清了……
他这边正自大惊,那边的脸上,已然被殷容一个耳光突然冷不丁煽了上去,但觉得脸上一痛,痛得仿佛被人猛地撕去了面皮一般,不觉痛“啊”一声,捂了捂脸,几束灯火就在下一秒中,破门而入。
“兄长!!兄长你没事吧?”这是张飞急切的铜铃眼。
“刚才有贼人入室,大哥你可曾看到?”这是关羽的沉冷声音。
刘备张着嘴,呆坐在榻上,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见众人看着自己,表情却并无特殊异样,不觉回了回头,向榻上那女子刚才缩卧的地方看去,却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无措而诧异地将四下来回,瞅了又瞅,果真并无一人,难道刚才,竟是错觉?恶梦?还是……鬼?
“没……没见……”刘备神色不定地一边吞吐,一边摸了摸还在火辣微痛的脸,不对啊……这也痛的太真实了吧?
“云再追出去看看,那贼人,必定还未走远!!”赵云说话间,身形已自飞闪而出。
他这边刚一出门,便在不远的院角高墙处,瞥到了一条向南翻身而去的黑色人影,那身形很是窈窕,窈窕的无比眼熟,眼熟得他心头一个狂跳,怦动!!
殷容翻身出墙,一边疾奔,一边将到手的筮甲面具装进贴身的锦囊内,在天边微微泛起的暗蓝晨曦中,迎风飞跑。
同样的晨曦,同样的风中,一匹白色战马,一个白衣武将,也在闪电疾弛。
片刻,两人便在空旷无人,快要通往新野县南城门的那条寂静街道上,嘎然而止地相遇了。
殷容看着马上正勒起缰绳,凝眸无语,望向自己的赵云,一时也微有惊诧。
好快!!这样都能追上来!!心下思忖着,看对方神色,多半也猜到了自己的出现,是有目的阴谋,不过他能知道多少,还不清楚,殷容不敢大意,毕竟,对方是那个久经沙场的英雄,长坂坡为救阿斗,只身厮杀,进出曹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此时若动起手来,老实说,胜负难定。搞不好自己也只有夺路狂逃的份儿。
转念至此,殷容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原地站着,等。
晨风萧瑟,从槐树上吹下雪白的槐花几朵,有暗香拂裙。殷容站在风里,脸上的怯弱之色,早已无踪,唯有那份惊人的美丽,越发在清冷的晨曦里耀目夺魂。
“容!”一个身影,突然从另一面街坊的墙内跃出,正是前来会合接应的殷子枫。
赵云看着并肩会合的两人,心中的疑云渐渐清晰起来,什么押妻下注,什么入府赎人,不过是一场深不可测的阴谋与计划。
他目光一凛,手中的提起的银枪,跟着便飞起一道银花,唰地斜横半空,枪尖直指殷子枫,腮帮硬了硬,表情僵冷。
“赵子龙,我们敬你是个英雄人物,既然被你发现,不如面对面来个明话明讲,我二人虽有欺骗得罪之处,却并无恶意,只为要从刘备那里取走一样东西,取走它,与诸位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如今任务己成,便是告辞了,望君从此珍重,相忘于江湖!!”殷子枫立在晨光渐起的蓝晕中,衣袂飞飘,目光深沉而淡定,一扫曾经的可恶嘴脸,英俊挺拔的风姿令人为之神往,而他嘴角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淡淡微笑,甚至让人为之涌上一阵赏心悦目的快感。
真是一对出神入化的璧人。
赵云的目光,不禁因这突然闪起的一念而黯淡。
“告辞!!”殷子枫冲着他拱了拱手,在转身离去的刹那,于目光微闪中,突然绽起了充满了然,又暗藏蛊惑的深魅一笑。
那一刹,赵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已然看进了他的心。
他的心……
在殷容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时,忽地暗自一痛。
如果说,曾经的救她只是因为怜悯,答应娶她,只是因为好感,那么刚才,就在她脱去伪装,一脸警惕望向自己的时候,那份独立风中的飒爽之美,却已实实在在地令他第一次有了心动。
只是……
又能如何?
他们分明是另一类人,与自己,隔着一堵看不见也拆不掉的墙。
白马白衣,赵子龙默默地立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
风,吹起他的衣袂,也吹走了他目光中那两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又突然消失的身影。
容……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那般美丽,那般聪慧,便是欺骗,也令人恨不起来,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
其实他们是谁,究竟叫什么,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都已经不重要了。
赵云缓缓地抬起目光,孤独地望向城楼上那片越来越淡的蓝曦天际。
就这么错过,究竟意难平。
突然,始终一言未发的他深吸一口长气,将刚刚弃他而去的,那张美丽而神秘的面庞,静静地按入心底,再一个拨马转身,于冷冷的晨风中挥手仰鞭,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