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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障日之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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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那只鸟两眼,却始终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殷咛一边想,一边低了低头,笑。然后从树杈下取下公公鸟,看了看它,再抬眼,琥珀色的眼里,是前面那个男人冰冷坚挺的背影。
“好的,如你所愿。”她自语,微笑。
凌空,一带高约三十多米的银白水帘正单薄地自山缝间飞落直下,发出淅沥不断的水声,却远远称不上是轰鸣。
这就是黄月茵所称的瀑布?
殷咛有点怀疑地仰面,将高空中的那帘薄水上下一个打量。说它是细流,可能有些不公,但要说它是瀑布,又实在有些勉强。不过,瀑布虽然细小,但却依然随着山风,向四面溅去层层水雾,湿黑着周围的山岩。殷咛与破站在不远的巨石上,仰面看去,只觉得那瀑布弱小的实在有些不够真实,然而,飞溅到身上的冰凉,却是无庸置疑的点点湿渌。
这小小瀑布的脚下,便是一潭碧水,它聚积的面积不大,在收了瀑布飞泻下来的水花之后,便很快凝成了一面深不可测的黑绿镜影,偶然,有什么在中间摆动,甩起道道涟漪。想必,便是黄月茵口中的那种怪鱼。
破站在潭边,沉吟半晌,再渐渐地将身俯下,身影,在倒影入水的瞬间,那潭水中,突然便激烈起来,有水痕开始纷乱涌动,似在焦急着什么。紧接着,一片闪电般的影子从水中猛地飙射而出,向着正在俯身的破直袭而去!
破倏然一闪,一个挥手,刀光护身的银霜掠后,几条体态寻常的鱼,已随之断身落地,在他站立的脚旁,神经抽搐着挣跳几下,终于沉寂。同时,渐渐有一块块的红斑从死鱼身上隐现,不消几秒,整个鱼便如一只魔鬼的化身,现出了可怖而鲜艳的血红毒斑。破伸出圆刃刀锋,猛地一下剁了鱼嘴,再拾起细看,却见那鱼嘴里,竟长着阴森森一排无比锋利的锯齿尖牙。
黄月茵说的不错,这样的牙,完全可以穿透牛皮,更不要说是人了。
破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将其中的一些粉末倒在了那几条死鱼的腹中,再甩手扔入潭中,立刻,如镜的潭面上又激起了两秒的争食骚动,转眼,那些死鱼立刻便被自己的同伴啃食的无影无踪了。
“是什么,毒药?”殷咛看了一眼破。
“恩。”破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潭水,然而那里并没有出现他想要的结果。
“不好办,这些鱼居然毒不死。”破摇了摇头。
难题,就这样摆在了两人面前,潭中有这样凶狠的怪鱼守着,如何能够下去?
“我就奇怪了,万俟伤将障日眼放进潭里,这些凶狠的鱼,他自己就对付的了吗?若是他要用到那障日眼,又该怎么取出,即不伤及自己,又不伤及那些怪鱼?”殷咛的声音在瀑布的水声中低回,又小又飘,但是破却闻之一怔。
是啊,万俟伤这么做,固然可以让那些想盗取圣器的人或知难而退,或葬身鱼腹,但是他自己呢?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怎么能从潭里取出障日眼?
一定,一定是哪里,被自己疏忽了。
破闭上眼,念头飞转地一阵凝神思索。
“本座是主伺圣器,不过,也只是在这障日窟中调动巫兽,伺守障日眼而已,并没有机会亲自去潭中接触它……”这是黄月茵的声音。
“我希望你能有时间想想,我们突然变小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如果我们真的是突然缩小,没理由衣服还这么合身,对吧?”这是殷子枫的提示。
……
“让我们从头想一遍,”破继续闭目,沉静地凝了下眉:“首先,这里的确古怪的有些离谱,黄月茵说,因为万俟伤的障日眼太过奇异。所以任何进入的活物,都会因它,而在这里缩小……但是……正如殷子枫所言,为什么我们缩小了,衣裳却依旧合身?甚至,我们可以再想一层,为什么我们缩小了,脚下的沙粒却没有跟着变大?除非……”
“除非是……我们并没有缩小,而是这里的东西不正常,它们其实要比外面世界里的大上好几倍。”殷咛看向他。
破的目光在沉吟中倏然一阵静静流闪:“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通了。现在。我们先假设这个立论是对的,那么,从这里,我们至少可以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万俟伤对属下说的话,有水分,至少,绝对不会是真相的全部;第二,这里面的动物与植物,都被全部异化了,只有这样才会长得无比巨大。可问题是,是什么异化了它们?”
“障日眼?”殷咛看向他,在疑惑中揣测。
破没有回应,而是一动不动地盯视着面前的那处深潭,片刻之后,方才突然开口:“据我所知,自然界中,能对动植物起异化作用,受众最大的应该就是放射性物质,一些具有核衰变能力的物质,产生出来的放射线,能够促使细胞裂变。还记不记得1986年的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的爆炸?那次核泄漏之后,在受放射线污染的无人区内,曾出现过大如猎狗的老鼠,科学家认为,这是因为有超500rad以上的大剂量放射线存在,它们改变了老鼠正常的细胞分裂。”
“你的意思……那个障日眼……其实是……是一种类似于铁矿石的具有超强量的放射性物质?”殷咛沉吟了一下,有点明白了。
“这个目前没有办法确切证实,但是,它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惟一符合逻辑的可能。如果成立,那么紧接着,我们就会得出第三个结论----”破的目光越来越深。
“那个障日眼,很有可能根本就不在这深潭之中?!!”殷咛的双眸,顿时一片恍然莹闪。
“对!因为放射性物质如果在水里,它的放射量会被水封闭,比如美国在处理一些核废料时,一半深埋,一半会沉进深水。万俟伤要想维系住这里各种动植物的变异反应,就绝对不会把障日眼放进深潭。”破一边说,一边抬头,目光向四周不断游寻。
“就是说,他告诉别人,障日眼在潭水之中,根本就是谎言,是烟雾弹!是指鹿为马,他要让那些想破坏障日眼的人围着这潭深水苦思冥想,殚精竭虑,要么投身喂鱼,要么无果而终,而真正的障日眼,其实根本就不在人们认为它在的地方……”殷咛也不觉将目光投向了潭水四周,充满疑惑:“可问题是,它又会在哪儿?”
“呵呵呵呵!!万俟伤你这老贼,真以为我们没本事追进来吗?!”一个女子暴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沉吟了,自不远处凌空传来。
鱼枕月!!
破在闪过这念头的下一秒,猛地一把将殷咛拽过,正欲带着她一路狂奔地向着山石岩后躲避,哪知却已自不及,几道炸雷般的咒影顷刻闪出,一连串地直直撞上山体,崩裂出无数碎石,向着山脚下的他们砸来。破眼见来不及躲,挥掌就是一道裂锦咒,在将那些当头扑来的碎石旋冲开去的同时,猛地一个拧身,将殷咛闪电般地拽进了那抹高高的,一道凌空掉落,稀疏嬴弱的瀑布帘后,同时与她尽可能地将身体挤贴山壁,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躲靠不动。
“呵呵呵,你这半张脸的丑八怪,以为跟魑界联手,就能闯我禁地,坏我神力吗?真真是不自量力!!”这正是万俟伤桀桀冷笑的声音。
“万俟伤,你以为用巫咒压人,便是万能的吗?尔敢派人盗取魇、魑两界的圣物,便是与天下所有人为敌!”另一个从没听过的声音慷慨激昂地大声喝起。
“哼,废话真多,且让本孤灭了你们喂鱼!”万俟伤对盗取两界面具的事也不争辨,冷哼一声,顿时有震天的响动乍起,一时间乱石如云,连那如溪的瀑布也在半空中打起抖来。听那激烈,这巫灵三界必然已合伙动上了手。
殷咛在水帘后扭头,看了看破。
瀑布稀薄,他们迟早会看到这里有人,如今正打的天动地摇,是不是该趁乱先另觅一处隐身之地?
破收到了她眼里的询问,什么也没说,而是微一仰头,向上抬望,目光在瀑布后的山岩峭壁上打了几个转。
正自沉吟着想对她说些什么,却猛听一声惨叫,几条血影居然自他们俩人的视野之外狂跌而来,有两个撞上了山体,几乎是稀烂着从那上面蜿蜒而下,另一个则口吐血沫,一头栽进水来,大瞪着眼,噗噗有声地一边吐着血沫,一边仰面抽搐着直直看向躲避在水帘后的殷咛。
“呵呵呵呵,万俟伤,看来你们魊界的爪牙也不过如此。”鱼枕月冷笑的声音里充满嘲讽。
“哼,丑女人,当年在你们魇界的巫灵宫,澹台吹柳尚且不是本孤对手,如今,就凭你这个出卖主子才坐上界主之位的蠢材,也敢在此嚣张?”万俟伤的笑声比她还冷。
“你!你胡说什么?!来人哪!乌阴使、电母使何在?!!”鱼枕月突然一个拔声尖叫,听上去似有撕咬上去的噬血冲动,紧跟着,一团黑暗突然应声卷出,其间夹杂着道道雪白的光闪轰鸣,眨眼间便化作一片漫天密布的无数噬骨,遮天蔽日,嗡嗡鬼哭般罩黑了四周。
“呵呵呵呵,怎么,不敢让人提了吗?居然也想拿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害人?!真是不自量力!!”万俟伤一声冷笑,尾音尚且雷霆在天,却见半空已然应声爆出一道红灼烈焰似的闪光,四周的温度刹那间拔高,如突然引爆的军火库,轰地一声灼烫起来,同时,爆出一片热浪汹涌的火光,向着四周,原子弹的冲击波一般刹那扩散!!
殷咛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噬骨现身而出的同时,便已心知不好,甩手便向头顶上甩射出了三星八爪钩,眼见那钩子刚刚卡入半悬空中的一处石缝,她正自扯紧,拽了拽绳索,那层向外疾速爆破而出的火浪,便已闪电般猛冲过来,亏着有那瀑布将火浪阻了一阻,破才多出了那么一秒时间,将殷咛一把搂过,拽着钩绳,随那八爪钩的自动疾升,一个腾空飞起,转眼,刚刚冲入水帘的那片咒影怒火,便己灼舔到了他们刚刚站立的那处。
然而,即便他们躲避的如此之快,脚下那股冲击波似的轰然热浪,还是将半空腾起的二人猛地一个掀身甩出,殷咛只觉眼前乱石扑面,眼看便要以身撞山,稀烂成泥,却见破猛地揉身一掌,奋力拍出!但见一道如雪翻飞的裂锦咒在瞬间击出,化解热浪的同时,他已自携着殷咛,飘身一个飞甩,两人竟似荡秋千般地被凌空甩上了瀑布的高处,再迅速一个分开后仰,但见两人手脚并用,硬生生险乎乎地平衡住了身体,再一边抓踩住瀑布旁的石头,一边以将近90度直角的姿势,凌空斜靠在了山崖上。
这下完全暴露的两人,他们才得以向脚下望去,却见下面一片火海之中,那漫天的噬骨早已如冥纸烧尽,四下焦黑着肉臭味,轻飘而落地铺黑了一地。再看周围,除了一些避之不及的刹那焦尸,居然还活生生地站着几人,其中不但有殷咛认得的那位半张脸的魇界界主鱼枕月,还有俏生生的若浮姑娘,和……和一身黑衣皂带,目光低垂的落花风!
“哈哈,行啊!!”一个银袍胜雪的高大男子,正嘴角微含轻蔑地抬头瞥眼,冲着殷咛和破上下一番打量:“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小贼,居然还真有些运气,竟能一路闯入了障日潭,不错不错,可喜可贺啊。”
殷咛心知此刻处于劣势。唯有乱其心智,或可有一线生机,故而竭力压住心头的恐惧与忐忑,转而噗哧一笑,佯装自得地吹了吹额上的刘海,扬声戏谑道:“自然可贺,却不知夫人你想拿什么贺我?”
“你称孤什么?”万俟伤问的一字一顿,眉头皱起,目光先自威胁地暗黑下去。
“魇界和魑界的人不都称呼你为夫人吗,你莫非竟不自知?”殷咛颇为揶揄地眨了眨眼。
“你!!是你!!”鱼枕月死死地盯着殷咛的脸,根本没听她在那里扯什么,只目露恨恨灼光,兀自喃喃:“没错,你就是化成了灰,本宫也认得你!!!就是你,从曹操脸上盗走了本宫的魇月面具!!”
“没错,是我盗的,不盗走面具我又怎能接近你,跟你做什么无话不谈的好姊妹?”殷咛一扬眉,笑意盈盈。
“满口胡言!本宫的魇月呢?速速还来!!”鱼枕月蠕了蠕那半张没了脸皮肌肉,腐烂得越来越厉害的脸,猛地一个飞身跃起,红着眼冲向瀑布,一边脚踩着山石,一边恨红着眼,向殷咛和破狂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