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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嫁妆和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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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又何妨?这些年依附于人,哪一日又不是在忍?”刘备仰天看了看天,叹息一声,边走边道:“想备空有大志,四十载却碌碌无为,以一身之赘肉,仰他人之鼻息,又如何甘心?而今惟有求贤信人,渐丰羽翼,我等兄弟三人,或者还有出人头地的那日。”
众人听罢,也自触动了各自的心思,只得相视一眼,垂头丧气地自黄承彦等人身边走过,下山而去。
与他们刚刚擦肩而过的殷子枫与破,虽只听清了这几句,但也足够由此猜出对方的身份-----这几人必是刚刚一顾茅庐,败兴而归的刘备三兄弟。只不过了然归了然,两人的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必竟,刘备的脸上如今正戴着魊日面具,他身边的人物事件,一举一动,必能通过面具被万俟伤时时观察掌控,还是悄然无息地路过为好。殷咛适才悄瞥过去一眼,将三人样貌暗记在心,思忖:原来这三顾茅庐竟是一年顾一次,如今是公元205年,再过两年,也就是再顾两次,才是诸葛亮终于应允出山的207年,如此算来,正好与历史上的记载相符。不过,关羽和张飞就长这样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还不都跟人似的?是哪个说关公长着枣红脸来着?扯,根本就是一黄瓜脸么……
“先生……”茅庐引路的小童,将黄承彦一行人从门前带引到菜园,冲着一洼绿油油的菜地,引颈而唤。
“且住且住,切莫过来!!”一个人正自菜丛里,低蹲、埋头,抬手,急摆。
那小童闻声只得停下脚步,歉然地看了看众人。
“知蝉,某记得上次前来拜访,他正在闲观耗子打架,却不知此刻所观何物?”黄承彦站在菜垄边上,一边捻须一边笑问,好像十分了然,并不介意。
“从昨日起,我家先生就在那里看蜣螂虫(就是屎克郎)滚粪球,算一算,那粪球如今也差不多滚好了吧?”知蝉挠了下头,翘首,再望。
滚粪球?殷咛不觉在低头中扫了眼身旁众人,转目暗忖::不是吧?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羽扇风流、智慧无双的诸葛亮?他不理刘备风尘仆仆的登门拜访,却对着个粪球两眼发直、聚精会神?悍,实在是悍。
“孔明大哥!你快点啦!!我阿父还带了几位朋友来呢!!”旁边的烟陌也不知殷咛在乱想什么,见那菜地里迟迟没有动静,先自急了,做势就要进去:“你若再不出来,烟陌可就闯过去了!”
“别别别!!黑甲将军的粪球已经备好了,眼下正在送聘礼,求亲呢,千万不要过来,小心踩着他们!!”菜地里的手连忙摆出制止的声音。
众人相视一眼。
殷咛则看着那手,心中突发奇想:不知罗贯中看到这样一个诸葛亮,会不会抱着他那本厚厚的《三国演义》喷血身亡呢?
众人被知蝉先行引进了茅草屋。
屋中,家什陈旧,席榻简单,一概摆放的整洁干净,只有竹牍,一卷卷地堆如小山。
破在榻前驻足,无声地抱臂垂目,眼下的榻案上,正摆放着一些书笺,密密麻麻地书记载着一些奇门异术。而殷子枫则正在观赏一副壁画,那画上孤独地坐着一个在灯下下棋的男子,对面的位子上空却无人,头顶的夜幕,赫然是闪闪的北斗七星。
“呵呵,让诸位久等了。”一个声音就在这时投屋而入,众人闻声回眸,只见一个上穿短襦,下穿布裤,腿上缠绕着邪幅(古代缠裹足背至膝的布),的男子,正一边从知蝉的手上取过布巾,擦着刚刚洗过的手,一边笑意深深地步进房来。
殷咛将他细一打量,这孔明似与殷子枫和破的年领相仿,也不过24、5岁的样子,虽没有前者的英俊,也不及后者的个性,却也丝毫没有令人失望:那一身农者的布衣,虽然平淡,却在平淡中柔和了他高大英挺的容貌,只是依然无法黯淡那眉目间的明亮,而眸光中,那一抹年轻的圆润与睿智的通达,更是在他淡定质朴的一笑中,相映成趣,如闪珠玑。
“孔明大哥!”烟陌首先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黄承彦也自含笑上前,与诸葛亮施礼叙旧。待到几句寒喧过后,诸葛亮方才将目光望向了殷子枫等人:“不知这几位是…….”
“呵呵,正要向孔明引见,这几位是烟陌的救命恩公,本在寒舍做客,可巧这位殷家小娘颇为慕名你的才名,某特意引路来此,叨扰拜会。”黄承彦十分含蓄地先点了点题,相信以诸葛亮的聪明,自然明白那仰慕一见的寓意。
诸葛亮听罢,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含笑,点头,与殷子枫和破彼此施礼见过,再转目向殷咛看去,却见她先是环视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再突然笑眯眯地望了眼自己,坦白道:“其实,我们也不光是为了慕名拜访,还有一事,不知可否探讨一二。”
“殷家小娘,但讲无妨。”诸葛亮温文尔雅,恭敬的恰到好处。
“阁下置身于这草长莺飞之季,看那鸡飞狗跳,耗子娶妻,就连虫儿也在准备聘礼,忙着求亲,却不知,先生您呢?”殷咛扭头,将那根草茎往蹲在自己肩头上的公公鸟的尖喙上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再悠悠然瞥向诸葛亮:“可曾想过自家的终身大事?”
刚刚从知蝉手上接过茶碗,抬手而饮的黄承彦闻声不觉噗地一口,喷出水来。
殷子枫和破十分无语地看向四周,佯作未闻。
烟陌则在一旁怯怯地看向殷咛,扯扯她,低声问道:“阿姊失言了,那些鸡狗耗子之辈,岂能与孔明大哥相提并论?”
“噢,原来不能这么比啊?”殷咛故意拿眼看了看诸葛亮,再歉然一笑道:“然而庄子有‘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之说,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诸葛亮闻之,含笑不语,只抬手将茶碗送到唇边,噙上几口,方才抬眼,缓缓作答道:“殷家小娘所言甚是。然,良禽尚且择木而栖,亮虽父母双故,与弟相携耕种,家世贫寒,然择偶成家这等大事,却也不能草率为之。”
“以君之才,自然要求一良配,方才不算辱没,”殷子枫温文一笑,适时地接过话来:“实不相瞒,在下有位远房妹妹,恰也姓黄,人虽面丑,却极是聪颖,心思更是玲珑剔透。只因对先生之才颇有耳闻,倾慕有加,故此非君不嫁,我等此番前来,便是登门说亲的。”
“原来如此,”诸葛亮点点头,似乎未有一丝惊诧,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再抬眼,十分自然地微一扬眉,朗声问道:“诸位既来提亲,那么想必也已备好嫁妆?”
众人闻声,不禁一个面面相觑,哑然。心说不是吧?你也不问问那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就直接问到了她的陪嫁?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果然不能以常人视之。
“那是自然,嫁妆我等今日就已带来。”一旁的破,抱臂回转眸望向诸葛亮:“君想一观否?”
“自然。”诸葛亮在略有昏暗的屋里,展开了一个颇为沉静的笑。
“我等带来的嫁妆,实则是三道题。”破的嘴角,于冷峻中勾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不过其中包含的三个道理,价值却远胜万两黄金。”
“亮,拭目以待。”诸葛亮盘坐于榻上,态度恭和,心下,实则有些不以为然。
“这第一道题,需要些用物。”破侧过头,在知蝉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知蝉听罢,微一点头,转身而去,片刻后,竟端着一只盛有大豆的陶碗,递了上来。破端起那碗,看了看,再抬起眼帘,望向诸葛亮:“此处有100颗大豆,现在,由我们两人轮流来拿,能拿到第100颗大豆的人,为获胜者。我们每次最少要拿几个,最多不能超过几个,这个条件可以由你定,不过,谁先动手拿,需由我来定,可愿一试?”
诸葛亮听罢,不禁目光一凝,沉吟了几秒,点头:“好,我们每次最少拿1颗,最多不能超过5颗。”
“我先拿。”破点点头,首先中碗里拿走了4粒,诸葛亮拿2个,破又拿4个……两人如此轮流拿取,最后,破胜了。
“等等,我要再来一次,这回每次最少拿2个,最多不能超过8个。”诸葛亮突然望着那碗大豆,突然道。
“可以,不过,要请你先拿。”破淡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诸葛亮想了想,率先拿走2粒,破跟着拿8个,诸葛亮拿7个,破就拿3个…
结果胜出的还是破。
“将军可真厉害啊,居然能连胜孔明大哥。”烟陌望向破的眼里,再次充满了惊奇与崇拜。
破看她一眼,竟现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殷咛低了低眼帘,瞥向地面的某处。
再看诸葛亮,连遭两败之下,不觉肃然,对着那碗大豆沉吟半晌,最后,目露奇疑地望向对方:“不知足下,是如何做到的?”
“很简单,”破抓起一把大豆,再看着它们从攥起的手中掉落:“无论这碗里的大豆总颗数是100、1000还是10000,用这个总数除以最少拿的数与最多不能超过数的和,如果除不尽,我就先拿,余数是几,我首先就会拿几个 ,100除以1加5,也就是100除6,得到的是16余4,所以我首先拿4,之后,无论你拿几个,我再次去所拿的粒数都是用6去减掉你拿的数。每次都是如此,最后,那第100个大豆必定会落入我的手中。如果总数除以最少拿的数与最多不能超过数的和,其结果可以除尽,那么,我就会后拿,无论你先拿的是2以上的什么数,我每次拿的颗数,都会是10减这个数后的所得数,结果,第100颗大豆必定还会落入我的手中。”
诸葛亮在榻上紧盯着那碗大豆,一边凝神细想,一边冲旁边的知蝉指指,急唤:“快快快,算筹(古代的计数用具)!快拿我的算筹来!”
知蝉闻声,连忙转身从榻案旁取来一个旧布袋来,从中拿出一把雪白光滑整齐划一的兽骨,诸葛亮接过它们,立刻在榻上纵横着一排摆开,一会儿取一会儿去,摆了半晌,方才点了点头,目光终于清明了悟:“果然,果然!!。”
“其实,这里不但包含着有章可循的算术,还藏有一个价值连城的道理。”破的声音,于冷漠中,低沉着,释放着某种暗黑的诱惑:“却不知先生,能从中悟到几分?“
诸葛亮的目光在他那张冰山似的脸上闪了闪,于思吟的同时,渐渐地沉凝下来:“阁下想说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何种环境,过程又如何多变,只要能了然个中规律,把握先手,便可运筹帷幄,决胜于谈笑之间。”
“不错。”破的眼里,不觉现出了一个难得的赞赏。
“过奖。亮,已迫不及待地想领教领教那第二道题了。”诸葛亮前倾着身体,目光明亮,烁如星辉。
破闻言,一声不响地抱臂,将眼风斜了斜,冷淡地瞥向殷子枫。
一直在默然举目,观看着壁画的殷子枫,似己感觉到了那淡漠眼风的扫来,于是微然一笑,转过眼来:“既然卧龙先生有这样的兴致,不如就由我来送这第二份嫁妆吧。”
说罢,轻轻地端起榻案上的那碗大豆,再抬目看向诸葛亮,眸光深邃又不乏温暖谦和:“方便起见,我就借用这个来讲。从前,有三个江洋大盗从牢狱中逃了出来,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又饥又饿,结果在一个农人的家里,找到了一锅豆粥,于是他们找来三个空碗,想分粥而食,但却因为分粥不均而发生了争执,只因无论他们将粥怎么分,三人中,总是有人认为对方分到的粥比自己的多。现在,我们要问的是,这锅粥到底该怎么分,才能让三个人都无异议呢?”
“分粥?这问题也太小儿科了吧?让那三个人比武好了,”一旁的公公立刻缓缓地煽了下翅膀,仿佛羽扇,再做玉树临风挺胸状:“谁胜出,就由谁来分,输的人也别嫌少,胜者为王败者寇嘛,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有什么满意不满意?”
殷咛白去一眼,用手里的草茎当头抽了它一脑门:“我说,都快饿死了,哪个还有精神打架?不消耗热量的吗?”
“噢,”公公鸟连忙往殷咛的颈边一偎,合翅在胸,做乖宝宝眨眼巴结状:“也对啊,还是我家主人聪明噢,类似这样的笨办法当然是不行了,那么在碗边上划线线,或者称重量呢?”
众人干脆无语加无视。
“呃……”勤于察言观色的公公鸟连忙咳嗽一声,决定亡羊补牢、自圆其说:“那个……当然更不行啦,我们不需要工具,只需要智慧,没错,只有智慧才能让我们游出豆粥的沼泽,到达碗的彼岸,才让我们抬起沉思的目光中拨开重重迷雾,最终露出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真相…..哇咔咔……事实上,真相应该就在不远的……唔?唔唔唔!!”
鸟正在感慨,突然两眼一瞪,竟被某恶女从肩上忍无可忍地一把揪下了下来,于是鸟脖被捏,鼓着眼,被揉作一团地塞进了褥席之下。
粗暴地处理完毕,殷咛立刻微一垂目,冲着众人很是优雅而抱歉地低头,笑笑。
再看诸葛亮,仍自盯着那碗大豆,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置若罔闻,片刻,方才思忖着缓缓开口道:“这三人分粥,怎么看自己碗里的都觉得别人会比自己分的多,此乃贪心使然,因此,若要解开这题,应该从他们的心理入手。是不是应该……这样……让三人中的一个尽可能公平地分粥,然后让另外两个人从三碗粥中拿走两碗,他们拿的必然是自己认为盛粥最多的两碗,这样,三人都不会提出异议,只是,这两人彼此又该怎么分那两碗粥呢?”
殷子枫凝视着他,一笑:“先生已然把题解掉了一大半。怎么会在这里卡住了呢,其实,那三人是怎么分的,两个人自然也该怎么分,你只需……”
“我只需……”诸葛亮突然将眼一抬,恍然:“只需将两人挑中的那两碗粥合二为一,由其中一人重新分出两碗,再由另一个人先挑,这样,三个人便得到了各自以为的那碗公平!”
“对,”殷子枫点了点头,望向诸葛亮:“相信先生在解开此题的同时,也明白了我想告诉你的那个道理。”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以平衡,来找支点;得人心者,得天下。”诸葛亮目光闪烁,凝目缓言。
“卧龙先生果然一点就透,”殷子枫微微一笑,恭敬,又不失君子气度地低了低眼帘:“如今时世纷乱,大汉朝早已名存实亡,以先生之高才,且能屈就于池塘田埂之中?只不过,如今北之曹孟德,南之孙仲谋,眼下皆已人才济济,就算先生是条卧龙,要想受到重用,只怕也难能如愿。适才我等上山路上,正遇到刘备三兄弟,得知是来寻访先生而不遇。在下以为,目前出山,的确时机不好,给他们个闭门羹,也无不妥,但这刘备终非池中之物,他眼下弱翅难飞,求贤若渴,先生有朝一日辅佐于他,或能功成名就,以三足鼎立之势,求存于一席之地。为时下之纷乱,找到一个新的平衡之局,也未可知。”
诸葛亮闻言,不觉唇角一勾,了然,却但笑无语。
殷咛看着他,转了转手里的草茎,晃了晃脑门上那撮永远屹立不倒的呆毛儿,忽地莞尔一笑道:“罢了,我来送这第三份嫁妆吧。”
“阿姊莫非也要出题?”烟陌立在一旁,满眼期待、雀跃不己。她说不出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会更有趣。
殷咛一笑,吩咐知蝉取来笔墨纸砚,仔细地画了副图,提笔瞧了瞧,递与诸葛亮道:“请先生细看,这中间竖立之线,哪条最长?”
殷咛所画图如下https://ww4.sinaimg.cn/large/4060ec3djw1exq5uf6wqxj20dw0blglq.jpg(由于JJ不能在正文发图,请有兴趣的亲们复制这个图片网址,就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