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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孙策之死,桃花之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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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当殷容打开酒肆大门,放破进来时,屋里正是一片贼窝逍遥的纷乱景象:公公鸟和侏儒梦因为偷喝了不少的酒,正双双殷红着醉眼,将身软软地耷拉在一只特大号的青铜酒樽上,彼此摇头晃地嘟囔着什么;老土则缠着小凉,为了要回他的朱古力小熊钥匙扣,在那里红着眼,筷子相交地大喊杠子、老虎、鸡;侧旁,殷咛正一边兴致勃勃地往席上端菜,一边时不时地捏起几样扔进嘴里,直赞容的手艺没得挑;而殷子枫则独自靠在一根酒垆堂内的圆柱旁,抱肩而立,无语沉眉地思索着什么。破谁也没看,只低头向着他缓步行去。
殷子枫没动,直至破走到面前,方才静静地将眼抬起,两人同时一个相对而视。铺里其他的人,忽而一静。
“路上如何?”破开口相问。
“还好。”殷子枫开口作答。
“先吃,还是先说?”
“边吃边说。”
众人相视,陆续围席坐下,开始用餐。
“现在,我们至少可以确定两件事,”破没动筷子,只缓缓地端着一只漆制耳杯,淡看杯中酒影道:“第一,孙策是怎么死的;第二,不出所料,孙权也同样在被筮甲面具所掌控,最重要的是,周瑜对此已有所知。”
“历史上讲孙策,不是外出游猎时,被仇人暗杀的吗?”殷容抬眼,望向殷子枫。
“其实他的死,有很多疑点,”殷子枫沉吟了一下:“《三国志.孙权传》在引用注引《江表传》时说,孙策有天外出打猎,因为良马疾快,骑兵侍从们没能及时跟上,他一个人在追猎途中突然遇到了曾被他绞杀的许贡,曾经养过的三名食客,这三个人要为主报仇,结果孙策被一箭射中面颊,他的侍卫这时才赶到,追上刺客,将他们悉数斩杀。不久,孙策就因箭伤迸裂,暴死了。”
“大哥哥,这事儿听上去不是顺理成章的吗?”小凉疑惑地歪了歪小脸,叼上只鸡翅。
“成章,但不见得顺理,孙策是个长年带兵打仗的人,行踪不定,那些刺客怎么可能会轻易知道他的行踪?而且不过是打猎,他的那些亲兵侍卫居然都无法跟上,那要真上场打起仗来,还不成了孤军奋战?更奇怪的是,那些侍卫当时并不知晓刺客身份,追上他们之后,照常理应该是抓住细审才对,怎么会一哄而上,直接杀了呢?最可疑的是,脸上一处小小的箭伤,怎会有如此威力,居然能致人死地?”殷子枫抬眼,扫了扫众人。
“不错,孙策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破低下眼帘,晃了晃手里的酒浆:“甚至,比我们能想到的还要复杂。昨天,周瑜来找我合盘托出了一些隐情,首先谈到的就是孙策之死。”
侏儒梦悄悄地瞟一眼众人,见大家都专心在听,自己连忙一手一根筷子,费力地向席上一盘竹筒糯米糕戳去,谁知左戳右戳戳不上,殷咛在旁叹了口气,夹过一块,放到了梦的碟碗儿上,梦连忙点头,剥开竹壳,晃着小脑袋,不出气地大吃起来。
“孙策与周瑜在攻克皖城之后,就分别娶了乔家的那对姊妹花,大乔嫁给孙策为妾,成亲不久,孙策便结识了一位名叫于吉的道士,此人能制作符水,救人治病,吴郡百姓都将他奉为神明,当时孙策腿上有一处刀伤,总是不能愈合,就喝下了于吉为他配制的一碗艳若桃花的红色药酒,刀伤果然渐好。可是背上却随之长出了一粒桃花形的红痣来,每每深夜,那粒红痣就会如火般的灼热,然后,孙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与大乔床第交欢之时,行为十分暴烈古怪。而他一觉醒来,却完全不知道晚上的事,大乔心生恐惧,请来妹妹私下谈论,却正好被孙策听见,孙策思来想去,疑心是那个会妖术的道士所为,羞忿之下斩杀了于吉,然后请人硬是从背上血淋淋地剜下了那颗桃花痣。结果不久之后,孙策就暴死在了游猎途中。”破低下头,缓缓地抿了口酒。
“我怎么没听明白呢?那孙策背上的红痣与他被刺有关?”老土的筷子,指向一碗烩菜。
“对,孙策死后不久,孙权曾面色苍白,目光恍惚地找过周瑜,说连日来总能梦到那个道士于吉,于吉端着碗鲜红的药酒告诉他,孙策所以会暴死,就是因为他竟擅自剜掉了由螭星仙人赐给他的桃花痣,如果孙权想要手握江东大权,它日成为一国之主,那就必须喝下杯中的仙酒,不准妄动背上长出的红痣,不然,也会和孙策一个下场。周瑜以为孙权这是因兄长之死,受了刺激做的几场噩梦,也没有追究,谁知没过几天,他就发现孙权的举止和言谈,渐渐与平时有所不同,他是个很细致谨慎的人,于是派手下偷窥孙权沐浴,发现他的背上果然长有一颗桃花形的红痣。周瑜这才相信了孙权之前的话,疑心他是被妖人用药酒控制了神志,但究竟该如何是好,他也没有主意,只能虚与委蛇,静观其变。”
“看来,那个于吉应该是巫灵界的人,”殷子枫眼眸一狭,侧头看向侏儒梦,若有所思:“而他所说的那个螭星仙人,莫非就是螭界界主宇文诛?”
“应该不会错,在我们螭界,血红的桃花是宇文家每个人身上都必有的烙印。”侏儒梦的话立刻就证实了殷子枫的猜测。
“那个桃花痣,它的作用会不会跟曹操脑后的巫针一样,是用来固定孙策脸上那张隐形面具,控制孙策的?”殷子枫回头看向破。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可能宇文诛完全没有料到,孙策不但有所觉察,而且性情会如此刚烈,居然会硬生生挖掉了那颗痣,所以一怒之下,才决心弄死孙策,再让孙权代之。”破垂眸,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可既然周瑜没有办法,只能静观其变,又为什么会去找你,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合盘托出?”殷子枫顿下手里的筷子,瞥向破。
“二叔,边吃边说嘛,快吃快吃,大家吃完就没你的啦!”小凉点点席上瓷盘里的竹筒糯米糕,上面,只剩下了一个:“这个好吃!”
破点点头,放下酒杯,拾起筷子刚向那盘中夹去,却不妨殷咛的筷子竟在这时突地伸来,在他下筷子的瞬间,飞快地将米糕一个夹走,再笑眯眯丢给了蹲在旁边的公公鸟:“好象你还没尝这个吧?乖,慢慢吃。”
破的筷子此时已尴尬地落空在了盘子上,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尽可能自然地用筷子顺势敲了敲盘,示意:“有没有,再来一盘。”
“我去端。”殷容起身。
破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一只瓷盂上,见里面还有两个小包子,便转筷去夹,却不料又是一道闪电,殷咛的筷子竟一根戳着一个,将两包子齐齐叉了起来,再对着半空欣赏一下,然后和蔼可亲地转手放在了侏儒梦的碗里:“这个不错,多吃点。”
破的筷子再次落空,再次收势不及地点到了那盏瓷盂上,面对盂中那片空空如也的内容,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瞥了过去。
破只得硬着头皮,将筷子往那盂上继续点了几下:“这个,好像是景德镇的瓷器吧?”
“呃,二叔,现在是汉末三国哎,貌似还没有景德镇。”小凉小心地瞅瞅他,再瞅瞅兀自低头扒饭的殷咛。
余下的旁观者们目光诡异地相视一眼,无言。
“恩,”破放下筷子,干脆接着喝酒:“他之所以合盘托出,是因为那个被人控制的孙权,已经怀疑他知道了些什么,不放心,开始试探他。昨天,孙权首先用出兵平乱的事来试他,想看看他有没有带兵远行,躲避自己的心思。紧接着,孙权又派人去往大乔那里,要她自刎在孙策的墓前。”
“什么?”殷咛闻声一怔,不可置信地将头抬起,目露惊疑:“自刎?为什么?我们千辛万苦地把乔夫人从乌桓救回来,结果她却要被逼自杀?”
“噢?是你们救的她?”破向殷子枫问询地看去一眼。
“是偶然救下来的,”殷子枫沉眸凝视着手里的筷子:“可我不太明白,逼大乔自杀能试探周瑜什么?”
“孙权要她死,一是想试探他们之间是不是真有私情,二是想杀人灭口。”破用挹酒的勺,从席中间的那座青铜酒樽里舀了勺酒。
私情?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说有点扯了吧,怎么乔迤还跟自己的妹夫搞上了?
“其实早在孙策攻陷皖城之前,大乔就和周瑜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彼此都未忘情,可攻占皖城之后,孙策却看上了大乔,要纳之为妾,两人没办法,也就这么阴差阳错了。周瑜为人谨慎,自然不会再与大乔往来,可孙策死后,大乔无人可以依靠,就经常去找妹妹聊天,与周瑜见面多了,可能有些旧情复燃,不过两人都还算克制,并没有逾越之举,有关孙策背上那颗桃花痣的事,便是大乔亲口告诉周瑜的。”破抬起酒杯,微噙一口:“而宇文诛,他当初借面具之便利用孙策的身体与大乔欢爱,结果引起了大乔的疑虑,在孙策死后这几年,他对大乔频频出入周府一直深感不安,担心周瑜会从大乔那里听到风声,出于谨慎,他决定借孙权之口,要大乔为夫殉葬,只说是兄长托梦,想念乔夫人了。小乔听说后哭着去找周瑜,一定要他想办法救下姐姐一命,可此孙权已非彼孙权,周瑜哪敢贸然进言?只好想了个下下之策,制造一次意外,故意让人将大乔掳走,只希望她能借此逃出孙权的魔掌,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北上的路中遇到了南侵的乌桓蛮兵,意外被俘,被押往了乌桓。”
“就是说,乔迤如果不被我们救回来,或者还能留下条性命,如今逃回了江东,却反而只剩下死路一条?”殷咛皱起眉,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啊,居然是把大乔救回了火坑。
“不对呀,乔夫人既然知道孙权想要她的命,为什么这一路上只字不提,偏要跟着我们再回江东?”老土疑惑。
“大约还是想能够再见周瑜一面吧,周瑜虽然想避,可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的,昨天孙权派人去往大乔的住处,留下了一条长帛,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小乔不忍见姐姐被人逼死,硬是将周瑜拉到书房,与大乔相见,要他再出个主意。周瑜能怎么办?他若在孙权面前为大乔说话,不但救不了她,很可能还会连自己也给搭进去。”破刚说到这里,殷容已将蒸好的另一盘竹筒糯米糕热腾腾地端了上来,然后拿起自己的筷子,为破夹过一个,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