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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七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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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咛此时己窜进了内圈,实在懒得理那笨鸟,只顾抬眼,向那门垣的石台上看去,却见一个青衫汉子正牵着匹纯金色的骏马,目透精光地上下打量着它。殷咛虽不甚懂马,但见那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健硕,皮毛细薄油亮,步伐轻盈高贵,目光飞扬不羁的样子,也不觉暗暗点头,啧啧赞叹。
“这匹马,某出十金。”青衫汉子拍拍那马,下定决心地看向旁边的卖马老汉。
十金!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发出一浪欢呼。
“二十金!”一个朗然清亮的声音突然高扬而出。
众人又是一阵兴奋的喧哗,纷纷闻声,向门垣旁的一座酒楼上看去,却见那报价二十金的,竟是位书生模样的年青男子。
殷咛转过头,细细地瞅着那马,还真是越看越喜欢,难怪有人会出重金抬价,值!
“三十金!”青衫汉子腮帮紧咬地冷冷瞪了那书生一眼,一把扯过马疆。
“五十金!”众人随着这一声,再次向那楼上的书生看去,只见他正端着青铜酒斝,一边浅斟一边含笑。
青衫汉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大约是再也出不起高价,一急之下指定那书生,怒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偏要夺人所爱?!”
“就你这样的人,又岂能配得上如此清逸勃发的大宛马?某虽不才,但也不想生生让你辱没了它。”书生眼皮都没抬,看似轻声的话语,说出来却朗朗入耳,人人可闻。
殷咛不觉在心中一个暗忖:“大宛马?怎么听得如此耳熟?好象,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
正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间横空而来,犀利如剑:“二百金!”
啊?众人闻声不觉大骇,开水般不知所措地沸腾起来:二百金?是梦话还是有人抗不住刺激,疯掉了?
殷咛也是一怔,随众人的目光闻声看去,只见门垣另一边,一座七重檐的官楼上,竟立着曹丕、曹拓和一位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的威猛男子。看来报价二百金的,应该就是曹拓了。今天,她没穿盔甲,乌黑的发髻和一身鹅黄色的双襟襦裙将平日刁蛮任性的她映衬得顾盼流转、明艳动人,楼下的人群在看清她的同时,眼里无不投出一片仰望的惊艳与垂涎。连殷咛,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过去就知道她的美,可还不知道换上女装的曹拓会这么美!还有她身边的曹丕,立在高处,一身的青春俊秀,潇洒勃发,看来是被甄夫人的爱情彻底滋润了。只是他们旁边那个器宇轩昂,目长眼锐的紫面汉子,未曾见过,是谁?
殷咛正在心中暗忖,却见不知何时己立在身旁的破,却根本没有留意到曹拓,而是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楼上那位饮酒的书生。那书生也似感应到了什么,掠起眼,向这边扫来,那原本悠然的目光在看清破的刹那,竟然一跳,跳出了两点激闪的光亮,光里混杂着诧异、揣测与惊喜。而破,则在淡然移开目光的同时,若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认识?
旁观的殷咛,生出一片不明所以的迷惑。
“咛,有没有发现,”立在殷咛另一边的殷子枫突然侧侧头,轻语过来:“无论这马价抬得多高,那卖马的老汉,都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对啊,为什么呢?”殷咛把思绪从破的身上捞出,再扔进另一个迷惑。
“或许,这马的主人,另有其人。”
殷咛目光忽地一闪,猛然抬头看向殷子枫:“难道,是他?”
殷子枫淡淡一笑:“如果马是他的,那么,他叫出多少价,都不足为奇。”
“恶意哄抬马价?我说,这位仁兄的手段还真够狠啊!”殷咛恍悟地看了看那位书生。
果然,书生并没有被曹拓吓倒,目光从破的脸上抽走之后,他继续在扬声抬价,博得满街惊叹:“三百金!”
“三百五十金!”站在官楼上的曹拓继续接口。
“一匹马而己,何必斗气?”曹丕在旁边轻皱了皱眉。他一向做事沉稳,不喜曹拓这样锋芒毕露。
“哼,少管!这马,我是要定了!”曹拓一边咬硬香腮狠狠地道。一边又怨又痴地盯着人群中的破,好象他,才是自己“要定了”的那匹马。
其实破在街道上刚一现身,曹拓就满怀惊喜地看到了,而且,目光一直都在不知不觉地为之追随。
这个男人,无论是走在熙攘的人流中,或是站在高耸的楼台下,即便狂妄如她,也产生不了可以驾驭他的一丝幻觉。不屑世事的倨傲冷酷和阅遍红尘的慵懒沉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已被他修作了绝世的刀锋,锋利的光华总令人产生独占的冲动,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总会对自己的美貌视若无物?再怎么努力,也要不到他眼里的注意?他是真的冷血,还是因为……
曹拓的思绪理到这里,突然一顿,有点明白过来了:“还是因为那个女扮男装的‘弟弟’?入城那天,破在城墙下,故意对我的伤口嘘寒问暖,其实,根本就是做给她看的对不对?!如果他真的冷血,以他的骄傲,怎么会为别人演戏?原来……他也是人,也是有感情,有在乎的人,他不是木头更不是无情无欲的神!那么,那么我还是有希望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曹拓盯着人群中的破和他身边的殷咛,在目光闪动中突然暗下决心。
“师父!”她抬头,看向身边那紫面汉子的眼眸,闪出了一丝绝决:“你说过,敢拼才会赢。对不对?”
“好了,别闹了!”曹丕真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曹拓的手:“这次将军招降了缘山贼众和黑山孙轻,刚刚回城,我们来这里是为他接风洗尘的还记不记得?你不要在这里节外生枝好不好?”
“师父?”曹拓一把甩开曹丕,看向张辽。
“我不拦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不要后悔。”张辽铁定着脸,没什么表情。
“四百金!”对面的书生又传来了近似挑衅的抬价声。
“多谢师父!”曹拓深施一揖,猛然转身,风风火火地向楼下奔去。曹丕大急,忙不迭地想去拉她,谁知却被张辽抬手拦住了。
“将军!会出事的……”曹丕一脸焦躁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张辽一抬手,制止了:“以拓儿这样的性格,出事是早晚的,晚出不如早出。也该有个人让她摔摔跟头,懂点事了。”
曹丕看着张辽的脸,一时无语。只得转头,向楼下的曹拓望去,只见她己在几名曹军陪护下分开人流,走到了那匹汗血宝马的面前,拍拍马背,再美目一掠,瞟向酒楼上的那个书生:“看来,你是认为本姑娘不配拥有这匹大宛马,所以才一个劲地抬价,不肯让我,是不是?”
“是。”那书生点点头,倒是爽直,一点都不隐晦。
“可我配不配这马,不该是你说了算吧?”曹拓眼风一斜。
“那姑娘的意思是?”
“我们争的是马,自然是马说了算!骑一下不就知道了?”曹拓冷冷一笑,话音未落,人己闪电般纵身飞起,跃上了马背。人群中立时响起一片喝采,同时向后散开,扩出了一个更大的圈。
谁知那匹转圈奔跑了几步的大宛马突然一个前蹄纵起,嘶鸣着两后腿直撩出去,又颠又蹦地撒起野来。众人一看这马要疯,叫声不好,掉头四散。再看曹拓,突然扬手,将一把尖锥直刺马臀!那马突遭痛袭,禁不住一声惨叫嘶鸣,臀上插着冒血的铁锥,发疯般冲着大街狂奔而去!就在曹拓尖锥刺马的同时,她手下那几名沉默无息的随行侍卫骤然间手起刀落,向殷子枫和破的面门直劈过去!在两人晃身躲闪的刹那,身形不及后撤的殷咛猛然被什么当胸一把抓起,整个人竟如随风飞扬的纸片,突然腾空飞起,原来,竟是曹拓在策马掠过的刹那,一个伸手侧身,将她提起,再重重地撂上了身前的马背!
“咛!”随着马蹄的狂奔,殷子枫的呼声顷刻间已退至遥远。
“哼,怎么,不想问点什么吗?”随着那金色骏马一骑绝尘、快如闪电地冲出城门,耸动在马背上的曹拓看了一眼被掳的殷咛。
“你、你为什么……”殷咛被颠的话不成句。
“为什么?!”曹拓冷冷一笑,在凌厉的飞驰中吐出了一句恨不嗜血的挑衅:“为了我喜欢他!为了我要得到他!为了我要证明,自己比你更配得上他!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比划比划!是生是死,无怨无悔!”
殷咛两眼一闭,叹了口气。明白了。
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刀光,潋滟!纵起在殷子枫和破一起反手夺刀的刹间!那几名挥刀扑空、偷袭未果的曹军侍卫,只来得及在瞳孔中放出惊恐的一个骇然,便随着刹间即逝的刀光蓦地仰身飞出,再轰然坠地,摔滚着,捂出一片血腥的痛楚与哀号来。
“啊!不好!事闹大了,快跑啊!”眼看刚才的美人宝马突然变成爆乱的血腥,围观在门垣旁的路人们被唬得连声惊呼,于仓惶中急退,绊得绊、跌得跌,一股脑地向四面纷散奔逃。
面对官楼下的那片惨烈与混乱,曹丕无奈地抬起手,遮了遮不忍目睹的眼。他明白,手下这几位纯粹是自找活该,可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惹祸的都是拓,丢脸的都是他?
“看什么看?还不快把他们抬走?摆在那里丢人现眼吗?”曹丕的目光在回转中碰到了立在身后的另几名侍卫,不由地皱眉喝斥。吓得侍卫们一个哆嗦,连连点头称诺,退奔下楼。
始终静立一旁的张辽不动声色地回身席坐下来,缓缓开口了:“公子,喜怒,当不形于色。何况就算要急,也还轮不到咱们。来,接着喝酒。”
“将军……”
“此时应以不变,应万变。”张辽低头只管斟酒:“就如同高手过招,我们不动,对方就非动不可。”
曹丕不觉一怔,看了看他,再转眸向楼下若有所思地望去。
楼下,殷子枫将滴血的刀刃猛然一扔掷地,然后无声地挺立在那里,看着那些在血泊中翻滚呻吟的侍卫被同伴一一抬走,脸上,竟沉着难得一见的隐隐怒意。
“对她,气有用吗?”破站在一旁,冷冷淡淡的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明明听到我在叫她,明明知道我在暗示不要去,可她………”殷子枫带着一丝恨得牙痒的无奈,低声道。
“可她就是好奇,就是想一探究竟,”破低垂着眼帘,懒洋洋地靠在垣门石柱上:“你能怎么办?”
殷子枫不语,目光一转,忽然搭上官楼前系着的那几匹曹军的战马。
“不要让冲动污辱了你的智商,它们根本追不上汗血。”破的嘴角泛起一丝冷嘲,目光,却轻浅地掠上酒楼,那位狂抬马价的年青书生,此刻正倚在楼上,手持酒斝地注视着他。
“是谁?”殷子枫问的很轻,视线,依然停在那几匹马上。
“陆逊。”
“噢?”殷子枫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记忆的光痕:“是不是在曹营做过俘虏,后来逃走时,还引起过一阵骚乱?”
“对。”
“胆不小,不回江东,竟敢呆在邺城,明目张胆地跟曹家人抬杠,就不怕被认出来么?”
“这事有些蹊跷,”破沉吟了一下,起身向酒楼行去:“我去会会他。”
刚行几步,猛听身后传来殷子枫低沉的一声:“破。”
前行的脚步微然顿住。两人之间,空白了一下。
“放心,”破看着前方,淡淡道:“她不会有事。何况,鹦鹉也跟去了。”
“放心?就凭那只笨鸟?”
“不,”破没有转身,只微侧了一下脸,眼风淡淡地瞟向殷子枫:“就凭她是千机变。”
马,在古道疏林中四蹄劲暴,踏地如飞,眨眼就将邺城的轮廓遮蔽在了一道腾尘之后。
城西的野郊外,是一片叠障青影的山脉,在古道与山脉之间,闲置着大片收获后的麦地,裸露的土壤空旷着无边的贫瘠。麦垛、农舍、树木、白云……所有可见的景致,都在汗血宝马的身畔不断地飞掠而逝,犹如快进中的电影画面,频闪不清。
“喂,怎么,不出声了?”曹拓一边策马疾飞,一边不屑地瞥瞥殷咛:“挂着不好受就开口求我啊。”
“噢?”始终扣挂在马上的殷咛连忙一个翻身,避过曹拓持缰的臂弯,再坐起来,一把勾住曹拓的脖颈,眯亮着眼天真地问:“那,小姐姐,我能不能求你拨马回城啊?”
“你、你干什么?快放手!”曹拓被对方陡然扑来的亲密搞得措手不及,一个眼神乱晃。
“不放,人家可是为了衬托姐姐夺马抢人的无敌英姿,牺牲个人形象,硬生生挂了十几里地哎,现在四周无人,怎么也该休息一下嘛。”殷咛赖着脸,软绵绵地吊挂在曹拓的胸前。眼前突然闪过了受训课上,那个教授形体心理学的小老头一脸皱皮地吊在殷子枫怀里,装嫩扮可怜的狗血示范,不觉寒了一寒。
“你!!少来,谁是你姐姐!”曹拓心里一阵腻歪:什么叫为了衬托?好象我之所以能抢走人,是因为被抢的人即体贴又配合?
勾着曹拓的颈,殷咛好笑地端详着对方脸上的郁闷。
其实,她也是明白的吧,用如此偏激的手段来强求感情,不仅笨,而且傻。或者,正是因为那个人的冷血,无望的她才会这么疯狂,这样执着,这么的,孤注一掷吧。
“看什么看?再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曹拓瞥了殷咛一眼。真讨厌!这个喜欢女扮男装的丫头,居然长着一双如此诡媚的眼眸,眸中没有被劫的恐惧,反如风吹密林一般,闪动着睫毛,哗啦啦地闪出一片若有所思的流光。她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魅惑了破吗?
“好嘛,人家不看了还不行?”殷咛连忙乖巧地闭上了眼,再将脸猫一样地往曹拓的胸前蹭了蹭。竟蹭得曹拓心里里一乱:怎么回事?怀里这个丫头,怎么会突然勾起自己一阵莫名的怜惜?
怜惜?能天天伴在破的身边,看到他、听到他,还需要我来怜惜?!
“哼!”曹拓转念之间,已自眸中蓦然扯开了一道犀利的口子,放出妒恨的光来:“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啊,是去哪儿?”殷咛瞥了一眼曹拓的身后,那只急活活、扑楞楞扇飞着双翅的鹦鹉,正在半空中箭一般地尾随狂追着。瞥过之后,再歪头看向曹拓,继续做宝宝无知状。既然在被抓时选择了顺从,那么,无论当初是想探究被掳的原因,还是想体验被劫的刺激。眼下,都只能将这场劫持进行到底了。何况,就冲着曹拓这副恨不食肉的有趣表情,无论去哪儿,相信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呢。
像是为了印证殷咛的想法,策马迎风中的曹拓将颌一抬,凝视前方,自嘴角处抽起了一个坚定阴狠的笑:“去哪儿?天葬谷!”
东市的门垣下,是孤身静立的殷子枫,他面对着殷咛消失的那条街道,一阵衣袂微凉。
“哎!卖马卖了足足两天哪,”始终蹲坐在垣下的那个卖马老汉袖起手,突然看着酒楼,感慨自语道:“公子这番心机,总算没有白费。”
这一声,猛然拉回了殷子枫飘远的目光,他蓦然抬眼,跟着望向酒楼。
楼栏边,陆逊与破,正在相视而立。
“既然逃了,就不该再次出现。”破的目光冷淡地盯着对方。
“可为了能见到那个让某惊服的刀客,那个破城浴血,独杀千人的猛将,某宁愿在此,搏上一搏。”陆逊扶着楼栏,一身温文尔雅的书生气里,透着股沉稳与执着。
“摆这么大的热闹,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见我?”
“对。”陆逊抬起头,勇敢地对视着破的犀利与冰凉。他知道,面对这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任何一丝紧张与懦弱,都会令自己失去高度,功败垂成。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我会以为这是痴情。如果你是一个孩子,我会以为这是游戏。”破轻浅地打量着对方:“可你是一个曾经败在我的刀下,被送入大牢的男人。我很想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说服你,弃曹投孙,共赴江东。”
“是吗?那可需要一个足够好的理由。”破的嘴角卷起一个懒散的嘲弄。
理由?对,当然需要一个理由。陆逊张了张嘴,却突然沉默了。
因为曹操挟天子以令众臣,狼子野心、天下昭然?因为自己行刺曹操不成,震惊中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而对破心生仰慕?因为孙权正在“招延俊秀,聘求名士”?还是因为自己就要被召入孙权幕府,需要与他一起效力江东,纵横天下?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理由?陆逊一阵恼恨,正闷声沉吟着,一个玲珑活物的身影忽然自楼外嗖地疾掠而来,惊得陆逊不待看清便霍然起掌飞劈过去,不料,竟另有人影自楼下同时飞蹿而来,一个衣袂飘洒,闪电般踢开了陆逊的掌锋。什么人?好快的身手!陆逊暗吃一惊,顺势旋身,于瞬间抽出一把颤抖微鸣的长剑,光华挽起,纵身就是一记绝杀!
忽听一声古怪的大叫自半空中拔高而起:“不要哇!手下留鸟!”
剑光挥处,一轮青铜刀影,外加两根犀利沉着的手指,倏然交叠。在下一个刹那,半枚剑身突然间随着刀光“铛”然一声了断,数根白色的羽毛也跟着霍然齐飞。
一切,陡然定格。
陆逊半跪着手持断剑,半截剑身被殷子枫的两根手指静静地压在案榻上,而破的锯齿圆刃则顿在陆逊持剑的腕部。三人皆是,一动不动。
“各、各位江湖老大,”沉寂中,一只貌似鹦鹉的白鸟正惊恐地以翅遮眼,自陆逊那把微弯的断剑上嗖然滑落:“我、我可还是一只没机会偷腥的处处处处……处鸟啊!”
三人的目光,一同刺在它的身上。
“三!”破突然于寂静中吐出一个字。
“三?不,准确的说,我连1只以上的母鸟都没见过,在我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人,毫无疑问,这对一只鸟而言,实在是太摧残了。”公公颤巍巍地立在三个人中间,以翅捂脸,摇头感慨道。
“二!”
“好吧,据那位抢人的美女所说,她大约是喜欢上了某人,认为自己比咱家姐姐更配得上某人,所以要拉咱家姐姐去比划比划,没错,这就是原因,我跟在她们后面,听的可是一清二楚三妻四妾五颜六色七灾八难九九归……”鹦鹉公公继续低头埋脸。
“一!”破的圆刃倏然闪起一道杀气寒光。
“天葬谷!”公公连忙趴倒在案榻上,狂叫一声。
破的圆刃陡地一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眼里,是一个怔怔的惊诧与悚然。
“没错,天葬谷!那个疯女人说她们要去天葬谷,所以我没有再追,而是飞回来报信,你们看,一只好鸟就是这样,它知道该如何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去做正确的事情……”公公双翅捂头,趴在案几上兀自絮叨着。
“天!怎么会?她们怎么会去了那里!小破,小破……”阿紫蓦然而起的声音随着破刹间收紧的心脏,不敢置信地扭曲起来:“快点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更糟?!”
破没有回答她,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抬头,看向殷子枫:“你是对的,那些战马还值得一用。”
殷子枫静默地瞥他一眼,突然间一个转身,手撑楼栏跃下楼去。
“七天,”破再一个转眸,望向莫名所以的陆逊:“七天后我会离开邺城,你在江东等我。”
“啊?”陆逊不免一怔,还不待回过神来,破已飞身掠走了。
“喂,等等我啊!”公公连忙从案几上爬起,慌慌张张地跟随着,飞出酒楼:“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只宠物,要知道,有些事是不可逃避的,从接收宠物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必须对这条娇贵的、多情的、敏感的小生命付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老夫人!夫人!”随着一个婢女匆忙地推门冲入,正在焚香祷告的刘夫人与儿媳甄氏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眼,连躺在房梁橼木上午睡的小凉也不觉一个迷糊糊地懒腰,摸着眼被吵醒了。
“快去看看吧,府里的花墙上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淫鸟儿,流里流气地逢人就说荤话,还怎么轰都轰不走。”婢女指指门外,羞恼中又似掺合着好笑。
“又在乱说,鸟就是鸟,”刘夫人将眉一皱:“怎么还淫鸟?”
这边说着刚刚举步出屋,却见一只鸟在众婢女的追打下慌慌张张地飞停在了院中的一棵果树上,只见它脖颈上系着个布条,兀自冲着那些婢女怪叫着:“好奇心有错吗?有错吗?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只不耻下问、求知若渴的鸟?”
“闭嘴!什么不耻下问,你这不要脸的大淫鸟……”众婢女又想做势打它,却又被刘夫人的一声咳嗽给吓退回去了。
“小鹦鹉,不要怕,凡事自有老妇与你做主。”刘夫人和颜悦色地面向那鸟:“你想问什么,只管问。”
“你们看看,看看看看,”鹦鹉立马站在树枝上,将狼狈的羽毛抖了抖,再用翅膀一指刘夫人,神气地评论起来:“知道这叫什么么?这才叫大家风范,雍荣气度!”
“你呀,还真能饶舌,要问什么,还不快问?”一旁跟出来的甄氏颇觉新奇地瞅着它。如此伶牙俐齿的鹦鹉,还真是见所未见。
“那我可问了啊。大美人儿,”鹦鹉将身懒洋洋斜地靠住树枝,将眼滴溜溜一转,停在了甄氏的玉颈下:“你的胸,有多大?”
“啊?什么?”甄氏先是一个目瞪口呆,接着脸颊飞红,与刘夫人面面相觑。
“你,你说什么?”刘夫人的脸没红,而是直着眼,有些白了。
“你们,”鹦鹉连忙指指自己的鸟胸,还特意侧了个身,努力地挺出凹凸感来:“这里,这里,有多大?”
刘夫人怔怔地看着鸟,而鸟,也在认认真真满含期待无比深情地看着她。
寂静。
五秒后。
“来人哪!还不快把这只淫鸟给我轰出去!”随着刘夫人这陡然而起的歇斯底里的一声,早就无法忍耐的婢女们立刻兜头就打,什么石头瓦块,一股脑如雨而至。
只听那鸟啊地一声怪叫,狂嚷着自府院中飞将出去:“不好啦!放狗啦!杀鸟啦!人间悲剧啊!有棺材的送棺材,有纸钱的烧纸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