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惜》清潇

5、名士风流3

　　原非真看在眼里，大笑道：“小娃娃酒量不行，那呆小子比你强些。这桃花酒可除百病、好容色，只可惜我们三个大男人只能得其一，难兼得了。”
　　易潇听罢也淡然一笑，道：“在下酒量确实不济，但这酒委实是佳酿，对着这春色美景，只怕未饮人就醉了。”
　　原非真道：“小娃娃说的是，只是有景无酒算不得尽兴，有酒无景算不得惬意，有景有酒无丝竹悦耳仍然算不得圆满。”
　　容若听得这话，开口道：“如此，在下便献丑了。”话毕就要去外头马上取笛子，却被原非真一把拦住道：“不必。”遂起身去了里间书房，只一会就带着一把胡琴出来。
　　容若一见着，脱口一句满语：“抄儿。”
　　原非真听在耳里双眉微微一皱。
　　易潇却好奇道：“容若兄说的是什么？”
　　容若解释道：“在下是满洲人，是以打小便说满语，刚才瞧见这物事，极为熟悉，自然便脱口而出了。”
　　易潇道：“我是知道这件乐器有许多名儿呢，汉人叫胡琴，蒙古人叫胡兀尔，但至于满人叫什么，我就委实不清楚了。”
　　原非真插话道：“这件乐器老夫是奏不来的，仅只曾有幸听过，这把琴也是一次我去蒙古做生意，友人相赠的。”
　　易潇看这琴二弦、方柄，槽外用了上好的木头扣弦，梯形的共鸣箱上宽下窄并包有上好的皮革，做工极是细致，便道：“这莫不是蒙古科尔沁部族的乐器罢！我素闻这胡琴的曲子当推科尔沁部和土尔古特部，而这把似乎与科尔沁部的极为相似。”
　　原非真赞赏道：“小娃娃眼力确实不错，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当真不易。”
　　“先生过奖了，实是不敢当。幼时家父曾为我寻过一位老师，是以略略知道一些。”易潇拱手惭然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妨奏上一曲如何？”原非真笑道。
　　易潇点头答应，便接过胡琴调好弓弦，将琴箱夹于两腿中间，琴杆偏向左侧，左手虎口稍张开，拇指微扶琴杆。右手持弓，并以虎口夹住弓柄。左手手指控制琴弦，右手拉几个长弓，指尖在琴弦上按揉抹滑，弓弦随乐声不断起伏，进而一个连弓，进而又带出半弓，弦音慢慢飘忽而出，柔和优美。科尔沁部演奏的方法多以抒情为主，是以这一曲《天边》易潇拉的极是用心，此时心境平和，更是将音色的浑厚、淳美、深沉、柔和和浓郁的草原特色表现了出来。仿佛正骑着马漫步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身边到处是洁白的羊群，天上飘着雪白的云彩，艳阳正好，风中尽是青草的香气，深嗅一口，沁人心脾，凡尘俗世都抛却了，牧马放羊，只过着最简单的生活，怡然自得。一曲终了，原非真和容若皆情不自禁地抚掌拍手，直道好曲。
　　易潇淡然一笑，道：“献丑了。只是平日里聊以自娱的，登不得大雅之堂。”
　　原非真调侃道：“如此优美，仿若天籁，除却你人不是十分地道外，其余皆是极好的。”易潇歉然一笑。
　　容若道：“这已是第二次听闻贤弟的琴音了，容某何其有幸？不过我却尚有一事不解。”
　　易潇诚恳道：“容兄请讲。”
　　容若道：“上次在酒馆看见贤弟你济弱扶贫，委实钦佩的紧，但为何独给了那个拉琴艺人一块碎银，对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却只施舍几个铜板？”
　　易潇微微一笑，反问容若道：“依容兄之见，谁更为凄苦？”
　　容若微一思索道：“自然是那小姑娘，当日我瞧见她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神色凄惶，实是极为可怜。”
　　易潇点头道：“容若兄所道不错，但在下却觉得那艺人苦楚更甚。想必当日容兄也听闻他所言，仅以弹琴奏曲维持温饱，可谓不易。他正当壮年，却没有入超为官或是身入商贾，仅是凭借着操琴的技艺挣钱，那在下即闻了琴音，理该付他这份劳动所得，然则那小姑娘是在乞讨，不花一分力气，但凡男子愿意的可以入仕出将，不愿意的也可勉强度日，可这丫头终是个女子，此时她年岁尚小，难道就要让她伸手向人讨一辈子么？”
　　容若心道：那小女孩虽见可怜，但总是乞讨度日，若然以为只靠别人的施舍就可以维持生计，他日难保不入歧途，若是不以为耻，岂不是糟了大好的年华？而那艺人兼顾一家子，实属不易，再细听他的曲子，琴音中颇带傲骨，想来心酸更甚。思及至此他诚恳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愚兄受教了。”
　　原非真抚着美髯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小娃娃实在不错，想不到这个时候老夫还能遇见你这么个人物，是上苍待我不薄啊！老夫真该引你为知己，与你做个忘年之交了。”
　　易潇笑答曰：“如此甚好！在下久居家中，并无朋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非真道：“奈何老夫诸事繁杂，不能久居于此，时而抽空来小住，遍享这湖光山色，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你们若有闲情不妨常来坐坐，虽说老夫不在，但这景致还足以一赏。老夫在这屋后又种了一大片海棠林，花期约是五月间，到时候你们也一起过来罢，我若还在，剩下的那三坛桃花酒又必派上用场了。”话语落，眼底竟有一丝哀伤悄然划过，待细究，却并无半分痕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