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gl］雨打芭蕉》跳跳锅

3、三

　　他乡独闯可安否，莫忘远方思友人。

　　后来他们回谷，师父如往常一般写诗作画，教她识字，在院中栽种草药。那把古琴被他好好地保养了起来，寸步不离身。只是明眼人都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衰颓之相以比常人快了几倍的速度在显现。终于，在某一天夜里，他的屋里传来了许久不曾响起的琴声。第二天清晨，她和师姐看到了微笑着抱琴端坐的他，着他生前最爱的衣袍，穿戴整齐，却是呼吸已无多时。
　　那日，距离杨子昭撒手人寰刚好两年。
　　师父的丧事基本由师姐一手操办。毕竟是隐居之人，也不过多拘泥于世俗之礼。停灵三日便一把火连人带琴还有那桃花簪烧得个干干净净。顾相思和师姐抱着两人的骨灰，在落星湖附近寻了处山明水秀之地。下葬时，她突然出手将两罐骨灰都倒在了一起，之后再小心翼翼地分作两堆。师姐眼圈红红地看着她的动作，叹了口气，没有丝毫阻拦之意。
　　这对于师父而言，大约是他最满意的结局了。
　　后来她问师姐那夜师父弹的是何曲子。
　　答曰：“秋风词。”

　　倒也是意想不到，最后兜兜转转，顾相思弹得最为纯熟的曲子，竟也是这首秋风词。
　　回环往复，意短情长。
　　她天资平平，无论学什么都是个半吊子。她自己也毫不为意，在她看来，这些技能若是足以让自己解决温饱，便不必在这之上苦苦为难自己。
　　简而言之便是一个字，懒。
　　然而像她这般懒散，这辈子做得最长久，也不肯放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喜欢柳知微这个人。
　　为此她愿意靦着脸顶着柳知微的冷气围着她叽叽喳喳，每天坚持为她泡好一壶鲜制的花茶，也愿意捡起自己不熟练的琴技练习表白的曲目，忍受那枯燥的医书一个劲地钻研那离经易道之学。
　　想尽全力靠近柳知微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顾相思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眼神迷离。
　　四个多月前她怀着隐秘的心思既不安又期待地提出要把柳知微请到家中来小住几日，而对方竟也一口答应了下来。师姐走后的小屋第一次迎来外人的到来，顾相思欣喜若狂，几乎恨不得将她多年的所有珍藏都捧到柳知微面前一一告知那背后的故事，带她看遍万花谷内自己觉得最漂亮的景色，让她捎带上所有药圃里稀有珍贵的药草。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面对她这些举止，柳知微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一直安静地陪着她。她们曾在三星望月的最高处看过那日出日落，也曾在花海携手观望那漫天星辰。对于顾相思来说，最美的景致，莫过于那些陪伴自己走过年岁的万物在柳知微那双秋水剪瞳中的倒映。
　　她在看景，而她在看她。然后，看一辈子，都不嫌多。
　　日子过得太过顺意，以至于顾相思产生了一种已与柳知微在白头偕老的错觉。因此，在柳知微接到任务收拾行囊时，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冲动上前抱住她的腰肢，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对方因此而僵硬起来的身体，紧闭着眼大声地说出了那句她藏了好久的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知不知！”
　　她心跳如擂鼓，脸颊几乎要烧起来，眼睫不安地抖动着，却是不敢睁开看，因此也错过了柳知微脸上少有的温柔笑意。
　　柳知微伸手隔空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最后把手落在她肩上，神色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毫无波澜。
　　“待我这次任务归来，便告诉你答案。”
　　顾相思心中滋味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悲伤，她睁开眼睛去望着她，努力装作出平时绕着她打转时那无忧快活的那幅样子，笑得灿烂却掩饰不掉那几分难过和担心。
　　“好啊，说话可要算话！保重好自己，我…等你回来。”
　　然后柳知微走了，留下一把琴，带着她软磨硬泡绑上的剑穗，整整四个月不曾有任何音讯。

　　她是被雨淋醒的。
　　正值傍晚，她抱着酒坛子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顾不上放在地上的镰刀，急匆匆地往家中赶。
　　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她怀揣着希望越走越快，心跳得几乎要离开胸腔。离小屋门前那条小路愈发近了，她却慢下脚步来。
　　她告诉自己：冷静，顾相思，冷静点。
　　她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进。
　　转过一个弯，便可看到小路尽头那棵郁郁苍苍的老树。树旁系了匹大白马，马的身侧站了个青衫人，那人正打着把油纸伞，站在四月涳濛的雨中，远远望去，就像一幅在心中描摹了许久的画。
　　她嘴角禁不住向上扬起，一双水眸盈满了心上人平安归来的喜悦，拔腿就往那人方向跑。离得只有几步近时，她停下脚步放轻了呼吸，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下自己稍显狼狈的衣着，低着头不敢与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对视。
　　那绣着纹样的云锦鞋朝自己迈了过来，头顶被一片阴影隔绝了与雨水的接触，身周浮动着桃花的清香。她听得一声轻柔的笑，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然后溺进了那霜雪消融后的皎皎月色。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柳知微细白的手指抚过她右鬓，为她别上一根簪子，美人轻启朱唇，言笑晏晏：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