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话入耳[网配]》宁七白

10、时光与你初遇（10）

　　“师哥，我回来了。”老远的地方，就听见苏葙哇哇的叫声，而当他推开院门走进，满眼的雪白，空无一人。
　　他从屋内到屋外，从药室到厨房，药炉上，冒着热气的罐子里，‘嘟嘟嘟’地滚着满是药材的汤水。
　　“师哥人呢？”苏葙喃喃自语，他飞身奔往雪顶涯，最终什么也没瞧见。
　　天色渐渐擦黑，苏葙拖着繁重的步伐，走回百花谷的院子里，他始终相信，师哥不会不告而别。
　　时间在这个黑夜显得格外漫长，他几乎忘记这是自己第几次给桌上的烛台添油。只是知道，在小桑枝背着包袱敲响院门时，心中喷涌的兴奋和喜悦。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桑枝懵懂的眼神敲碎了他用了一个晚上堆积起的信心。
　　“苏葙哥哥，你怎么了？”桑枝扯了扯背上的包裹，有些不安的问道：“你的眼睛好吓人。”
　　苏葙回过神，揉了揉一宿未闭的眼睛，无力地搪塞：“大概是一晚上没睡吧！”
　　桑枝提着小包袱跟着苏葙往里走，兴冲冲地朝他道：“我娘知道我要来百花谷学习医书，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让我好好学医，以后像我爹一样治病救人。”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我娘一大早起来给我做的，苏葙哥哥，你要不要尝一尝？”
　　“唔～”苏葙回头，看见桑枝高举的手，他接过那层薄薄的油纸包，尚且残留温热的气息：“嗯，我等会儿就尝尝看。”
　　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来，苏葙转头，看向桑枝的眼睛里充满震惊，他说：“桑枝，你昨天和我们说，镇子里的大夫全被官兵抓走了，是么？”
　　“是啊！”桑枝仰着头，看向苏葙的眼里满是真诚：“我爹也被抓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可是我娘说，我爹会回来的。”
　　苏葙猛然弯腰，空着的一只手握住桑枝小小的肩膀：“那你能告诉我，你爹他们都是被什么官兵抓去了么？”
　　县衙，宗人府，还是皇宫里的御林军？桑枝歪着头想了想，在苏葙近乎疯狂的逼视下，很久，才回答：“好像是丞相李大人府中的官兵，镇子上的人都说，李大人的独子得了不能治好的怪病。”
　　来不及多说，苏葙将手里的油纸包塞回到桑枝手上，一眨眼的功夫，便跑了个没影，偌大的院子，只有桑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午时，皇都京城，距离当朝丞相府邸最近的一处酒楼内，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少年郎。
　　苏葙坐在桌边，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丞相府，他敏锐地来回观察，不难发现，府邸周围全是来往巡查的官兵，防守极其严密。
　　手中的茶水渐冷，苏葙‘啪’地一下，将茶杯重重放回桌子上，心里暗道：所以，师哥，你到底在不在里面？
　　良久，他做了夜闯丞相府的打算，却在出发的前一个时辰，收到陵游的飞鸽传书。
　　苏葙，我在丞相府替李公子看诊，你不要担心，乖乖守着百花谷等我回去。——陵游。
　　既然可以飞鸽传书，那么，师哥现在肯定是安全的，而且，按照师傅平日里说的，师哥的医术已经隐隐有青出于蓝的趋势，那么，他到底是否应该听话会百花谷呢？
　　就这样，苏葙在客栈里翻来覆去想了一宿，最终决定相信师哥的实力，回到百花谷等师哥归来，在一起去寻找师傅的下落。
　　远远地，还未靠近院门，便瞧见门槛上斜斜靠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苏葙走近一看，是桑枝，小家伙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他无声地笑笑，小心地将桑枝抱起，走近院内。
　　而此时，丞相府内，陵游坐在房门紧闭的屋内，屋外是层层把守的重兵。
　　昨天，他从厨房走出，便看见院子里围着的官兵，不用他多言，下一秒，便被带到丞相府。
　　他还记得昨日和他说话的那个男人，不愧是当朝手握重权的丞相大人，短短几句话间恩威并施，让他找不到任何反抗的法子。
　　他屈服的，不过是因为最后一句话：“听说你师傅叫白济，人称南山老人，医术很是高超。可前几日，我请他来府上为我儿治病，他却不肯依，如今，正在我府中的偏院内做客，倘若你能医治好我儿，我就送你们回去，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天下皆知，当朝丞相李莫仁，手握重兵，却欺压百姓，为所欲为，当今天子却无奈管束，以至于民生载道，百济向来是以善行医，自然不肯医治。
　　陵游只是在匆忙间，给苏葙传了一纸书信，却在之后的时间里，一直被重兵看守，等到他出了这扇门，却听见师傅被关押的消息，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他僵持着，迟迟不肯对症下药，本欲遵从师傅的心声，为天下黎民百姓讨个公道，却在这天半夜，听见师傅的哀鸣。
　　第二天，他收到一尾残指，那是师傅的小指，传话的人说：“大人说了，若是你再这么耗下去，下一次送来的，可能就是整个脑袋了。”
　　他捧着师傅的小指，再也狠不下心，当天，他便开始替李家公子抓药熬汤。
　　一个月后，苏葙蹲坐在院子内，四周的积雪已经消融，到处都是药草溢出的芳香。桑枝正在弯腰松土，时不时问他某棵药草的名称药性。
　　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苏葙漫不经心地给桑枝解释药材，眼神却盯着院门毫不放松，都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看见师哥的人影。
　　桑枝瞅着苏葙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苏葙哥哥，我爹昨天已经回家了，他说，丞相家公子的怪病已经治好了，我爹还说，那个人的医术可高明了，陵游哥哥肯定也很快就能回来了。”
　　“废话。”苏葙毫不斯文地把嘴里的草屑吐出来，一边捻着剩下的狗尾巴草，一边严肃地教育桑枝：“那个医术很高明的就是我师哥，有他在，什么病治不好？就算是快要死的人，我师哥也能给人家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我只是奇怪，不是说昨天就痊愈了么？这都快正午了，师哥怎么还没有回来？”正叨叨着，拐角处走出几个人影，最前面的白衣，很是显目。
　　苏葙一个翻身跃起，冲出院门的时候，还好奇地想着：师哥不是一向爱穿青衣，怎么今日变了白色？
　　“师哥，师哥。”他挥着手，不过一会儿就跑到陵游的面前，下一刻，视线却被之后几人抬着的东西吸引，那木板一样的东西上，盖着一层厚实的白布。
　　难道是丞相赠送的谢礼，正要开口问，便听见陵游坚硬干涩的声音：“苏葙，跪下。”
　　“师哥，这……”苏葙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陵游凌厉的语气再次响起，他在宣布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苏葙，跪下吧，师傅已经去了！”
　　“怎么，可能？”苏葙颤抖着声音，一步一步走到木板前，他抬手，掀起白布的一角，入眼，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恍然间，泪如雨下，膝盖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疼到入骨。
　　停灵七日，陵游和苏葙守在白济的灵位前，第七日下葬的当晚，陵游和苏葙说了整件事情发生的过程，他最后说：“师傅走的时候，是安详的，因为他无愧于心。”
　　他还说：“明日，丞相府的官兵会来百花谷，到那个时候，苏葙，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出谷好不好？”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将已经昏昏睡去的苏葙，放进了百花谷的暗道内，他的师弟，无论医术，还是用毒，都没有他高明。
　　与料想的一样，第二日不过清晨，丞相府的大批官兵团团围住百花谷，李莫仁坐在马车里，声音狠厉：“陵游，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跟我会丞相府，给我儿续命，否则，我便铲平整个百花谷，要你不得好死。”
　　陵游依旧是淡然的模样，手里捧着两个月前从雪顶涯移栽回来的雪莲花低声道：“养了你这么些时日，是该派上些用场了。”
　　他抬眼看向李莫仁，瞬间锋芒毕露：“我本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没有想到，李公子没有那个福分，只怕现在，他已经魂归九泉了。”
　　一句话，引得李莫仁勃然大怒：“无知小民，居然敢信口胡言，好大的胆子，给我把他拿下。”
　　官兵一圈圈围上来，陵游摘下一片雪莲花瓣，正要揉碎，便听见人群后乍起的怒喊：“师哥。”
　　白衣的少年，怒火冲冲的模样，陵游看向他手里握着的冷剑，不由地就笑了，早知道就把药下的重一点。早知道，也就把他的剑给藏起来了。
　　那一天，百花谷里草药尽毁，那一天，雪顶涯上鲜血弥漫，顺着山路，一点点流进蜿蜒的河流。
　　陵游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苏葙的武功，居然有那么高了。只是，一个人，只能打赢那么多的官兵，他们被迫，走上了雪顶涯。
　　“师哥，我最后只任性这一次。这里的每一个人，你都不要放过，就让他们给我和师傅一起陪葬吧。”白衣被血色染了个通透，苏葙站在雪顶涯上，满脸的笑容，和往常一样倔强。
　　陵游看向对面的苏葙，胸前、背后、肩膀、腿侧全是箭矢，而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里还捧着那一盆雪莲花，在血色的浸染下，是和苏葙一般的颜色。
　　可是，既然是苏葙的要求，苏葙，那他就一定会答应。
　　在陵游点头的瞬间，那一身火红的衣衫，心满意足地，从雪顶涯上，飞跃而下。
　　陵游闭上双眼，不忍再睁开，泪水，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下，师傅，苏葙，你们也等一等我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他睁开眼，入目全是青色的帐顶，他微微动了动手臂，看见床边趴着的人，喜悦的心情顿起：“苏葙。”
　　“我不是苏葙哥哥，我是桑枝。”稚嫩的声音，白皙的脸庞，桑枝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陵游怔楞在床畔，不是苏葙啊！那，苏葙呢？他，在哪里？
　　桑枝说：“李丞相死了，李家被抄家了，苏葙哥哥，也死了。”
　　陵游望向窗外，春意盎然，莺啼鸟鸣，他点头：“苏葙死了，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