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Yosii

37、《春之声》

　　全息烟花在天穹幕附近呈现出连片的光影，完美还原它独有的绚烂，飞舞的彩灯在空中不断组成各种吉祥的图案，来往的飞梭中都可以选择播放庆典的礼乐。
　　为了吸引更多人永久移居，邢梁基地引进古代大国的一系列节日，按照旧时历法，隔三差五就宣布庆贺某某节日，再配上复古的民俗活动，确实引来了商流与定居热潮，并获得大量好评。尝到了甜头，基地的活动办得愈发有滋有味。
　　自两个标准日前，基地建筑自上而下全部换成金红相间的配色，隆重迎来了它的第五届“年节”。
　　“年节”是这一系列节日中最重要也最声势浩大的一个节日，除了外在的装饰、商品的更迭、层出不穷的庆典活动，整个基地统一放假十五个标准宇宙日，有些人甚至能拥有多达三十日的假期。
　　毫无疑问节日的气氛鼓舞着人们，在游新苑偌大的一片娱乐建筑中享受假日，被映成红色的脸庞也似乎更为神采飞扬。
　　只有一个人除外。
　　站在“庙笔生花”小馆的门外，宋星璞一脸死相。
　　为了聚会，他和Boss斗智斗勇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请好假，不远万光年从入云基地乘坐最昂贵的穿梭舰来到邢梁。本来约好跟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玩几天。结果呢？！那几个家伙提前聚齐，吃饭时候喝高兴了直接就买票上了去织炎星云的旅行飞舰！那可是观光舰，一上去就是不折不扣的五日游览时间！等酒醒了，几个人在舰舱里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让嘴最甜的那个顶住压力，勇敢地站出来，向他透露了这个“噩耗”
　　——他们似乎、好像、不小心、无意识地、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将某人无情地抛弃在邢梁了。
　　宋星璞：“……”绝交吧。

　　来都来了，毕竟是个旅游业发达的基地，该吃该喝该玩的，一样也别落下。
　　在“庙笔生花”用过一顿看似朴素但价格一点也不朴素的“年节热销大餐”，宋星璞对这个商业气氛浓重的节日失去耐性了，他决定在游新苑随便逛一逛就走。
　　反正那几个家伙不在，比起留在这里，他更想去木棉花星团的绯红基地，那里正在举办LisisYu大师的画展，现在简直是天时地利……以及“人和”。
　　一路闲逛，宋星璞不知怎么走到一条安静偏僻的小路，应当是某家购物中心的背后街。身边总算没有那么多的人，他甚至感到放松了几分。辨认了一下方向，宋星璞打算找到出口就离开，然而就在此时，旁边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店面忽然吸引住了他。
　　在金色与红色连番轰炸，整个基地的建筑都无法超脱的视觉效果之下，一张不停变换的翠绿色宣传页确实是很特立独行了。
　　“卷一，春之声？概念绘世？这是什么？”宋星璞念了一遍，好奇心驱使他走进那扇木质纹路的门。
　　这是一家从外面看着极小，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的店面。脚下的地面似乎布置成了某种草地，若隐若现的绿意让人感到十分舒适。门口负责接待的机器人小姐姐用甜美的声线向他问好。
　　“这里是做什么的？”
　　“尊敬的客人，这处展厅是概念绘师邹涛老师创作的四时系列作品之一。邹老师亲自设计的展厅均有线下与星网两种不同的模式可供欣赏，这里就是卷一·春之声的线下展厅，里面的包间可同时体验星网模式。”
　　概念绘师？那是什么？
　　宋星璞虽然没听过这位老师的名号，但这里的装潢应当说是符合他的审美，他莫名就觉得，走进这处展厅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机器人小姐姐取出一枚小小的灯，是一只电子萤火虫，一亮一暗地发出黄绿色的光。萤火虫缓缓飞起，引着宋星璞向后方的展厅走去。
　　脚下草地的绿色渐渐明显，而四周的光线在一点点变暗，真正的黑暗降临时，只能看到电子萤火虫的光芒，它像个小精灵，忽高忽低地飞舞着。有那么一瞬间，宋星璞觉得自己正在通过一个神秘的通道，而尽头必定是个十分美妙的世界。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脚下亮起来几道线条。宋星璞看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一副巨大的卷轴，它在缓缓向前滚动，铺开。
　　他向前走出几步，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由无数绿色构筑的世界中。这些颜色从脚下的卷轴上迸发出来，由轻盈变作绿意盎然的茁壮，直到充斥周身。
　　它是画，又不绝对是画。
　　大片的颜料带来如同油画的质感，整个空间都是它肆意挥洒的幕布。绘师的笔法细腻轻灵，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和煦的风，让所有的绿色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姿态缓缓流动。萤火虫在它的绿中惬意地时隐时现。
　　宋星璞睁大眼睛。
　　这不是一幅画，而是古代书籍中描绘过的，春生夏长的世界。它不是真的春天，却拥有春天的生命与气息。
　　他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颜色，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从小到大，人们见到的就只有各种基地长明的灯火，除去天穹幕的光影只剩黑暗与星辰的宇宙，星网上倒是有不同季节的模拟，但在欣赏时绝对不会有这样强烈的体验。
　　如果春天有声音，一定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他还没来得及喟叹更多之时，所有绿色都被一缕一缕收进脚下的卷轴，四周再次变暗，那只萤火虫从绿色中飞出来，在他附近盘桓。
　　前方一亮，凭空出现了一扇窗，外面是一片树林。日光在林间打出数道平行的光线。宋星璞完全不受控制地走近它，越过窗子看到森林地面上无数淡紫色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和先前的画作不同，隔着一扇“窗”，对面看上去竟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春天。
　　“天哪！我可以去看看吗……”宋星璞说完，那只电子萤火虫开始在他面前上下翻飞，之后便向一侧飞去，像是在主动为他引路。
　　跟着萤火虫，宋星璞发现了一扇门。对面是一间很小的休息室，只有一具单人沙发外加一台星网接入的设备。他立时了然，恐怕萤火虫的意思是，自己可以进入星网继续欣赏。

　　坐在单人沙发上，选择一个舒适的姿势，宋星璞将自己的终端接入星网设备，随着眼前被黑暗覆盖，再到光芒亮起，他进入了星网。
　　「欢迎您，SStarGrape77091s，察觉到新的元宇宙‘四时’，是否选择接入。」
　　「是。」
　　柔和的光线包裹住他，再慢慢变作全新的模样。
　　萤火虫仍在眼前等着他。它和刚才的肯定不是同一只，因为现在的它看起来是一只真正的昆虫，扑闪着翅膀。以及，宋星璞发现自己此刻是在一间木制小屋中，眼前简简单单的方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而那扇窗，那扇拥有美丽林间风景的窗，就近在咫尺。
　　下一秒，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推开了那扇窗。
　　更为明亮的光线顿时倾泻进来。外面正是方才见过的那片树林。他贪恋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真实，不光是色彩、光线与声音，甚至连空气中都传来一种清新淡雅的花香。
　　宋星璞抛下窗子，步履轻快地从屋门走出去。
　　走下木制阶梯的每一步，耳畔都能听到轻微的吱呀声，不仅如此，鸟鸣声也不时从树林深处传来。
　　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后，脚下的触感是柔软的土地和草叶。他向前走出几步，走到最近的那棵树旁，伸手抚上树皮，粗粝的质感摩擦着掌心。宋星璞又伸手去够枝头的叶片，指尖传来叶片背面毛茸茸的刺感。
　　这是个元宇宙，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它只是一处位于星网上的展厅，一个模拟出来的世界，尽管大脑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可它的真实程度依然突破了自己所能提供的一切想象。
　　没人能做到的，没有人，不过这个作者是……宋星璞想起了机器人小姐姐的介绍，这个世界的作者的职业是——
　　“概念……绘师？”
　　“请问，你是在找我吗？”树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他面容俊秀，但脸色略有些苍白，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上衣，一条黑色单裤，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站在树下淡紫色的花海中，对着宋星璞露出一个同样如春天般明亮的微笑。
　　电光石火，宋星璞想起木屋中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两杯茶。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指作者和参观者其实有缘相见吧？
　　就是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是触发了关键词——很可能就是“概念绘师”——的AI，还是……作者本人？
　　“欢迎，很高兴认识你，”对方眨了眨眼睛，“我是这个世界的概念绘师，邹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