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何归处》昨夜未归

9、 阴霾

　　“你是沈清寒？”一句话乍暖还寒，于这静谧的的万事万物中不甚和谐，大雪初晴，沈清寒独自坐于院中闲晒太阳，前日本想离开，奈何太后极力挽留，道是待沈清寒伤好后再离去，她只得再留几日。
　　她坐于石桌旁侧首听着这句看似询问却带上淡淡挑衅的话语，静萱郡主，太后养女。沈清寒站起身，微微俯身行礼：“我是沈清寒，您是？”
　　多日不见的阳光此时刺破云层，淡淡撒下来，薄薄眩晕，此时四周静寂，唯有沈清寒暗潮涌动的心声。
　　来人轻笑一声，在石凳上坐下，上下打量着沈清寒，数年的郡主之尊，太后的悉心呵护，自尊心更甚常人，眼前明媚的少女受到太后不一般的照拂，已打破了她内心的平衡。似是看够了，见沈清寒不明的脸色，方恩赐般的回答她的问题：“我是郡主穆静萱，太后的女儿。你就是那个让我母后出宫去天牢相救的沈清寒”。
　　灼灼不善的目光打在身上，沈清寒摈弃不安的内心，抬头直视前方，淡淡道：“原来是郡主，恕清寒有眼不识泰山”。
　　有眼？穆静萱不屑的目光更甚，当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个瞎子而已。冷嘲热讽：“你可知我母后一年多未曾踏出这宁安宫一步，你竟有本事引她出了那道门，当真不简单啊”。
　　冰冷的指尖触在冷意更甚的石桌上，寒意直达内心深处，沈清寒忍住身子打哆嗦的欲望，稍稍低下下颚，恭声道：“郡主您想多了，太后不过念于清寒救治之情罢了”。
　　须臾间，四周再生静寂，姣好的面容上再生冷笑，亦染了几分邪意，与这柔和的阳光大相径庭，穆静萱扬起下颚，再次开口：“那日不在未央宫，据说那日沈大夫一已之力，战败了宫内数位太医，让人好生好奇，一个瞎子竟有如此能耐，不过能让本郡主更好奇的是沈大夫这双眼睛是如何瞎的？亦或是打出娘胎就瞎了，上辈子坏事做多了？”
　　如此的咄咄逼人，还是这般不容于人，沈清寒心中阴霾积攒的愈发多，不愿与此人太过计较，欲转身离开。刚踏出去，脚下就被绊住，生生往下跌去，瞎了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堪。
　　沈清寒有些郁闷的揉揉自己手掌，到底是瞎子，无法与常人想必。脚下来时本无石子，回去却无故被绊住，怕是这位郡主的手笔。
　　温热的气息传来，有人伸手扶起了沈清寒，淡淡的梨花香绕与二人之间，待沈清寒意识到来人是谁时，她已被扶起来了。双手还搭在来人的臂膀，沈清寒茫然后退，慌乱的躬身行礼：“清寒谢过太后”。
　　“无妨，你可有跌伤”，太后扫了一眼静萱，后者静立不语。她早已来了，只是未曾出面而已，她亲眼看到静萱绊住了沈清寒，无法藏下去，只能出来扶起她。这四周的宫人没有静萱的吩咐，是不会上前扶人的。
　　真是个多事之秋的日子，好端端的晒太阳如今变成这般，耳畔是穆静萱亲昵的呼唤：“母后”，沈清寒本能的握紧了袖中的双手。
　　院中几乎都是冬日破败的树木，连带着空气中都夹着几丝腐败的气息。面对静萱的呼唤，太后淡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清寒，才转身对着静萱说道：“静萱，你随我来”。
　　“好”，雀跃不已，穆静萱上前挽着太后，面上笑容如花绽放，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
　　太后黛眉拧了片刻，不自觉的又看了一眼沈清寒，见她不语，才任由静萱这般动作，二人一起离开。
　　心中酸涩如梗在喉，脚下步伐如胶般粘在了地上，抬手摸了摸自己冻的微冷又有些许陌生的脸颊，闻及身后匆匆的脚步声，淡淡道：“阿雨，明日回谷”。

　　翌日清晨，沈清寒果真向太后辞行。
　　太后刚起榻不久，一身淡蓝色衣衫清淡雅致，往日本就简单，今日却是更为朴素，发髻上无有凤钗步摇，只余零零散散的几根玉簪。
　　穿戴整齐后，方回身望了一眼长身而立嘴唇紧抿的沈清寒，双眸闪过几丝不明，纤细浓密的眼睫上下晃动一番，诧异道：“怎地选择今日离开了”。
　　“若不是前几日受伤，清寒早该离去了，眼下，伤已大好，天气晴朗些许，正适合赶路”，呼吸微滞，一番话在心中早已默许多次，宣之于口更无有半点磕磕绊绊。
　　太后稍稍颔首，看了眼外面晨光熹微的天气，风雪过后该有几日好天气的。趋步上前，拉近了二人距离，浅浅笑意浮于面上，不同于昨日的冷淡，声音夹杂了几丝轻柔：“今日我要去寺庙，无法送行，不如这样你明日再走，今晚我设宴给你践行可好。你也无事，不如随我去走一趟，当是散散心”。
　　追溯以往，太后何曾这般言语对过她，沈清寒站在那里，恍惚了须臾，竟不知如何回答。拒绝还是同意，她迷惑于这两者之间，今日倘若走了，怕是再无重逢之日。深宫那道深重的门隔绝了许多，也包括她对自己教养五年太后的那番情谊。
　　无论是拒绝还是答应的话都未及出口，就有一只温柔亲和的手牵起她袖中的手指，不似自己终日凉意环绕的温度，淡薄的热意触及她的肌肤，沈清寒面上生起薄薄的绯色。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太后嘴角弯起，拉着眼前恍惚的人往前走去，宫门外早备好了马车。
　　候在门外的秦雨见到携手出来的二人，不禁大睁了眼睛，挠挠脑袋：进去了一盏茶时间，太 阳从西边出来了？
　　一旁的苏彤见呆若木鸡的秦雨，上前伸手在眼前晃了几晃：“秦姑娘也随同去，马车已备好”，说罢，命人引着她乘上马车。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道路上,此时已过卯时，冬雾刚刚散去，道路两旁的树枝上凝着一层层厚厚的白霜，太阳此时也露了头，柔柔地洒在大地上，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车内放着一张檀木茶几，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熏香冉冉，舒缓心脾的气味弥漫着整个马车，车内车外两重天。
　　沈清寒百无聊赖地捏着手指玩，坐在她对面的太后，目光淡淡地扫向沈清寒，见她不停地揉着手指，误以为她冷，脸上多了一丝柔和，倒了杯茶，递给她：“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清寒接过茶，道了句谢，忽然想到与她已有十年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沈大夫，你可曾怨过你母亲抛弃了你”，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可太后却双眸如炬，满是波澜地注视沈清寒，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沈清寒发傻，茶水在口中忘记了吞咽，直接呛了起来：“咳咳咳，咳咳……”，一时背不过气来，只得死命地咳，原本苍白的脸，染上了一阵红晕。
　　突然一只手轻柔的抚在她背上，缓缓的帮她顺着气息。原是太后坐了过来，一时二人坐在了一起，沈清寒也紧张地忘记咳嗽，眼睫都不敢颤动，心中如擂鼓般响动，直视着前方，瞬间有种诡异的气氛。
　　太后看到沈清寒恢复了原状，便又起身坐了回去，依旧那般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广袖中交错的双手竟也有了薄薄的汗意。
　　摇摇头，坚定而明朗的回答：“不曾怨过，她该是有苦衷的”，沈清寒此时已经分不清这个她指的是谁了……
　　闻言，太后直直的注视着眼前人，神态自若，不像是违心之言。良久她点点头，欲拿起茶杯饮口茶，余光却扫到了沈清寒手腕上一圈粉红的印记，白皙的肤色上甚是明显，脑子嗡了一下，久久未缓过神来，目光紧紧黏着那印记上。
　　沈清寒似是感受到了那灼灼的目光，将袖子拉了下来，方在因咳嗽地厉害未曾在意，现在才发现，急忙拉下衣袖，又端起茶杯来掩饰，不料马车颠簸了一下，铛地一声茶杯未稳落在了马车地地毯上，发出了清脆地声响。
　　此时的马车却停了。
　　车上碎片一片狼藉，太后也顾不得这些，朗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停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箭羽声，沈清寒听觉灵敏听出了这是弓箭的声音，嚯地站了起来，反射性的想下马车，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踩到碎片了，突然被人一把拉回了座位，只听到太后急切呼道：“小心，你前面是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