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何归处》昨夜未归

24、喝水

　　月上梢头，人踏春阳，灯如白昼。岸上两旁叫卖声不断，各个店家门前停留许多俊俏公子貌美姑娘竞相猜谜。

　　所谓月下看书生，灯下观佳人，今夜一过，怕是促成更多的佳偶。

　　街边酒肆林立，穆云卿挑了个人迹稀少的小摊坐下，应景般的点了份元宵便坐于那里候着。

　　她本就不是活泼的性子，加之跟在沈剑锋后面常年游走于大街小巷，这番情景也是见过的，没必要去凑热闹。

　　耳畔传来若隐若现的叫卖声，穆云卿笑了笑，片刻后红渠将一串糖葫芦递于她手中，问她：“姑娘今日怎么也如孩子般吃起这个来了”，话音未落，扫过云卿脸上稍稍带了分稚气的小脸，忽而想到眼前人还未及笄，又与孩子何异。

　　红珠剔透颗颗鲜，齿间余绕酸甜香。穆云卿拿着那串东西来回转着，眉眼弯弯，笑道：“甜啊，甜在心坎里的那种”。

　　“有多甜，甜到你将我一人丢在那里吗”，太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个小摊边，语气中含了些无奈，几人忙着行礼：“夫人”。

　　嘴中满是酸甜之味，云卿稍稍愣住，没料到太后来的这般快，无奈的回道：“夫人与女儿叙旧，我来岸上吃颗糖葫芦，好像并未有冲突啊”。

　　闻言太后略带不明的目光看着阿绿，后者摇摇头，意在姑娘自己知晓的。

　　太后诧异了些许，随即坐在云卿一旁，淡笑道：“那如此说来，你我该扯平了”。她的意思是：我将你丢下，你将船靠岸把我一人撇置河中，该是两清了。

　　云卿嘴中咬着半颗糖葫芦，并未立即答话。太后见她不语，却拿起她手中的糖葫芦轻咬了一口，欣喜之感如浪般涌上心头，笑着说道：“是挺甜的”，

　　后者如置惊雷中，双眸定住，呼吸屏住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吃惊道：“你吃我糖葫芦？”
　　这呆愣的模样……

　　小摊中的几人皆是嗤笑，红渠笑的差点断气，拍着胸口平复了一阵，才对着穆云卿揶揄道：“姑娘好生小气，半颗糖葫芦也与夫人计较这半天。”

　　如此这番打趣，再傻也该听出话中何意了，脸色红若晚霞，穆云卿不再理会这些拿她逗乐的人，自顾自的咬着手中糖葫芦。

　　说笑间，店家将做好的元宵送上来，太后接过放置在云卿面前：“又是糖葫芦，又是元宵，不怕回去牙疼吗？”

　　牙疼？她都十六了，这话骗小孩，或许小孩子还会信。

　　“只有小孩子才会牙疼”，云卿不甘的回了一句。

　　太后自来此坐下来，唇角笑意就未曾褪去，眼前孩子又如儿时那般打混瞎说。遐思间，云卿吃了几颗元宵，眉心锁了几分，约莫真的是甜到了。不喜欢吃元宵的人，非要吃。太后终是忍不住拿走她眼前的汤碗，轻声道：“云卿，我们回去吧”。

　　穆云卿点点头。

　　离去了璀璨的灯光，月上中天，淡淡的月光洒下来，人影亦是若隐若现，上元节的夜晚老天爷给了几分面子。

　　太后将人送至房间后，转身欲离开，谁料身后人喊住了她。

　　穆云卿出声唤住了将要离开的太后，她自是有话要说的。一月来，她再次身处黑暗中，然而这次与前次不同，她感受到了太后浓浓的愧疚。除夕夜的那番话一直在她脑子回响着，彼时她已是废人，太后不需再假言相欺。

　　船上太后伸手护住她，她的心中是有点震撼的，将船靠岸，确实是她无理取闹，但太后也是一笑而过，并未半句苛责。

　　“您还在吗”，些许时间过去都未有人声，让她误以为人走了，故而她又向前走了几步。

　　此时，二人只隔了一道门，且门未关上。

　　见云卿小心的模样，心中酸涩上涌，一步跨过门槛。屋中静谧，太后柔声回应：“我在”，亦如多年前那句：“不用怕，我们回去”。

　　嘴唇紧抿，含着几分忐忑的心神，眼前虽是黑暗，她还是惯性的垂下脑袋，低声道：“静萱中毒，与我无关”。

　　紧紧八个字，却让太后周身一震，几欲哑言：“可……可你写……出了……解药的……方子”。

　　“那是因为我也中了与她一样的毒，柳婉音的剑上带毒了”，说出前情，后语已不用再遮掩，云卿嘴角扬起苦笑，咬了咬自己下唇：“师傅说，蚀骨是对穷凶极恶的之人的，我不曾想在你心中我会是这般人；今日说与你听，只想说明我不是那般穷凶极恶之人”。

　　太后心已沉到谷底，当时用下蚀骨，她是含了几分底气的。历来下毒这种行径是为她所不耻的，穆云卿下毒是让她生气的。可她当时心急静萱的生命，又怕伤了穆云卿，才被迫用下那骇人的蚀骨。

　　木然的走回自己屋中，夜深的寒意沿着四肢肌肤，渗入心底，可须臾间又好似被置火炉上，烈火燃烧，焚心之痛。

　　屋中灯火摇曳,太后坐于软塌上，心中自是千转百回。阿绿手中奉着托盘，上面置了汤碗，棕色汤汁，该是云卿口中的药膳。

　　汤碗置于太后一旁的桌上，太后听到响动才转首看着那个青瓷汤碗，双眸如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起了圈圈涟漪。她猛然挥手打落汤碗，眼睁睁见着药汁洒了一地，碗摔得支离破碎。

　　灯光下，面容白了几分，她自榻上下来俯身，袖中双手松开，白皙的手指捡起地上的碎片。阿绿伸手去捡，被她冷声制止：“出去”。

　　瓷片划破凝脂肌肤，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她略顿了会，蓦地握紧手中碎瓷，抬眸看向前方，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浑身是血的孩子。

　　地牢地黑暗冰冷慢慢的将穆云卿吞噬，肩上的疼痛越发地在蔓延扩大，靠在墙角里眼神空茫，嘴里干渴的要死，几步远处放着一碗水，想拿却无手去拿。周身的疼痛使得她昏迷，可又让她从昏迷中醒来，如此反复，云卿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迷茫。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了，毫无疑问是太后走了进来，牢中浓烈的血腥味使得她心中反感，再看看那个孩子，鲜血浸透了衣衫，瑟缩地靠在墙角了，眼睛盯着那碗水。信步走过去，拿起那碗水，果然那孩子的目光也追到了自己手上。

　　蹲在她面前，将碗放在她眼前，轻声问道：“要喝水吗”。

　　云卿听到‘水’字，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喉咙滚动，但看到眼前嘴角携了一丝笑意的太后，眼光暗淡下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怎么，你不喝吗”，太后继续保持那个动作，冷冷地看着她，但语言轻声细腻，仿佛在哄孩子那般一样。

　　云卿仍是闭眼不语，嘴唇紧紧抿着，忍受那无尽的痛苦，压制胸口剧烈的喘息，她怕自己下一瞬间就会开口喊要。

　　太后不禁恼怒，白皙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睁开眼睛，声音如那冰山上滑下的雪一样冷的刻骨：“哀家问话，谁让你这么没规矩地不回答”。

　　云卿慢慢睁开眼，入目地就是怒容满面的太后，下巴传来剧痛，嘴角似乎流下了湿湿的血液，额头的冷汗滑下迷住了眼睛，嘴角抽动几下，终是吐了一句话：“如果……我……说要，……你，会，会给吗”。

　　前章高甜，下来是高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