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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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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去驻马城?
也好,不,简直是太好了!反正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更重要的是在京城就意味着还是在母亲的监视下生活;驻马城虽然是边城,可听说很繁华,有在中原见不到的玩意,有蓝色眼睛卷发的胡人……听胡妈妈说,在那里西域人开的饭馆,卖的是比京城地道的西域食物……公主想到的这些都不假,可一些到驻马城后她要面对的更真实的东西却通通没有想到;
在太后亲自干涉下,公主才算妥协把随行的装一路食用的物品和换洗衣物的车辆从五辆减少到三辆,已经有一批公主的物品先行,合共动用了十辆马车,太后答应公主到达后发现东西不够,再送过去。对比她的驸马爷,随身的物品就是搭在马背上的一个小包袱,同他身边的十名亲兵是一样的装备。为了公主的安全,以防万一之万一,除了跟随公主一同出发的28名羽林军高手,先发和压后的各有一批人。选了年轻精明的7名宫女和8名太监跟随至驻马城照顾公主,公主的奶娘胡妈妈因为年纪太大了,只得留下来同公主府的总管汪公公一道管理公主府和公主食邑的经营。胡妈妈万分不舍也没有办法,惟有在公主出发前做了许多公主喜欢的糕点让公主在路上吃。
就这样,晋安公主在不到十天内,就景况大变,不但离开皇宫,还将离开京城,远远的离开。一直以来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想不出对于她而言天下还有什么难事,离开皇宫,离开京城不过是换一处地方玩耍而已;驻马城虽然是边城,可还是他们李家的天下,她——李采玉,还是堂堂的皇姐长公主。……而且,晋安公主觉得,她的驸马还是挺听话老实的一个人,不会故意奉承她、讨好她,可样样种种都是听候太后和她这位公主夫人的吩咐。晋安公主李采玉开始对自己的这位驸马满意起来,打算到了驻马城后就对他好一些。
这驻马城到京城的路程,秦暄和他的亲兵轻骑快马,晓行夜宿合共需二十多日,如果是紧急的军报和文件,用驿马就只需要十天左右,可公主的马车队伍就要走上两个月:要找好的地方休息,吃得好,睡得饱,每天早上还需大量的时间梳洗穿戴……秦暄的耐性第一次受到如此重大的挑战。
在他们的目的地驻马城内,军民早已闻知将军迎娶当朝皇姐之事,大家都兴高采烈,知道公主即将随同将军来驻马城,更是全城欢庆、喜气扬扬——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拥戴的将军一路上受到的心灵折磨呢?
秦暄的两名副将更是自作主张地雇了几名工匠把将军府修缮布置了一番。他们一个叫张显耀,一个叫陈志同,都是英勇善战的青年,是秦暄亲自挑选和培养的副手,同住在将军府。张副将两年前结婚,娶了驻马城内一家酒店老板的独女顾小丹,有一个满周岁的女儿,有家有室,所以秦暄把将军府的整个西厢划给了他居住。陈副将同秦暄一样已经26岁,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会催促他成家,住在将军府一处安静的小院内,有一名伙夫给他做饭和温酒,过着快活自在的单身生活。不过自从同袍张显耀成亲后,他的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了,不但少了一个一同喝酒的人,嫂子顾小丹还不断热心的给他介绍姑娘。现在将军也成亲了,娶的还是堂堂的公主,情况有点难以预测。
除了他们,将军府内就只有一名老管家,大家都叫他邓叔,他是秦暄家里的人,原来是秦暄父亲的亲兵,从秦暄呱呱落地那刻起就照顾秦暄,所以秦暄把他当成自己的长辈。在管家手下干活的是一名老厨娘和一位从城里普通人家雇回来打扫的大婶。跑腿和杂活可以让值班的亲兵做,所以秦暄觉得这样的人员配置就足够了。
将军携新婚的公主夫人回驻地的消息传达后,驻马城的军民盼了又盼,终于,将军骑着他的骏马回城了,后头是公主的车驾,然后还有一大串载满物品的车队和护送公主的队伍。装满物品的车辆已经由原来的三辆,增加到六辆;原来沿途公主不断的让人采购当地的特产,沿途的官员和在当地任职的皇族赠送给公主的新婚礼物,使得公主的车队越来越庞大,也使得秦暄的头疼越来越厉害。在他看来,礼物当然增加了行进的难度,应酬这些人更是不胜其烦!
现在,一切的苦难总算到头了!进入驻马城时秦暄终于露出三个多月来第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将士和百姓看到将军的微笑和公主豪华的车队,一派妻贵夫显的气象,都兴高采烈,夹道欢迎。
晋安公主同立春坐在马车内,透过帘子看到欢呼的人们如潮水般涌来、驻马城内街道整齐、茶肆酒馆林立,确实是一片生气蓬勃的繁华景象,也都万分兴奋,一扫多日行程的疲倦和日渐强烈的思乡之情。
作为将军府的管家邓叔忙前忙后,他早已接到主人的信,现在就按照信上所说指挥着把公主的六车物品收进库房,给公主的随行人员安排住宿……他这一边忙着,另一边在大堂,副将、参军、文书等人一一拜见公主。
晋安公主一路进府,已经略略观察过这座将军府邸;将军府是前任将军建造的,建筑的规模很大,前院和中庭都足够训练300名亲兵,殿堂巍峨,很有气派。可在公主眼中无疑是不事修饰,显得过于简陋单调,配不上公主的身份。然而这不是问题,晋安公主有的是金银财宝,可以尽快的把它装修一番。
众人都向公主问安行礼后,秦暄就对老管家说:“邓叔,麻烦你带公主到房间休息。”
老实巴巴又忠心耿耿的老人听到吩咐后,嘀咕一下,却没有行动,带着明显为难的神情,在犹豫着。见此堂上的人都不禁吃惊。秦暄严厉的瞪了他一眼,邓叔才无奈的对着公主说:“请公主随老奴来。”
公主与立春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位老人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能出什么问题呢?立春搀扶公主起身,主仆俩随着老人转入内室。
待公主走了,秦暄不禁笑了一下,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笑并不意味着好事。于是堂上的众人:两名副将、一名副将夫人和几名参军和文书彼此交换着狐疑的眼色。秦暄并不打算让他们站在这里不干活,正要打发他们离开,才发现这个地方有些改变了,很不高兴的问:“是谁自作主张把大堂搞成这样的?”
张显耀和陈志同你眼望我眼,从秦暄明显不悦的语气,他们意识到自己费力做了一件赔钱不讨好的事情,又沮丧又害怕受到责罚;
“是你们俩干的好事?”
“是的,不过……将军……我们是为了……为了让您高兴……”陈志同吞吞吐吐低声的说。
“高兴?高兴个屁!”
“当年张大哥成亲,您不也出了钱把房子装修了吗?所以,我们才一片好意……”
“行了,以后不准自作主张和浪费银子!”秦暄一摆手,不耐烦地说。
“是,将军!”——俩人异口同声连忙答应。
“回去!该干啥的干啥去——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唉!看样子,今晚预定的酒席要泡汤了!想着吃那一顿,连午饭都节省了——众人只得灰头灰脑的离开——用得着发脾气吗?公主不是很漂亮吗?装修的银子也不是从你的口袋掏出来的……
“公主,请——这……这就是公主的房间……”
虽然一路走来,也知道将军府内各样各种都是硬邦邦的,可这个房间也太出乎意料了吧:一张炕床,只铺了草席,上面搁了张小小的矮桌,俩人坐在上面就要嫌挤;一张书案、简单的屏风后是一架床。立春进去一看,发现没有仔细的打扫,床铺也没有料理,还等着人收拾,窗户甚至有些坏了,估计是年久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管的结果。立春吃惊的回头看看公主——发现她更是吓的不轻,简直比一个响雷落在她跟前吓的还要厉害。
片刻后,公主才能出声,“这是我的房间?!”
老人不敢看公主的眼睛,低头说:“是的——暄少爷交代……是这样。”
“暄少爷?秦暄?”
“是。”
公主强压怒火,她知道不关这个弯腰俯首的老人的事,所以不会费力把气撒到他身上,说:“好!秦暄在哪里?现在——马上带本宫去找他!”
老人迟疑了一下,才说:“好的,请公主随老奴来。”
秦暄正在他的房间内,一名亲兵给他倒来热水,他已经脱下盔甲长袍,正要洗脸,看见公主气冲冲的进来——当然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他禁不住笑了,觉得得意万分、无比畅快,“这个愉快的时刻终于到了!”他想,继续不慌不忙的弯下腰去洗脸。
公主冲进来,站定,气呼呼的说:“你——秦暄!好大的胆子,竟敢愚弄本公主!”
“哦,愚弄?请公主明示,本将军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是人住的房子吗?我不住那样的房子!”
“那——请问公主要住怎样的房子?”
“我要……这个房子还行,我要住这里!”——刚才进来,公主已经发现这里才是将军府内室的正堂正房。立春站在她旁边,也点着头附和公主。
“哈哈……”秦暄大笑着,脱掉衣服,开始大模大样的擦起身体来!
公主马上转过身,羞怒不已,“秦暄!……你——太……太无礼了!”
“无礼?本将军想不到在自己的将军府,在自己的房间还需讲什么礼仪!反倒是你,公主殿下,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失礼了吧?”
“哼!这里不再是你的房间,从此以后,这是本宫的房间,你搬出去!”虽然因为看到男人赤裸的上身而满脸通红,失去了刚才的气势,可公主的语气丝毫没有软弱下来。
“不,不,公主。”秦暄一边擦着身体,一边慢条斯理的说,“在京城,在你的公主府,我确实要听从公主的吩咐,可这是驻马城,这是我的将军府,你就要听从我的。”——最后那几个字秦暄把声音压得阴阴沉沉,听着让人觉得可怕。
公主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突然意识到在御花园内母后的话和叹气意味着什么,慌了神,身体摇晃了一下要跌倒,立春慌忙扶着她。
秦暄冷眼看公主一眼——知道这一回,他淋漓尽致的报仇了。他已经擦洗完毕,一边穿上干净的衣服,一边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他的命令:“立春,把公主扶到她的房间去休息——从现在开始,她是将军府的女眷。驻马城的将军府历来有规定:女眷不能白吃饭。明天开始,就要照将军府的规定做!”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晚上秦暄吩咐准备酒席,把副将、参军和文书们都请来大肆饮乐一番。大家见到将军恢复正常,都喜出望外,吃喝得十分尽兴。酒席结束后,秦暄回房准备休息,发现邓叔已经候在那里等他;
“少爷,立春姑娘说晚饭公主一点没吃……”
“哦,那又怎样!”带着半醺的酒意,秦暄一边给自己解带宽衣,一边毫不在乎的说话。
“公主是何等娇贵的人物,您这样对她可不中啊!”
“哼!邓叔,别瞎操心了。”秦暄带着一脸的不屑,“你见过有饭不吃宁愿饿死的人吗?她不吃,是因为她还没有饿;当然,也很可能是……她嫌饭菜不够好,不合她的胃口……可待到她足够饿了,就觉得馊馒头都是美味佳肴了。”
“老奴不说这桩了,公主可是你的新媳妇啊,怎么能够让她睡在别处呢?”老人想了想又严肃地说。
秦暄已经仰躺在床上,他大笑起来,他是想起公主见到他脱掉衣服惊羞的模样了。笑完了才慢腾腾的对好心的老仆人说:“这桩事你就更别管了……公主?哼,得让她吃足苦头!——不准给她另外做好的,否则我就送你回家养老。”
“你……哎,真是!”伺候这么久的主人,老管家当然知道秦暄是说出就会做到的男人,心地绝对好,无私正直,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跺了下脚就退下了。
知道老管家是为自己着想,秦暄对着老人气呼呼的背影说:“邓叔,放心,一切放心!安心歇息吧,今天您老也累了。”说完,翻过身去就进入梦乡了。
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夜,直到凌晨天已经半亮了才合了会眼,太阳就从没有遮掩的窗户照射进来,正照在床头使人不得不起来。一起来,看到的景象更是凄惨——原来还以为是噩梦一场,一觉睡醒就会烟消云散,可原来不是!
立春怕公主在这样恶劣的新环境中不习惯,没有听邓叔的话回后院自己的房间睡,身上只盖了条毛毯卷缩在炕床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立春就醒了,见公主还是一脸的凄苦;立春跟随着公主,在皇宫里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自然也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不禁心酸。可能改变什么呢?护送公主来的羽林军当天就回去了,就算他们还在,自己和公主,甚至跟随而来其他人都是“不得擅自离开将军府”的,而将军府就是驻马城内一座坚固的堡垒,没有将军的命令谁都出不去进不来的。
“我给公主打热水去!”
“我不需要热水,我要回家,我要见母后……”
“公主!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要先多忍耐,然后找机会回宫。”
“好汉?我是公主,我才不在乎当什么好汉坏汉呢!”公主自己说着觉得可笑,不禁就笑了。
“对,就这样,要笑,公主,否则他以为公主你会怕了他呢!”
“……本公主怎么可能怕他!迟早我要告诉母后,好好的惩罚他!”——这是公主唯一期望的“远景”。
“对,公主。那奴婢给你打热水来。”
虽然难以接受,可还得接受!
老管家邓叔虽然对公主满怀的敬意,对立春的伶俐能干很是喜爱,对这一对美丽的主仆满怀怜惜;西厢的张副将一家人的感情同邓叔一样,虽是怜悯却爱莫能助。而单身汉陈志同常常把目光落在立春花儿一样的脸,怜爱之情就更不消说了;可是在将军府,甚至在驻马城是没有人会违抗秦暄的。
将军府源远流传的规矩是:女眷要在早上至午饭间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午饭后开始缝制军衣,男人得空就做做箭镞。因此公主带来的宫女和太监除了照顾自己三餐外都要把时间和精力贡献给驻马城的将士:午后都得集中起来缝军衣和做弓箭。对于他们而言,接受这样的事实不太难,虽然伙食比起在公主府是差一点,但是只要干了几天熟练后就觉得坐在一起边干活边说笑的日子也还不错。
公主和立春在房内做缝棉背心的活。立春的针黹功夫了得,一天一件夹棉背心的工作量不难应付,可她自然要把公主的份也做了,这就很困难——应该说在规定的时间内:午饭后晚饭前完成就很困难。几天来立春和她的主人都是肚子饿得咕咕响才能吃上晚饭。后来公主看到立春忙乱的样子,终于不忍心干坐、干看,开始一针一针的缝起来了。刚开始,这样的帮忙没有什么效果,七八天后,公主也终于算是帮上一点忙了。立春早早料理完自己和公主的私事,午饭前就开始做,加上公主也开始帮上一点忙,主仆俩总算能在同别人一样的时间里用晚餐了。
这一天,立春刚帮公主穿戴梳妆完毕,秦暄就大模大样的迈着大步进来。他很清楚主仆俩十多天来的生活窘态,看到炕床上的针线、棉布和棉花,不禁得意地笑了。公主的梳妆也大大的简化,衣裙也只得挑上最简朴的穿,可她看起来还是一只骄傲的凤凰。看到秦暄来,并且满脸笑意,转身背对着他,自然还尽力的“哼”了一声。
秦暄当然并非来和解的,见此毫不在乎——他成竹在胸;
“公主早啊,希望你昨晚睡好了。”
公主知道他是来嘲笑自己的,可对他故意问候自己的睡眠不解,侧耳又听到秦暄说:“今天是十四,公主不会忘了离京时与太后的约定,每月十五送家书吧。”
哦,这事!怎么会忘记,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呢!——公主并不答话,站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个雕刻精美的匣子,匣子已封好,封蜡上有公主的印鉴。公主把它递给秦暄却故意不看他。
秦暄接了过来,欣赏了一下匣子精美的花纹,“啪”的一声把封蜡弄碎,嘲弄的看了一下吃惊的公主,打开匣子,取出里面一块红色的锦缎,看了看,说:“原来公主已经写好了。可是太后娘娘看到这样的家书是不会高兴了。为了太后的好心情,我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一份,公主只需照抄就可以了。以后每月的家书均如此,公主就别费心家书的事,安心缝缝军衣就好了。”
公主气得发抖:毁坏她给太后的书信的封印就等于完全无视皇室的权威,等于谋反!
“你造反了?!”
秦暄并不回答,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拿过一张白绫,放在书案上,说:“请公主在早餐前抄写好。”又俯身在公主耳边特意用低沉严厉的声音说:“也就是说不抄好就没有早餐、午餐、晚餐和接下来的所有餐!你——和——立春都——没有!”
公主和立春的脸色禁不住大变。秦暄对身后的卫兵说:“你留在这里看着公主抄,完了对照一遍,一字不差才能让公主封蜡。然后送到驿站,吩咐他们明早快马送走。”
士兵坚定的点了下头,就像石像般站立着,眼睛盯着那块白绫。
“你的胆子这么大,可是你知道,只要我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我会见到我的母后——到那时就是你死期!”
“公主,请别说这样的胡话!”立春紧张起来,马上跪在秦暄跟前,“驸马爷,请你别放在心上,奴婢最了解公主了,公主心肠最软了,只是气头上说说罢了。你们到底是夫妻啊,请你原谅公主!公主会按您说的做的,奴婢向您保证!”
秦暄怒极反笑,对于立春他确实有些佩服,这个小姑娘确实聪明能干,又很沉着细心,而且忠于主人,可她的主人真的值得她如此吗?他又看着气鼓鼓的公主;她涨红着脸,清澈灵动的目光带着十分的愤怒和坚决——一只不甘受辱的折翅凤凰!一种罕见的气势,也许只有皇帝的女儿才具备的气势;一种罕见的风采,被逼到绝境仍然坚信自己高贵无比的自信产生的风采。
秦暄再次笑了,这回是真正的笑,他说:“那,我等着——公主殿下。”说完,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