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l》唯梦闲人不梦君

7、第六章

　　【第六章·小松殿下】

　　“真热闹啊。”

　　进入叶月（1）,盛夏的溽热正在逐渐消退，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只穿着一件白桑纹的小袖，麻友盘坐在云深医馆□□的走廊上，出神地望着廊下的败酱草，然后就从嘴里叹出了一句“真热闹啊”。

　　好像是从文月末开始的，城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这深院里都能听到外头的喧腾，怎么想也想不出是什么好日子能让百姓这么欢乐了。

　　“马上就是一位大人的元服礼了。”将早饭一样样摆在面前，美优纪解答了她这几天来的疑惑。

　　“大人？哪位大人？”

　　“是当今尾张侯鹤玲公的次女，小松殿下。”

　　“小松殿下……”脑中没什么预兆地就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便脱口说道：“是叫松井珠理奈？”

　　“啊，是了是了。”美优纪正坐在她身边，葱白的手指点着唇，回忆着说：“您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小松殿下是叫珠理奈来着，不过还未元服（2），大家都习惯叫小松殿下。”

　　“平重盛不是叫小松公（3）么。”

　　“可重盛公是庶出的长子呢，和嫡出的小松殿下不一样。”将木盘搁在腿上，美优纪笑道，“和小松殿下的长姐玲奈殿下倒是一样的。”

　　嫡女和长女。

　　“是说她啊……”

　　“您说什么？”美优纪转脸问道，发上的簪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没什么。”

　　摆了摆手，麻友端起味噌汤喝了一口又放下了。那个人悲愤的神情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有元服也就不算是真正的武士，伸手接触到的天地有限，即使是嫡出，给人的威胁感却很轻微，面对的好像只是个孩子。不过自己似乎曾经也没太拿未元服的妹妹当回事，直到后来被狠狠反咬了一口，失去了除一条命两把刀以外的一切。

　　“城里传出消息说来年春天举行元服礼，这会儿各家大名都忙着送贺礼呢，连京卿和将军家都派人来了。”

　　“可这热闹得有些非比寻常了不是么。”麻友语意模糊地笑着。

　　“您说得没错。”

　　看她白净圆润的脸庞上透着想要一说为快的奇妙表情，麻友便道：“愿闻其详。”

　　美优纪也笑了：“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得是十年前的事了。”

　　碰了碰鬓角，随着她手的动作飘散开来的是好闻的药香味。

　　“小松殿下原是水户藩（4）定芳公膝下第三女。当年因为御帘中近卫清石大人未与鹤玲公诞下姬君，仅有的一位公子还夭折了。鹤玲公念近卫大人身在江户（5），心有不忍，于是便在十年前从水户家过继来一位姬君做近卫大人的养女。小松殿下的生父乃是一条家子弟，养父近卫大人同样也是五摄近卫家的，虽公家血脉相差无几，可身份地位却不大一样了。”

　　“你刚才说她是水户家的三女……”

　　“正是如此。鹤玲公原先只育有一位公主，名玲奈，幼名叫裕松，生父丞藏是酒家出身，若那水户家公主不来，下一任尾张侯定是玲奈殿下了。”

　　是她吗？！

　　肩上的伤隐隐作痛，疼痛好像一瞬间使自己能够无比明确地理解了那双眼睛里所藏匿的悲伤。于黑夜中闪耀愤怒火光的眼睛。

　　“虽是公家血脉，那位公主在水户上有两姐，继藩无望，可到尾张就不一样了，到了来说玲奈殿下的生父是酒家出身，原先只是鹤玲公身边的小侍，身份上与关白三子的近卫大人有天壤之别。加上近卫大人好不容易得来一女，这些年人在江户，却为立嗣的事操碎了心。”

　　“公家到今日还不死心？”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

　　话一多，美优纪就会转用故乡奈良的方言，麻友曾在奈良住过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来听她叽里呱啦地说奈良话，觉得十分亲切。

　　“外头世道乱，男人都快死光了，可深宫里的公大人却少有染病的。幕府在公家血统上恐怕也花了大心思。再怎么说也要从公家娶男人来抬门面，连公家男人都死了，日本可也就彻底没了希望。”

　　“所以说这次元服礼是早就被大名京卿盯上的一阵风是吧，”麻友说道，“顺着风往小松那摆，以后若是她成了藩主也不失礼数。”

　　“所言甚是。”敲了敲木盘，美优纪肯定道，眯着眼跟贪恋晴阳的家猫似的。

　　这个女人不仅谙熟药典草木，对世事也颇是洞悉，叨扰养伤的这段时间听她说了许多话。明明自己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也算是宽广了，到了这个叫渡边美优纪的女人面前却还是完全地败下阵来。是个好女人呀，旅途上有如此佳人陪伴的话一定会多许多乐趣——麻友曾为自己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惊讶。

　　不再去想那高城里的藩位之争，是谁都可以，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雇自己去刺杀松井珠理奈的是她姐姐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和自己都没有关系。自己不过是只流浪的野狐，一个没有信用，失去了武士道精神的浪人罢了。

　　伤好得差不多就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吃了上顿担心下顿，活过今天捱过明天的流浪生活。

　　如此思来想去，低头一看，味噌汤都没了热气儿了。

　　那古野城的热闹来源于文月末的一日清晨。

　　一个雨过天晴的早晨，廊下庭院里的假山石被冲刷得光亮闪耀，没有结花的樱叶间跳跃着夏末余热犹存的阳光。

　　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玲奈一般只会在小袖外披一件水色或玄色的罩纱，轻飘薄透，能看到小袖服上的菖蒲纹。

　　当一连串奔跑的“咚咚咚”声响彻在走廊时，玲奈正要去给母亲请安。

　　“姐姐姐姐姐姐！！！”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这样的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安静早晨里迎着风狂奔了。那古野城里除了她又还有谁敢如此放肆呢？

　　“怎么了这是。”被珠理奈没停稳的脚步直往后逼退了两步，玲奈瞧着她连头发都没梳好的狼狈样子，惊讶地出了声。

　　“就就就就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

　　规规矩矩地正坐在席上，双手握成了拳同样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即使低着头，蓬乱着发，玲奈依然看到了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正疑惑着是什么事能让这个丝毫不亚于三法师（6）桀骜顽劣的小魔王害羞扭捏成这样，走廊那又响起一阵凌杂无章的脚步声。

　　“殿，殿下！殿下！”

　　小侍是滚到玲奈的房门前，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又直接连滚带爬地来到玲奈面前。

　　看了眼僵在那跟冻住了似的珠理奈，玲奈便对她的贴身小侍乌丸开口：“到底什么事，你来说。”

　　“是是是！”乌丸正坐在小主子的身后侧，挺胸抬头，以无比清脆响亮的少年声音喊道：“小松殿下，喜迎初花！”

　　玲奈先是愣了一下，待屋前屋后廊上庭下所有的大小侍者都跪在屋外贺喜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究竟是何事让自己的妹妹羞成这般少女样。

　　然后就见着她的唇张了又合，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了。

　　“吵死了！”一回头，珠理奈对他们凶道。

　　就算是被骂着，人群还是不肯散去，一个个地都在那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听那他们的语气，仿佛是尾张诞生了口衔神器，未来注定要拯救苍生的姬君。

　　“都去忙自己的事吧。”如此说道，玲奈遣走了他们。

　　来到珠理奈身畔坐下，玲奈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攥成拳的手。

　　“是因为那个吗？”

　　“那个是什么……”

　　这个回答丝毫不让人意外，因为她的妹妹就是这样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啊。你看，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威风样，却因为一觉醒来见了血就慌张得说不出话来。

　　“先去清洗一下吧，”将她的鬓发掖到耳后，玲奈一边轻抚着妹妹的背，一边说道：“待会一起去问候母亲。”

　　“不要。”

　　“珠理。”玲奈的语气里透着无奈，眉目却是温柔的。

　　最是受不住姐姐用那样的声音叫自己，不管是多么烦闷的心情都会散去。怀疑还是悲哀，抑或其他从余竹山回来就一直存在胸口的复杂忧虑，通通都不要了，只想扑到姐姐的怀里撒娇。

　　“姐姐……”

　　“珠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有什么可高兴的……”

　　在姐姐那磨蹭了好一会，都快掉下来的眼泪生生蹭在了玲奈的罩衫上。让人去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又吩咐侍从烧好热水，珠理奈很快就清洗完毕身子，在小侍的帮助上穿上绘着蜻蜓的小袖服，头发用若竹捻纸束起。除了眼角红红的，处处都还是那个原来的小松殿下。

　　“恭喜小松殿下，恭喜主公，恭喜玲奈殿下。”

　　姐妹俩去向母亲请早安，到了那竟发现一干的藩臣都已经穿着较平时稍鲜艳的衣服就位了。

　　一进去就听到三声“恭喜”，珠理奈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是给天皇生了位东宫太子。

　　母亲鹤玲于最中央的上座，姐姐玲奈于母亲左手下的排首，其后是篠田家、古川家、成濑家、水野家的家督。珠理奈是要坐在姐姐身边的，却被母亲叫去了她那。

　　“主公。是该筹备小松殿下的元服礼了。”打头说话的是后藤宪乐山，珠理奈小姓侍卫后藤乐乐的母亲。

　　“是啊。”鹤玲公用折扇敲了敲锦垫，“就定在来年开春的樱三月吧。交给古川家一手着办。”

　　“遵命。”回答的是古川家当代家督古川浅春。

　　珠理奈就在母亲身旁听着她们在那商量自己的元服礼和初花庆，时不时抬头瞄下位于自己下座的姐姐，撅着嘴怏怏不乐的。

　　“说起来尾张已经两三年不曾有过这般让人高兴的事了，主公。”

　　犬山城篠田家的世代家督被冠以“鬼之篠田”的称号，这一代的篠田市留也不例外，说话向来藏一般露一半，好不让人讨厌。玲奈在过去已经得尝篠田市留长女的厉害，对于她这番话，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

　　“上一次，还是玲奈成婚的时候……”说着，母亲就看向了自己，“已经三年了是吧。”

　　“母亲大人。”

　　特地强调“已经三年”这回事，可能除了母亲身边那个在这些事上一窍不通的愣头青外，在座的所有人都了然于心——成婚三年，年已二十。腹宫尚无迹象。

　　“总之是值得庆祝的事。”鹤玲公一收折扇，方才略沉重的话题也一并收去，“今日各位就留在城中吧。”

　　“谢主公。”众臣齐声道。

　　（1）叶月：阴历八月
　　（2）元服：成人礼，年龄在11-17岁。
　　（3）小松公：平清盛长子平重盛，因住在京都六波罗小松第，因此被称为小松公、小松内大臣。
　　（4）水户藩：御三家之一，水户位于今天的茨城。
　　（5）近卫大人身在江户：大名正室作为“人质”需要久居在江户的藩邸。

　　【正史上，江户幕府有规定，不仅大名正室要久居江户，各国大名每年都要从领地到江户办公，任职期间可以说有一半时间都在江户，剩下一般时间才是在自己的领地上。本文目前只选取“正室久居江户”的规定。】

　　（6）三法师：织田信长的幼名。

　　这里似乎放不了宗谱表，很遗憾。

　　简单解释下。本文参考正史上德川家康建立幕府后立三男秀忠为宗家将军继承人，将九男义直，十男赖宣，十一男赖房分别分封在尾张（爱知）、纪州（和歌山）、水户（茨城）。这三家便被称为“御三家”。

　　本文中初代将军【松井明兰】立长女【明秀】为宗家继承人，将二女【明鹤】封在尾张，三女【明芳】封在水户，四女【明旭】封在纪州。

　　珠理奈原先是明兰公三女明芳公的第三个孙女。而玲奈是明兰公次女明鹤公的长外孙女。这样因为文中已经阐述说的各种原因，珠理奈从水户过继到尾张成为尾张二代藩主鹤玲公的次女。名义上双松成为了姐妹，但不看名义，光从血缘上看，两人的外祖母是亲姐妹，所以就算珠理奈没有过继，两人也同样是从姐妹。

　　以下是一个简单的纪年表，部分地方是目前不方便公开的信息。

　　《长恨歌》纪年表：1578-1690

　　1578年：松井家长女明兰诞生

　　1582年：织田信长于本能寺战死

　　1598年：丰臣秀吉去世，妻子宁宁（51）领丰臣家

　　1600年：前田利家去世，妻子阿松（53）领前田家
　　明兰（22）长女明秀诞生

　　1603年：明兰取代德川家（25）
　　伊达政宗去世，五郎八姬（9）领伊达家，改名政千
　　明兰（25）次女明鹤（尾张侯）诞生

　　1605年：明兰（27）三女明芳（水户侯）诞生

　　1610年：阿松去世（63）

　　1615年：宁宁去世（68）
　　明兰（37）四女明旭（纪州侯）诞生
　　明秀（15）长女明惠诞生【←也就是说小姨和外甥女一样大】

　　1619年：一尾·明鹤（16）长女鹤玲诞生

　　1620年允景元年：明兰（42）建立松井幕府

　　1621年允景二年：一尾·明鹤（18）次女鹤藤诞生

　　1623年治保元年：明兰（45）让位二宗·明秀（23）

　　1627年治保五年：一尾·明鹤（24）长男鹤宣诞生

　　1630年治保八年：【暂不公开】

　　1634年治保十二年：【暂不公开】

　　1637年治保十五年：古川爱李诞生

　　1639年治保十七年：二尾·鹤玲（20）长女裕松（玲奈）诞生
　　高柳明音诞生

　　1642年治保二十年：渡边麻友诞生

　　1643年持光元年：一宗·明兰去世（65）
　　二宗·明秀（43）让位长女三宗·明惠（28）

　　1644年持光二年：二水·定芳三女小松（珠理奈）诞生

　　1645年持光三年：【暂不公开】

　　1647年持光五年：一尾·明鹤去世（44）
　　后藤家乐乐诞生

　　1649年持光七年：小松过继到尾张（5）

　　1651年持光九年：三宗·明惠（36）长女明信诞生

　　1654年持光十二年：二宗·明秀去世（54）
　　裕松元服，改名玲奈（15）

　　1656年持光十四年：玲奈（17）娶鹰司春秋(20)

　　1659年正淳元年：三宗·明惠去世（44）
　　四宗·明信继位（8）改元正淳
　　珠理奈（15）玲奈（20）【←这里就是文章目前进行到的年份，时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的顺治十六年，。鲁滨逊也开始在无人岛上生活了XD】

　　当然，考虑到月份，年历等问题，很多细节上还不够完善。比如文中出现的“文月”是阴历七月，对应现在我们日常用的公历差不多就是八月了，那么玲奈是公历七月二十七日出生，我们按照阴历推算差不多是在阴历六月初，也就是“水无月”。珠理奈的也一样，三月八日的生日换算成阴历应该是一月“睦月”末到二月“如月”这期间。

　　大概就是这样……我这个高考数学只有十五分的渣渣推算这个真的有点累绝不爱。文中玲奈是1639年出生，加六年的话珠理奈应该是1645年出生，然而我纪年表上通篇都是拿1644做年岁计算的，然后以珠理奈为参照，连带着乐乐的年岁也算差了一岁……望海涵QvQ